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了两担两篮子普通桑葚回家,已是太阳西下,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影在家门口徘徊。
焦虑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老长老长。
不用说也知道那是小姑姑。
想必为了取到蚕砂汤,她等了一下午了吧?
周秀菊一见到一品姐弟五人就冲上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呃哟我的小祖宗们,你们上哪儿去了,答应我的蚕砂汤煎好了没?”
小姑姑一张老脸已被晒得红黑,身上衬衣湿透,一股汗臭味大老远就能闻到。
周一品掩了一下鼻子,若无其事道:“小姑姑怎么没去卖果酱?”
“切,都一窝蜂去卖果酱,哪儿能卖得出去?我把昨晚做的一盆子果酱2元钱全部转给红星妈了。”周秀菊冷笑中透着一丝狡猾。
“高!小姑姑实在是高明!”
周一品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全村首富不是没道理的,聪明!
“我的小祖宗,小姑姑不是来听你夸奖的,药呢?”
周秀菊等了一下午,也真的是等得不耐烦了。
“别急,这就煎。”周一品不慌不忙地说着,将小姑姑推出门外,“这是古老的秘方,还请小姑姑回避。”
砰!一声冷绝的关门声,叫周秀菊吃了一头闭门羹。
周秀菊心急如焚,扶额,来回走动,使劲捶门,可是无可奈何,最终还得干巴巴等在门外。
直到从门缝里透出清香四溢的药香味,她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只是闻一闻,都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通透。
果然是神奇的配方啊。
这配方……她想透过门缝窥探里面的景象。
可惜周一品拉了门帘,挡得严严实实的。
她又爬窗户偷看。
可惜玻璃里面全部被糊了报纸,一丁点儿都看不到煎药的影子。
半个小时后,当周一品打开门将一只搪瓷缸交给她的时候,她丝毫也没有犹豫就将100国库券递了过去。
还生怕周一品不收,特地叮嘱:“明天能不能早一点?”
“好啊,明天下午1点。”
周一品也很爽快,将手中的百元国库券甩得哗哗响。
“当然,每天一张,肯定不会少的。”
周秀菊看起来很老实地捧了药缸子离开了,心里却嘀嘀咕咕不知道骂了多少脏话。
夜幕逐渐降临,一品正在做晚饭,四貌急急忙忙跑来。
“大姐不好了,不好了,二德跟人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一品把锅灶交给三礼,跟着四貌跑了出去。
四貌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了来龙去脉:
原来村子里的人都从城里回来了,他们的果酱卖不出去,降到一毛钱一罐,算上冰糖钱和车费,亏死了。
有的人甚至连一罐都卖不掉。
他们就去第一食品公司做推销,人家品尝了味道,压根儿就看不上,还遭到鄙夷嫌弃来着。
于是各种猜测频起,有人就辱骂周一品,一定是被总经理包养了,否则同样是桑葚果酱,周一品做的为什么能卖2元一罐?!
二德听不下去,为姐姐打抱不平,就跟辱骂的人扭打了起来。
tnnd,这都什么玩意儿!周一品听得火冒三丈。
冲到村口,大老远就看见村民们围在一起,有人起哄,有人劝架,喧闹得连整个村庄的狗都狂吠起来。
吠声此起彼伏。
她挤进人群,看见二德跟村长的儿子虞剑锋正交缠在地上,互殴。
那虞剑锋分明已经二十几岁了,长得有些壮,却跟14岁长得精瘦的二德打得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拼力量,二德一定不是虞剑锋的对手,但他学会用巧劲,对方一丝便宜都占不到,反而还频频遭到二德的偷袭。
一品心里有一丝欣慰,看来这几天的早课没有白教。
她瞧准了虞剑锋一个破绽,上去对准他的脖子猛踢一脚,突击之下,虞剑锋毫无防备,被踢得踉跄着摔倒在地。
“以大欺小,好不要脸!”周一品高声指责。
虞剑锋在地上蹭破了皮,他爬起来,捂着受痛流血的伤口。
没想到他一个打遍全村无敌手的霸主竟然被比他小的周氏姐弟打倒!
何况他还是村长的儿子,叫他爸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恼羞成怒,跳起来咒骂:
“打死周一品!”
“周一品不但偷我们的桑葚发财,还误导我们全村人蒙受巨大损失,她该死!”
人群中立即引起巨大的共鸣:
“打死周一品!”
“让她赔偿我们的损失!!”
“她偷我们的桑葚,还不要脸地勾引男人!”
“像周一品这种败坏咱们村淳朴民风的女人,就该沉塘!!!”
“对,沉塘!”
“我看得把她扔进水库,喂鱼虾!”
“……”
虞剑锋奸笑着,拿起旁人递上来的一把柴刀,对着二德,想冲上来砍人。
正在这紧急关头,进村的道路上,一架拖拉机急冲冲赶来,伴随着嘈杂的坨坨声,拖拉机拦截住了虞剑锋的进攻。
与此同时,人群也纷纷逃散,生怕被不顾三七二十一冲过来的拖拉机撞到。
周红星歇了火,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操起发动用的摇杆,与虞剑锋形成正面冲突之势,喝道:“谁敢打周家的人!”
他这一喝,立即拉起了更大的仇恨。
全村周姓跟虞姓是两大姓氏,尤其是虞姓,那是世居于此的大家族,以村长虞文山为首,势力庞大。
而周姓相比较要弱得多,主要以周永忠的后代以及他带来的远房亲戚为主,就连周红星,算起来也是周一品的远房表哥。
周虞两姓的人为了争权力,争土地,早就有矛盾。
周城贵得势时,周姓在村里的地位一度盖过虞姓,但如今周城贵失势,虞姓岂有不压制的道理?
听到周红星一声吆喝,村民们立即分成两大阵营。
两群人举着锄头,拿着铁耙,越聚越多,眼看一场小规模战争一触即发。
这时,咚咚咚锵锵锵,一阵密集的铜锣声响彻小村庄的夜空。
紧接着,一声柔软的劝告声从喇叭中发出:
“打什么呀,流血多疼啊,几个月都补不回来!”
“万一死人了,你们爹妈孩儿要哭死的。”
周一品不知何时从村委会借来了一个大喇叭,站在柴堆上呐喊。
柔软的喊完,来刚硬的:
“想把亏的钱赚回来的都到大会堂集合!”
“想知道我有没有被人包养的也到大会堂集合!”
她喊完,把一面铜锣扔给二德,“去喊全村人到大会堂集合。”
又吩咐四貌一句话,然后气场二米八地跑去踢开大会堂的门,一个人跑上大讲台,居高临下,大喊:
“乡亲们,快到大会堂,今晚我将带领你们一起发家致富。”
“想发家致富的快来集合!”
一品站在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二德敲着铜锣跑遍了村前村后。
姐弟俩合作,声势惊天动地。
不多会儿,村民们果然陆陆续续都涌进大会堂,济济一堂。
“周一品,如果你敢骗我们,我们就是一人一锄头,也要把你的骨头砸得稀巴烂!”有人凶狠地喊道。
周一品丝毫也不怀疑他们会这么干,很多人愚昧而凶残,明明自己失败,却把失败的缘由归结为别人。
她深深懂得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东西,如果你不能做到闷声发大财,那就必须带动周围的人群一起致富,否则你必定难保平安。
站在台上,她俯瞰着一张张神情复杂的面孔,嘴角淡定的微微一笑。
“乡亲们,你们太心急了。”
“昨天我刚谈了一个大单子,15天内做1000罐桑葚果酱,我家地里的桑葚根本就不够,本想收购咱村里各家各户的桑葚,不曾想……”
“你们却要我的命。”
听到她这么说,很多有良知的人惭愧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