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福在工部的日子顺风顺水,上头有吕靖的支持,下面的官员也知道他不是那种霸占功劳的人,愿意听从他的指示,这般一来反倒是更好办了。
虽说第一年的实验已经有了结果,但赵九福并没有收手的意思,一边是传播皇帝的指令,另一边他也得继续折腾那些田地,优选种子的事情可才刚刚开始。
不过如今他往农庄上去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毕竟农庄上的人得了甜头,也都知道要如何按照步骤来做,刘老头盯着的仔细比赵九福自己都要认真。
这般一来,赵九福也就不需要时时刻刻去盯着了,转而放心思在普及去年的成果上,事实上这个他能盯着的也有限,说到底圣旨下去之后,如何做还是各地父母官的事情。
只是有人盯着问和无人管理,最后的效果自然是不一样的。
赵九福也不怕麻烦,一次次写信给各地的父母官,不是询问新法子的效果,就是请教当地的农事,他这般一弄,那些原本不把农事放在心上的父母官,也不得不忙碌起来。
与去年相比,赵九福待在工部的时间大大增多,大部分时间还是窝在房间里头来回写信,研究各地传上来的农业奏折,持续了一段时间,赵九福无奈的发现自己花了一年多才晒黑的肌肤,如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开始白了回来。
这一日他又出城转了转,回来的时候发现京城的车队排起了长队伍,不少马车牛车里头坐着的又都是读书人,他才恍然想起年后就是会试了。
算算时间距离下一场会试也就是一个半月的时间,三年之前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抵达京城,开始自己的官场之路的。
这般想着,赵九福倒是没直接回家,反倒是转道去了孙家。
孙光宗果然还在勤学苦读,这些日子据说连门都没有出,看见他过来倒是高兴的很,连忙喊下人收拾酒菜,说要跟他好好喝一杯。
赵九福打发青竹回家报了信,倒是也没有拒绝孙光宗的好意,两人就坐下来一边聊一边说,偶尔孙光宗对科举有什么疑问的也会问一问,赵九福自然是知无不言。
不过孙光宗已经参加过两次会试,其实大部分需要注意的地方都是知道的,最后喝了酒有些上头,便苦笑着说道:“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中,当年我大哥和你都一次考中,我这都第三次了,若是还不能考中的话,还不如直接回乡某一个一官半职算了。”
赵九福知道他心中的苦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你放稳心态,这些年你苦读不止,这次肯定能中,你自己得先有志气才是。”
孙光宗笑了笑,又拉着他喝了一杯酒,才说道:“阿福,我代表我们孙家再跟你说一声谢谢,若不是你的话,我大哥也不会这么快再次被启用。”
此次赵九福因为农种的事情大放光芒,在里头帮忙运送粮种的孙家也受到了赏赐,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孙耀祖的罪名被扫去,这对于孙家来说意义非凡。
在孙光宗站稳脚跟之前,孙耀祖就是孙家唯一的希望,为此孙老爷早就特意派人送了一份大礼给赵九福,如今孙光宗又再次说了谢谢。
两人一顿酒喝了许久,最后孙光宗醉意醺醺的邀请赵九福留下来彻夜长谈,但赵九福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还是坚持告辞离开了。
这么一来赵九福几乎是踩着宵禁回到家中的,一进屋就瞧见严玉华还在堂屋这边绣花,当下就说道:“怎么还没休息,天黑了做绣活儿伤眼睛,下次我回来的晚的话你先睡就是。”
严玉华也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了,赵九福平日里不爱喝酒,偶尔喝一次也是拉她一块儿尝一尝自己酿制的人参酒,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闻到夫君臭烘烘的样子。
严玉华不但不觉得讨厌,反倒是觉得有些新鲜,当下笑着说道:“这时间也不算晚,我睡了也睡不着,再说屋子里头蜡烛点的亮堂,偶尔做一次无妨的。”
赵九福露出拿她没办法的眼神,自己先回屋梳洗了一番,喝了好几口灵泉觉得身上的酒味淡了一些才出来,一出来就瞧见严玉华拿着一碗醒酒汤过来了:“夫君,先喝了醒酒汤吧,不然明日起来会头疼,那滋味可不好受。”
虽然觉得自己大约是不需要的,但赵九福也没辜负妻子的好意,他笑着一口干了,才说道:“幸亏我不爱喝酒,不然光是这醒酒汤的味道就够难喝的。”
他偶尔也喜欢小酌几杯,但喝的一般是系统出品,并且从来不会多喝,不得不说这个自制能力非凡,是他两辈子已经养成的习惯了。
严玉华听着觉得好笑,其实旁人家的大老爷们喝醉了为所欲为多了去的,能踏踏实实喝醒酒汤的可不多,他们哪里会管醒酒汤好喝不好喝。
她迅速的给赵九福塞了一颗橘瓣,才笑着提醒道:“夫君,今日有人登门拜访,说是夫君在戴河镇那边的同窗好友,只留下一个名字说叫赵炳生,听说夫君不在家只坐了坐便告辞了,只是留下话来说改日再来拜访。”
“炳生?”赵九福有些惊讶的叫道,不怪他惊讶,实在是赵炳生比他早三年考中进士,赵九福来京城的时候他已经在外面任职了,两人一开始还有联系,但后面不知为何就慢慢的断了,后头两年赵九福忙碌不已,写信的次数也大大减少。
算算时间,赵炳生又是三年任期结束,外放的官员来进京述职了,一般来说这种述职都在年前会完成,到时候是继续任职还是另说就不一定了。
不过他依稀记得赵炳生当时是作为一地知县出去的,这些年来从未听他说过晋升的事情,那么他现在应该还是一个知县。
都说一朝考中进士就能改换门庭,但实际上最近几届的进士待遇一般,除非是家世背景深厚的留在了京城,不然大部分都被打发了出去。
一来是因为如今开朝已经快要百年,累积下来的进士也足够多够用了,二来也是皇帝有心改一改基层的吏治,所以才会把进士同进士下放。
这些痕迹都是赵九福在皇帝身边久了才慢慢琢磨出来的,就像是他考试的那一届,除了他们三俩个之外基本都是外放为官,而留下来的人之中,只有他现在看起来发展的趋势不错。
不过能见到自己的老友,赵九福心中也是高兴的,正好第二日就是休沐,赵九福倒是有些期待与赵炳生的见面,算起来他们可都快七年没有碰面了。
严玉华见他露出欣喜的神色,倒是又说了一句话:“那位老爷留下了拜访的礼物,我也是后头看了才知道有些贵重,不知道这般收下合不合适。”
赵九福看了看严玉华拿出来的礼物,倒是明白为什么她会担心不合适了,原来赵炳生送来的竟然是一根人参,这可不是普通的人参,而是明显看起来能有百年的老参。
赵九福皱了皱眉头,即使他不关注人参的价格也知道这种人参肯定是价值不菲的,就像是喝过他炮制的人参酒的,他们便都觉得他用的是上了年头的老参,但谁也不觉得会超过百年。实在是因为超过百年的老参已经是救人性命的好东西,那些大户人家才能收藏一二。
赵炳生的家庭赵九福是十分熟悉的,自然知道赵家绝对不可能拿出这样子的人参来,按照知县的俸禄的话也是绝对买不到的,不过知县这位置看似官职低微,却是能拿好处的实在地方,赵炳生靠着六年的经营富裕起来也不算奇怪。
即使如此,赵九福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便说道:“先留着吧,到时候我问问他再说。”
严玉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在她看来夫君明智的很,即使是当年的好友这相处之道也用不着她来提点,作为一位妻子,她只要管好赵家即可。
第二天一大早赵九福就见到了赵炳生,七年不见,赵炳生的模样变了许多,当年两人的身形其实是有些像是的,赵炳生也是那种瘦削的身材,但现在却丰腴了许多,加上赵九福长高了不少,这么居高临下的一看,竟然有一种截然不同的陌生感。
赵炳生看见赵九福也是一愣,随机却笑着说道:“赵大人,多年不见倒是越发的俊朗了,这要是在外头见了我可是不敢认了。”
赵九福哈哈一笑,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开口问起他在外头的经历来,赵炳生的谈兴十分不错,两人一聊就是大半天的时间,多是他在说,赵九福就听着,倒是与当年他们的相处之道有几分相似了,只是认真看的话不难发现赵九福眼中带着几分不认同。
赵炳生不知道是否注意到,只是话里话外带着十分亲近,最后还说道:“只是运气不如阿福你啊,外放好是好,到底是不如京官贵重。”
赵九福喝了口茶说道:“怎么会,都是在朝为官,官职哪有轻重之分,咱们当年苦读诗书,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入朝为官报效大周,为百姓们撑起一片青天吗?”
赵炳生听出他的意思来,他眯了眯眼睛,原本变得圆润的脸颊上也露出几分不赞同来:“阿福,你也当官三年了,有时候官场容不下我们当年的天真。”
赵九福盯着眼前的人,一直看到赵炳生有些不自在了,才笑着说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官也是人当初来的,我只是不希望自己忘了当初许下的诺言。”
赵炳生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这才说道:“你说的也对。”
说完却转而问道:“我这才刚到京城没几日,便听说你在工部混得风生水起,屡屡被陛下称赞,可见你还是我们之中最有才能的那一位。”
赵九福原本与好友聊天的性质已经落到了湖底,他微微叹了口气,直截了当的问道:“炳生,我们是多年的好友了,你有话便直说吧。”
不知道是不是他过于直白了,反倒是让赵炳生有些不好意思,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阿福,你也知道我们家没有什么人脉,内人那边也是如此,都六年了还留在穷山恶水的地方当一个小知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京城,就算不来京城换一个好一些的地方也好啊!”
果然如此,赵九福微微吐出一口气,听见赵炳生的话原本悬着的心反倒是落到了实处,他点头说道:“确实是如此,不知道今年你的政绩评定如何?”
赵炳生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只是说道:“怪我当年不会做人,得罪了顶头上司,如今一年年的评定都不好,也不知道未来如何。”
赵九福皱了皱眉头,又追问道:“若是有人可以为难的话,大可以向吏部申述。”
赵炳生却摇头说道:“是我自己得罪了人,他们说起来又有根有据的,若是我申述的话反倒是不占理儿,也只能咽下这口苦水了。”
赵九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赵炳生话里头的不对劲,若是赵炳生真的遇到了不公之事的话,他自然是会帮忙,但若是自己有理亏之处,甚至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的话,他可不愿意去当那个挡箭牌。
大约是赵九福的眼神过于锐利了,赵炳生克制不住的低下了头,一会儿又鼓起勇气问道:“阿福,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我听闻吏部右侍郎是你的岳父,不知道你可否请他通融一二。”
赵九福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却很快回答:“我会请岳父仔细盘查秉公办理,这一点还请你放心,在京城这边没有人可以一手遮天。”
赵炳生却还要再说什么,赵九福却很快打断他的话:“炳生,你送的人参太贵重了,这东西我用不着,还不如送给所需之人,你若是过意不去的话,将当地的土产送我一些即可。”
赵炳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两人之间便有几分尴尬,最后还是赵炳生起身告辞,只是走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是已经与赵九福有了隔阂。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赵九福心中也晦涩不已,毕竟是多年的好友,虽说他一开始便猜测赵炳生是不是有事相求,那时候还琢磨着不是什么难事就答应下来。
但显然赵炳生现在的所求并不是他所能接受的,时隔七年,当年有些相悖的理念,如今却成了彻底划开他们两个人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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