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臣彦将那口鲜血吐出,被压抑生疼的胸口顿时像得到解放一般,轻松很多,江臣彦神智再次恢复清明之态,江臣彦定眼凝看,朦胧的棋盘依旧纹丝不动,颗颗黑子白棋,数数可数,哪里有父亲和蔼的笑容,只有那亲切的声音回荡脑海。
江臣彦痴痴望着棋盘上的棋子,心中剧痛如万虫齐咬那般难受。刻骨铭心的记忆才是最深的诱惑,江臣彦很难再将注意力凝结在一起。
“原来,药王弟子也不过如此,如果你的心思已经不在棋盘上了,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没空陪你耗时间。”对面的洛震宁看一眼失魂落魄的她,只是眼底一闪失望之色,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
江臣彦听到那冷冷的讽刺话语,突然像是被丢入冰窖一般,全身僵硬寒冷,是啊,自己怎么能在关键时刻被迷了心魂,公主还等着凝神珠去救治双眼,不行,江臣彦,你得清醒点。江臣彦脑海猛然惊醒,心中万分懊悔,连忙在心中又念起一段凝神静气的咒文,一盏茶后,她感觉风起云涌的海浪终于趋于平静,这次,心无杂念的江臣彦,此时眼眸更加清澈无比。她眉头再次紧蹙,像是在认真思索着眼前这残局的破除之法。
江臣彦手持黑棋,两指紧夹的棋子稳稳落在“入位”第四十三路上,而嘴角扬起微微笑意,洛震宁更加看不懂了,刚才他们还在去位那一块厮杀,这时江臣彦又将战场转移,去攻击那左路下侧的位置,洛震宁无奈,只得陪着江臣彦走了异乎寻常的棋路,两人一会儿四劫连环,一会儿又来个愚行三角,总之两人互攻饶有所得,完全不像是先前被困时那样的束手束脚,那牺牲的大半的“去位”棋子像是重新回归战场那般,不但重新布局,还渐渐放出战场,让在“入位”上的被困棋子也有突破的渠道。
正当黑子快要反败为胜时,江臣彦忽然头脑又一阵眩晕,那眩晕不同于先前两次,这次的则更加强烈,更加夺人心魄。
只见眼前浮现的是一场从未见过,陌生的画面,而就是这个场景,差点就让江臣彦命悬一线。
场景中,寒风凛冽的在帝都上空呼啸,万千沙石滚滚翻卷,一排排乌鸦从屋檐冲刺盘旋,那种令人窒息的不舒服感,压迫着江臣彦的每根神经。她走在空寂无人的大街上,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江臣彦在不远处,好似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衣背影,她急忙跑了过去,准备向平时那样,从后面搂住那白衣女子,只是当她还未靠近时,那白衣女子已然转身,只是熟悉的面容呈现出一副陌生的表情,眉宇之间流出失望,冰冷,怨恨,后悔,唾弃,少了往日的温柔和爱意,那原本黯淡没有焦距的眼神,此时已经恢复了明亮,只不过那明眸却充满了嘲讽和憎恨。
江臣彦心里“砰砰”乱跳,莫名产生了不祥的预感,那预感强烈的使江臣彦感到恐惧,她小心翼翼地问着眼前的妻子,“烟儿,你怎么了”还欲握住她的纤纤玉手,准备感受她的温暖。
“不要碰我”楚倾烟突然厉声喝道,直直甩掉那快触碰到的手。然后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充满了诡异和酸楚,只见楚倾烟朗声笑的时候,眼角流露出颗颗豆大的泪珠。
江臣彦看的心里阵阵发疼,又是心酸,又是疑惑,更是恐惧,她怕楚倾烟已经知晓她的身份。她颤颤微微地问着“烟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怎么了,没有怎么了,只是我嫁给一个女驸马,只是我的一颗心掉落在一个应该死去的女子身上。什么事情都……没……有……”楚倾烟的脸上竟已结了一层淡淡的冰霜,冷冷地回答道。
江臣彦浑身僵硬,呼吸顿时停止,好一会儿,才饱含心泪地解释道“对不起,公主,我知道是我欺骗了你,但是由始至终,除了江燕这个身份,我没有骗过你任何事,包括我对你的感情也都是真的。”
“住嘴,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你竟然还可以在我面前堂而皇之编织谎言。当我知道你身份的那刻开始,我觉得我之前好愚蠢,愚蠢地竟然把感情投落在一个女子身上,可笑太可笑了,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楚倾烟厉声指责着她,眼底流露出了唾弃鄙夷的目光。
江臣彦听着她那决绝的话语,胸口突然上涌了一口鲜血,直直吐了出来,然后惨惨淡淡地说着“烟儿,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要告诉你,我真的爱你,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你”
“你无耻,你竟然可以乖舛伦常,你竟然可以违背阴阳相合之理,枉你饱读诗书多年,你疯,我绝不陪你一起疯,你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我恨你,不管你是江臣彦,还是江燕。”说完,哭着从江臣彦面前跑开,没入了黑暗之中。
江臣彦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痛,酸楚又齐齐萌上心头,热血上涌,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她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走着。
远远又看见桥上有两个人,一个穿着显赫服装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座椅子上,而他的身旁正由一个绯衣明艳的女子在一旁守护着他。江臣彦顿时惊醒,飞步急速奔上前去,只见那中年男子正是当今楚皇,而她身旁的女子正是嗜穿红衣的九公主楚思晴,只见二人都面无表情地面对着她。楚皇这时厉声喝道”大胆江燕,竟然冒充男子之身,扰乱朝纲,颠倒阴阳,这等欺君罔上,欺瞒公主,罪无可恕,按律处于极刑。”
江臣彦又惊又怒,脑中一片淆乱,冷汗瞬间爬满了脊背。她没有跪下求饶,只是冷冷地看着在楚皇,抽出身边长剑,朗声长笑起来,那笑声蓦地转化凄厉恐怖的鬼魅声音“昏君,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受死吧。”说完,就长剑准备刺向那座位上的楚皇。
刹那间,人影跃动,剑气纵横,杀气轰然叠爆,“碰碰”剑锋碰到柔软的蚕丝锁,发出剧烈碰撞,江臣彦忽地提剑回防,凝眼一看,原来是满脸怒意地楚思晴,只见她绝美的容颜充满了失望之色,愤慨说道“江臣彦,你女伴男装,颠倒是非黑白不说,竟然还不知悔改,意图刺杀我父王。今日你要报仇,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走开,这与你无关”
“除非你放弃报仇”红衣女子毫不退让,飘忽窜舞蚕丝的挡住了江臣彦的利剑攻势,江臣彦突然一改方向,抓住那刹那的空隙,提剑刺向那红影身后的中年男子,只见红衣女子用整个身躯挡住那剑锋,利剑直直的刺入楚思晴的心脏,鲜血顿时大量涌出。江臣彦大吃一惊,不敢去拔那插入她娇躯的剑锋,只能抱住那瘫软的身躯,慌乱地问”公主,公主”
“父王……咳咳……杀……了你父亲,你杀……咳咳……了他女儿,咳咳……现在你该……满意了……”楚思晴断断续续地说着,嘴角又流出了血红的液体,那血流在江臣彦的白衣之上,血红点点。
“我不满意,我不满意,我没有想让你死,你起来,你起来啊”江臣彦眼神完全陷入疯狂,拼命想唤醒怀中的女子,只是那绝美的容颜渐渐苍白,那原本温暖的身躯也渐渐冰冷,伊人已逝。
就连同楚皇愤怒的声音,江臣彦也听若罔闻,只是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她,只是一切都是枉然。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是如此孤独、凄凉和脆弱,就像影子一般无所依傍。她抱起怀中的红衣女子,像控制的人偶一般。只是慢慢地越过楚皇。就连那刺入她身躯的利剑,她都熟视无睹,她只是感觉到了一阵剧痛,又喷了一口鲜血,喃喃自语道“到底什么是报仇,报仇又是什么,最终不过是要归于平静。再见了,我的公主”直直的身躯虽然倒了下来,可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安宁祥和。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江臣彦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呆子,你不要吓我,你醒醒,呆子”那轻柔的声音如寒风中最炙热的火焰,复苏着江臣彦渐渐冰冷的内心。她一皱眉头,慢慢睁开双眼,只见一身火红明媚的素装美女正满脸关心地望着她。
江臣彦睡眼惺忪,脑中混沌。脑中忽然闪过,楚思晴凄美苍白的面容和那冰冷僵硬的身躯。江臣彦心中猛然有种撕裂的痛楚,她感觉浑身寒冷无比,她慌乱地抱住眼前的红衣女子,下意识地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恐惧、绝望、悲凉齐齐涌上心头。她慌乱地说着“思晴,不要离开我,我都听你的,我求你,不要离开我”那慌乱的声音充满了哀求,充满了痛苦。
“呆子,你怎么了,我在这,我好好在这,我不离开你,你快放手,我……都不能呼吸了”被江臣彦紧紧抱住的楚思晴,双颊红晕如霞似的,想从那滚烫的胸口爬起来,但是浑身酸软无力,如棉絮一般轻柔,她只能娇嗔地大喊,试图唤醒那个还陷入半疯狂的江臣彦。
江臣彦感觉怀里的躯体扭曲挣扎得厉害,实实在在,有温度,有存在的真实感,因此意识正在渐渐苏醒,又惊又喜地叫到“太好了,你没死,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你个呆子,昏迷不醒,狂吐鲜血还不说,竟然还诅咒本公主死,你不想活了”楚思晴虽然口中埋怨,念叨着她,但是心里还是流露出一丝甜蜜,原来自己在他心里还是蛮重要的。特别当他抱着她,嘴里唤着她“思晴”还慌乱的一遍又一遍叫她不要离开他,自己心下更为感动和酥麻。
正当两人都沉浸在短暂的小小甜蜜中,一声咳嗽声惊醒了还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两人连忙分开,有些尴尬地看着悄然无息出现的洛震宁,只见洛震宁还是那张千年未变的扑克脸,正冷冷地看着江臣彦和楚思晴的举动。
“公主,既然江大人醒了,请公主先暂避一会儿,鄙人有些私事要询问江大人”洛震宁看了眼躺在床沿上的江臣彦,对着楚思晴说着。
楚思晴依依不舍离开床沿,留恋地看了江臣彦一眼,转身起立,出了房门,将内室的门关上。
江臣彦看着远去的背影,直直地坐在床上,淡淡地说道“洛前辈,我知道自己失败了,等伤养好,我会和公主离开的”
“不,我改变主意了,凝神珠我会给你,那场棋局其实你已经赢了一半了,公主殿下已经替你下完了,等养好伤,你就可以走了,江姑娘”洛震宁眼睛淡淡地望着江臣彦,就是当他说道最后“三个字”时,漠然的口气还是没有变。
江臣彦听到最后那“三个字”,心中大震,心底猛的萌发阵阵寒意,那神情有说不出的惊惧骇讶,牙齿微微打颤“你……想怎么样”
“江姑娘,你放心,我洛震宁虽然不是什么正派大侠,但也不是什么卑鄙小人,你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就连出现在梦幻中的场景我也会当做没有看见,没想到,老匹夫竟然会收一个女娃做弟子,有趣很有趣”说完,竟然扬长而笑,拂袖转身走了出去。
只留得惊魂未定,陷入迷茫中的江臣彦,她微微苦笑,脑海里又浮现了那最后一个凄凉的场景。
几日后,经过楚思晴细心照料,和洛震宁的药物治愈下,江臣彦在破棋局时所受的内伤基本好了。而就在这几日的接触下,楚思晴和江臣彦渐渐发现,其实洛神门主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虽然他不苟言笑,不像药王舒斐那样和蔼和亲,但是做人还是相当有原则的,不愧是一代宗师的风范。
“洛门主,有件事,在下有点疑惑,还是想向洛门主打听一下”江臣彦茗了口下人递上来的茶,将手执的黑子缓缓放在棋盘上。
“江大人请说”翩翩青衣的中年男子还是淡淡说着,将两指之间的棋子缓缓放在棋盘上。
原来江臣彦和洛震宁两人在洛神门总舵的凉亭之中手谈,而楚思晴也乖乖在一旁喝着茶,轻咬着手中的【米苏糕点】,伸了个脖子,观看着棋盘,侧耳听着江臣彦的下文。
“洛门主,最近江湖可有新崛起的门派或者教廷?”
“新崛起的?江湖每旬要成立的大小门派就是数十左右,江大人指的是哪个?”
“教派,比较神秘的教派”江臣彦脑海中突然浮现了那个在龙奎侯府里的神秘使者。
洛震宁微微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淡淡地说了出来“……如果这么说的话,江湖这两年确实有一个我们洛神门弟子都没查出端倪的教派,只是知道那个神秘的教派叫做【彼岸教】,教派方位不详,教主不祥,是个挺神秘的教派”
“彼岸花开开彼岸,彼岸花被喻为天上之花,是幽冥地界的指路之花,彼岸教教主怎么会取这个名字”一旁的楚思晴摇了摇头,无奈地说着。
“也许就是把人带去地狱的,彼岸教,彼岸花……曼珠……沙华,苗疆……教主难道是苗人”江臣彦隐隐约约在脑海里抓住几个重要的关键。
“对哦,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在苗疆被喻为天降吉兆的圣花,那彼岸教很有可能就是苗人组成的,呆子不愧是新科状元。才思果然敏捷”一旁的楚思晴眼底流露出倾慕的神情。
江臣彦被她这么夸着,大感吃不消,脸颊微红的将视线转到洛震宁,微笑地说道“前辈,在下与公主打扰贵门已有数日,实则是公务缠身,不能再做逗留,等下次闲暇时候,江臣彦将再次登门,以谢洛门主相赠宝珠一事”
“拿着,我可不要那家伙的东西”洛震宁从怀里掏出那个装有【往生果】的木匣,直直丢在石桌上。
“前辈……这是……”江臣彦有些错愕地看着洛震宁,迟疑地问出。
洛震宁没有理她,只是淡淡地问道“那老家伙是不是还是喜欢看美女”
“恩,师父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盯着美女看”江臣彦下意识地回答。
洛震宁沉吟了半刻,若有所思地盯着还未下完的棋盘看了两眼,有些苍凉道“那老家伙比我更爱萧英啊”
江臣彦微微一怔,愕然不解,正待细问,却听洛震宁道“你师父虽然平时疯疯癫癫,好色油滑,但是却是真的爱极了你师娘。如果当初萧英跟随我,我一定会像其他男子一样把她捆在家里,生怕别人将她抢了去,而你师父,怕也是为了克制心中想捆绑她的私念,才会日益嗜看美女,以冲淡对你师娘贪念,那个老小子,真是够有趣。我输的心服口服”
江臣彦此时更为惊奇,怪不得,师娘每次在外游历时,师父就变本加厉地到处找美女看,原来不是气愤师娘出走,也不是因为好色,高,实在是高,回去可以好好“折磨”师父了。
洛震宁好似看透江臣彦心中所想,嘴角终于扬起一丝微笑,灿灿生光道“江大人,我等你很久了”,然后眼神转到棋盘上。
江臣彦面容通红,尴尬万分,连忙将手中棋子落在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