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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榻上的父亲嘴唇一上一下地开阖着,在儿子说话的空隙,几次艰难偏过头去想要寻找到儿子避开的目光,儿子却依旧如同雕塑,只有一双大手不断搓动……
那一刻,父亲眼里出现的居然不是伤心和愤怒,而是赞同渴望以及深深的愧疚。
因为,父亲和我一样,听出了儿子话里的意思。
那不是刻薄的残忍,而是绝望的善良。
善良的人活在了一个老无所依,鳏寡孤独皆无所养的吃人社会,这本身已经注定会是莫大的悲哀。
我答应了下来,我答应了陈皮匠去帮他找八宝说说情。
诚然,他们确实感动了我,但我愿意插手的原因并不是只有这一点,我已经见过了一些沧桑,走过了一些岁月,我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姚义杰,我的心早就开始慢慢变成了铁石。
这样的我,光有感动是远远不够的。
主要的原因在于,他是癫子的堂叔,我不能让远在广西的癫子失望。
前天,我在收购站与北条夏冬闲聊的时候,说起了这个事情。当时,我确实疏忽了。我没有意识到,
曾经,北条受过八宝太多的欺负,现在他混出了头,却被唐五郑重告诫过,不可以和悟空的人惹事。而现在,我给了他一个正当的出气理由。
下班后,北条自己就去了八宝的家。
他没有找到八宝,八宝出了门。然后,他又来到了八宝的兄弟家里,也就是那个放高利贷的合伙人,两个人很快就吵了起来,最后,北条把那个人的手臂打成了骨折。
讽刺的是,当北条打断八宝同伙手臂的当天早上,八宝其实已经说服了同伴,免除了陈皮匠父子的利息,只要他们还清本钱就行。
可是陈皮匠白天急着做生意,就没有来得及通知我,下午,北条则已经做出了这件事情,一切都无法挽回。
这下,八宝真的火了。欠债的人居然叫人打伤了放债的人,而放债人还是一个靠着恶名和武力吃饭的流子。于情于理,八宝如果不表现出强硬态度,他在道上就没有办法再继续存活。当天晚上,杀气腾腾的八宝敲开了陈皮匠的家门,正式通知他,三天之内,连本带利一起还清,不然,拆他的房。
今天,我休假,就准备处理一下这件事情。
我有把握处理好,因为,虽然我自己和八宝玩不到一块,他也绝对不会给我这个面子。
但是,有一个人肯定会给我面子,而八宝也一定会给他面子。
这个人就是我的朋友,八宝的同门师兄弟王坤。
当我把事情给他说完之后,王坤说:
“没事没事,晚上我请客,一起到绿叶吃顿饭,到时候我把八宝叫着一起来,喝几杯就行了,都是朋友,放心!昂。”
我很高兴,我知道王坤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于是,那一整天,关于这件事,我再没多想。
到了晚上,担心北条同去的话会和八宝闹得不愉快,弄巧成拙。所以,我带上了准备替北条赔给人家的几百元医药费,专门避开了正在收购站清货的几人,跑到和我一样休班的鸭子家,叫上了鸭子陪我一起赴宴。
两个小时之后,我发现自己原来这才是真的带错了人,错得离谱。
到鸭子家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他母亲正站在自家门口满脸不快地对他挥着手,嘴里念念有词。他则搬个凳子大马金刀地坐在隔壁日杂店的门口,边抽烟边与那位风骚入骨,容貌却颇为不堪的日杂店老板娘谈笑风生,对于母亲的召唤充耳不闻,举手投足之间浪荡轻佻,很有几分惹厌。
鸭子确实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鸭子。
曾几何时,他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少年薄衫,衣着干净、斯文有礼、说话时声音不大不小,有着温暖而淡淡羞涩的笑容。
只可惜,这已经变成了过去。
自从沙娜死的那天开始,往日的鸭子也跟着一起死亡。
现在的他,大多数时间,就是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眼睛里面没有一丝光彩,痴痴望着某个方向,不知道脑子里面想什么东西。经常,有些相识的熟人路过看见他,给他打个招呼,他却连嘴都不张,只是斜着双眼睛对着人不咸不淡的下巴一抬,冷笑。
可有时,面对着无论美丑的女人,他却又像此刻我所见到的一样,放浪形骸,宛如一个下三滥的登徒子。
“姨妈,好啊。”
我有些忍受不了这样脸上带着一丝下作而淫邪笑意,作践自己的鸭子,远远地,故意没有搭理他,径直和他妈妈打了一个招呼。
“哦,三毛儿(长辈对我的昵称)啊,你来哒。漆遥,你回来沙,三毛儿来哒。你老是坐在别人那里干什么?别人要做生意的。”
他母亲一边笑着回答我,一边赶紧跑到鸭子的身边,拉扯着他的衣服。
“兄弟,你来哒。”
鸭子万分勉强站了起来,脸上还残留着糟蹋自己的笑容,我看都没有看他身边那位丑陋的妇人,一把将他搂住,边往回拉,边说:
“晚上有时间没有?”
“有啊,干什么啊?”
“那跟我一起走,我带你去喝酒。”
“和哪个?”
“我一个朋友,王坤,你见过的。那个东北佬。”
“我不去,认都不认识,玩起来没得味。”
确实,现在我们几兄弟好像已经成为了鸭子唯一的私生活空间,除了我们,他几乎不愿意与任何外人接触。
“走走走,别啰嗦了,你才出来没几天,除了打牌,也没有出去玩的,今天晚上又活动安排,专门过来喊你的。姨妈,我喊漆遥出去吃个晚饭啊?”
“哦,那好咯,三毛儿,莫让他喝多了,早点回来。莫又惹事啊!”
“放心,放心,不会不会,我们就是一起吃个饭就回来的,放心啊。”
搂着不清不愿,还在对日杂店一步三回头的鸭子,我们两个人走向了与王坤约好的绿叶饭店。
绿叶就像那个年代中,九镇的所有小饭店一样,没有包厢。
但是王坤已经和绿叶的老板混得相当熟悉,他让老板将酒菜摆在了二楼自己住家的一个房间里面。到了之后,老板径直让我们自己上了楼。
打开房门,一股热浪夹带着酒菜的香气迎面而来。
房间正当中架了一张大圆桌,桌上摆着三个大大的土钵,钵下各自架着三个小炭炉,桌底下,还放了一大盆劈啪作响的炭火,王坤、彪子、小虎三人正围坐在炭火旁边打牌边说着什么。
居然没有看到八宝。
一听到房门响动,三人停下手里动作,纷纷站了起来。
王坤面有得色地笑着说:
“来了昂!咋样?还可以吧?这里暖和多了吧?呵呵,我专门要老板安排的。”
“会享受啊。王坤,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
“别介绍了,磨叽啥。鸭子,漆遥,遥哥,又不是没有见过,来来来,遥哥,坐。别客气昂。”
“哈哈,坤哥,你好你好。”
鸭子可以杀死人的九镇普通话在我耳边响起。
“算了吧,你们两个,太假了,别这么客气了,先坐吧,都是兄弟。”
“就是就是,鸭子,你是义色的兄弟,也是我王坤的兄弟,我就不见外了啊。”
打着哈哈,我们所有人坐了下来。
“义色,我还点了几个炒菜,还没上,怕冷。等人到齐了再上。”
“嗯,八宝他们什么时候来?”
说到这里,我注意到王坤脸上露出了一丝不高兴的神色,稍微耽搁了一下之后,又笑着说:
“还没有,现在才七点,我约得七点半,应该就要来的,咱们先唠嗑,边唠边等?”
“什么?”
鸭子没有听懂王坤的话,又不好意思问,趴到我耳边悄悄问了一句。
“就是聊天的意思。”
就这样,我们在嘻嘻哈哈中,又过了半天,房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王坤边笑边站了起来:
“我操,终于来了。”
我也赶紧跟着站起,过来求人办事,态度还是放低一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