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妱的身子僵在原处,动弹不得。
曾经那般在意,甚至会不顾一切。可她现在知晓,那她并不是真正的爱,她该在意,她也确实在意。但她也该信任他。
身后蓦地被人靠近,她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只听他在耳旁低声说道:“但我在意。”
沈谦之的下巴正靠着她的鬓发,她瞧不见他的脸,可这种未知的感觉却要比看着他更加紧张,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模糊,视线无处安放。
他浅浅的气息打在她耳侧,低沉的声音带着微颤轻柔的飘进她耳中。
孟妱想说什么,却觉着喉间像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发不出声来。她就这么挨着他的胸膛,似乎都能听见他猛烈的心跳。
这一瞬,她忽而觉着身后的人,有些无助。
她虽说不出话来,却也轻轻抬手放在了他环着她的胳膊上。
但这却是一种无声的抚慰,彻底将沈谦之的心勾了起来,他将她抱得更紧,“怀仪……”
“我还可以这么喜欢你的,对吗?”
如今,他连一句直接的喜欢都不敢说,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这种资格。怀里的这个姑娘,这个他一直藏在心底喜欢的姑娘,在他形同陌路般对待的三年里,一直都在喜欢着他。
这句话恰恰也打在了孟妱的心尖上,她能明确觉出沈谦之待她的好来,可她并不知道这种好,是来自于他的愧疚,还是……他真的也喜欢她。
母亲的事,还有这世间许多的夫妻,所谓举案齐眉的夫妻。都让她渐渐明白一个道理,便是没有爱,也能成为夫妻,也能相伴走过一生。
可如今,她已经历了这样多的事,那样的陪伴,她早已不需要了。
孟妱听着他这样的话,内心止不住颤动,良久,她如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低低的应了一句。
闻言,沈谦之顿了顿,他缓缓的将手放了开来,他不敢再乱动,仿佛眼前之人是易碎的瓷器一般,他更是要倍加呵护。
“温承奕方才来与我说了宫里的情状,明日我便上朝去,我让卫辞在家守着你。”沈谦之低声说道。
孟妱怔怔的望向他,半晌,道:“我在家里如何用得上他?便让他跟你去吧。”
沈谦之轻笑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
翌日。
沈谦之穿一袭靛青色金线云纹的官袍进了宫,刚一进了宣华门,便见已有百官站在太极殿门前,等着上朝。
沈谦之大步向前走去,便有不少品阶低的官员自行退开了些。
“沈大人,好久不见啊。”次辅司治走上前来,与沈谦之作揖道。
沈谦之淡淡瞧了他一眼,微微作揖回了一礼,视线瞥向了他身后面对太极殿站着的冯英德。
不多时,温承奕也进了宣华门,缓缓走至沈谦之身旁,停了下来。二人侧目对视了一眼,这时,冯英德笑着转过了身,狭长的眸子在他们之间扫了一眼,对温承奕笑道:“老夫从前真是小瞧了平阳侯的小世子,倒真是好气量,竟也能这般从容的同杀人仇人站在一处。”
“真是,后生可畏。”
温承奕咬住了后牙,忍不住前向了一步,胳膊却被一旁的沈谦之按住了。
“自古忠孝难能两全,世子舍孝而忠君,是为大义之举。而今首辅大人,言辞之间却在维护一个谋逆罪臣,是为何故?”沈谦之微抬起眼,瞥向冯英德,一字一句的问着。
谋逆一词一出,周遭的几个官员不禁将目光投过来。一旁的司治瞧见,忙上前道:“沈大人这话严重了!首辅大人只是想关切侯爷几句罢了。”
司治在一旁打着圆场,但奈何三个人,都不搭理他的话。
彼时,殿门大开,传出了太监姜贯的声音:“上早朝——”
众人都知,近日皇帝患疾,已多日不曾临朝,但姜贯一直都是在皇帝身旁伺候的人,此时竟出现在了这里,不禁都面面相觑了一番,才缓缓入殿。
百官甫一入殿,便瞧见了坐于大殿龙座之上的人,束着金冠,身着金色龙袍。
众臣忙一齐拜了下去,得了一句“平身”,才都缓缓站起了身。
沈谦之抬眸望向宝座上的人,瞧着精神尚可,并不似甄岢与温承奕口中说的那般严重,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威严之气。
似乎众人都知今日要宣读什么旨意,大殿之上并无一人参奏。少时,大太监姜贯果真拿出了一道圣旨。当庭宣读:朕之五皇子,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为天意所属,立为皇太子,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正位东宫。1
感念五皇子年幼,朕身患疾,特任承英殿大学士沈谦之为太子太傅。待太子持玺登基,及冠之前,百官所奏之事,皆启皇儿与太傅共决之。
圣旨宣读罢,大殿之上,众臣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直至太监轻咳了一声,众人忙跪地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可还有事启奏?”接着,皇帝手扶在龙椅上,缓缓的问道。
方才在大殿外拿着折子想参奏沈谦之的人,此时都将双手缩在袖子里,不敢作声。
皇帝下的旨意,分明是一道给沈谦之的托孤旨,这更说明,皇帝已时日无多。现下太子只有十三岁,离加冠之年还有整整七年,加冠之前,即便太子登基,国事都要与太傅沈谦之共决。这不正是辅国之权,谁还敢参奏?
彼时,大殿之上响起了男子清朗的声音。
“大皇子谋逆之事已了,结集在城外的五万兵马应遣回各地,以免引起臣民不安。”沈谦之向旁侧跨出一步,缓缓禀道。
若是平日,这会子早有人出来反对。但旨意方才下过,现下还在他们脑子里回荡着,抬眸瞟了几眼皇帝的脸色,终究是不敢出声。
少时,温承奕便站了出来,道:“臣附议。”
接着,另几个官员纷纷跟了出来,道:“臣附议。”
一阵寂静过后,皇帝开口道:“冯卿。”
冯英德当众被点了名,自然不能再装哑下去,他也知今日沈谦之是想趁着这个时机将他的人都压回去。
“臣也附议,只是五万之众,即便要即刻启程,筹备粮草也需一些时日。况太子册封之后,还有祭天大典,未免有所纰漏,臣恳请等祭天仪式毕,再将众将士遣返。”冯英德不疾不徐的回道。
冯英德的这一番话,又将众人的心绪拉了回来。沈谦之再得盛宠,那也是陛下许给他的愿罢了,能不能实现,还得另说。而城外那五万兵马,却是实打实的存在的,此话一出,不少人便出来附和。
半晌后,皇帝终是松了口。
司治便站出来道:“牵连大皇子谋逆一案的还有工部尚书,如今一同入狱,尚书之位空缺,臣举荐平阳侯温承奕。侯爷原是代掌巡防营,现下应将巡防营交于英国公。”
巡防营原是英国公掌管,只因他年事已高,后交由赵武将军陈幸。如今陈幸出了事,若是要归还,自是该英国公。
只是沈谦之知晓,他们给温承奕来的这招明升暗降,亦是冲着他来的。
沈谦之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却听见龙座上的人,沉声说了一句:“准奏。”
“陛下——”温承奕亦想挽回皇帝的旨意,刚开口,便见皇帝已从龙椅站起了身,身旁的太监姜贯跟着道:“陛下起驾,众臣散朝。”
见势,众臣便道:“恭送陛下。”
沈谦之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与温承奕对视了一眼,一齐向外走去。
司治等人则拥着冯英德走出了太极殿,有人立刻上前笑道:“还是首辅大人棋高一着,当年他的老子尚且斗不过大人,别提他还是个不足而立之年的小子。”
冯英德只阴恻恻的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待众人退下后,他才对司治缓缓道:“不可再等了,早些动手罢。”
皇帝数日未上朝,今日沈谦之来了,他便偏偏上朝了。他有意延迟遣返兵马之事,皇帝也允了,此事虽在他的意料之中,却还是觉着该尽早行事。
城外的兵马,确实不能再留了。毕竟,他没有真的想要谋反。他要的,只是一生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扶持一个傀儡小皇帝,比起谋反,要更容易,也更名正言顺。
瞧着冯英德一众离去的身影,温承奕向沈谦之道:“这老匹夫,我们现下该如何?”
沈谦之顿了顿,道:“巡防营是交给了英国公,倒还算是个好消息。”
这些年来,始终不属于任何阵营的,便是英国公了。或许,这也是皇帝会应允的理由之一。
“我往奉天殿去一趟。”沈谦之向他道。
作者有话要说:1来自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