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泪洒黑山
先前齐天大圣与玄奘法师拜别前曾承诺定会带回袈裟，可他提着棒子上黑风山与那黑熊精几番交手都讨不到好，自是又气又恼。
索性直接到普陀山来兴师问罪。
谁料观音大士竟是明察秋毫，不但没被猴子问住，反倒责难起来。
猴子听观音大士连声呵斥，别过头去，眼珠子转了转，干笑两声。
他虽然行事无所顾忌，可也晓得观音禅院之事，他的确有不妥之处。更何况，那观音禅院看着好生气派，听人说平日里香火亦是十分鼎盛，如今被他煽风点火烧了个干净，怎么也有些理亏。
猴子转念一想，这观音一直在紫竹林中修行，怎么还将山下之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它心中顿时觉得，菩萨定是知晓过去未来之事，若是将她请下山去，定能拿下黑熊精。
于是猴子连忙上前嬉笑道：
“菩萨莫怪，菩萨莫怪。”
“……当日俺老孙受你托付，认了那迂和尚做师傅，护送他往西天取经……俺老孙这不是怕那黑熊精耽搁了取经重事，这才口不择言的么？”
“还望菩萨看着俺老孙尽责护经的份上，不要将俺老孙方才那番话放在心上。”
说着，猴子眼珠子又转了转，当即五体投地在观音面前跪了跪：
“菩萨，不若你便发发慈悲，随俺老孙下山去将那袈裟取回来罢！俺老孙也好带上师傅早些启程，早日上那西天求得真经。”
“如若不然，俺老孙也不伺候了！大不了收拾好行李，回我花果山水帘洞去，岂不逍遥自在？”
莲台上的妇人见猴子如此模样，简直是苦笑不得，她摇了摇头无奈道：
“也罢。既然你师徒二人是在本座道场出得事，贫僧看着伱师傅的面子上，便陪你走上一遭。”
刚刚还一脸委屈的猴子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嬉笑引路：
“菩萨，这边请，这边请！”
紫竹林中雾气渐浓，很快便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影子，那雾气逐渐凝聚成一团团洁白的云彩，自行漂浮至观音脚下。
很快，观音便与猴子踏上七彩祥云腾空而起，径直朝滇南地界飞去。
一路上云彩飘荡，霞光四射。
猴子站在观音背后，伸出毛茸茸的手挠腮抓头，一副与观音十分熟络的样子，同时嘴巴张开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观音也是不时给予回应，二人宛若多年好友。
很快，祥云在黑风山底落下，猴子急躁地往前跑着，嘴中还在呼喊：
“菩萨，这边，往这边走！”
……
就在观音大士与齐天大圣登上黑风山不久之前，有一身穿朴素道袍，两道黑眉随风飘荡的年轻男子也在山中悄然出现。
此人正是凌虚子，他从暗处出来，先是左顾右盼一番，发现周围并无异常后，才心事重重抄着小路往山顶走去。
他一路疾行，终于攀上黑风山顶部，在靠近山门的路口前站定。
“……”
凌虚子脸上带着一丝疲惫，表情不复往日没心没肺一般，反倒是有种十分复杂的凝重。
他来到山路口，几次往前，却又退回脚步。
几经犹豫之后，凌虚子深深吸入一口气，终于踏身而去。
他抬起头往前望去，却立刻呼吸停滞。
只见往日风灵玉秀，仙鹤盘旋，仙乐缥缈的黑风山顶部，原本青翠的草木被打砸地一团糟乱，甚至连整块山石都显得黯淡无光，好似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活力，变得死寂沉沉。
更令他感到呼吸困难的是，在不远处的山石上，竟有血迹斑斑！
他看到了一条蛇，准确来说，应当是一条断成许多截的死蛇。
那蛇早已血肉模糊，气息不存。
“蛇兄……”
凌虚子低低叹息一声。
他走到山石跟前，伸出手抚摸那蛇头。
接着，凌虚子便沉默而缓慢地一点点收拾起地上的残躯，他想让蛇入土为安。
凌虚子最开始并不是狼，而是人。
后来为了在乱世中生存下去，他披上了狼皮，从此化身非人存在。
可这么多年过去，狼身下的芯子却始终没有改变，他依然遵循着人的行为准则。
正因如此，他才不希望自己的好友暴尸荒野。
凌虚子在山石旁挖掘出一个小小坟坑，将那残尸全都掩埋其中，又在旁边立了个小小的木牌，却不知应当在上面写些什么。
在进行这些动作的同时，凌虚子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
有数百年的孤独，有他一人在雨中狼狈逃窜。
有他路过村落见到灯火通明，却转身落寞遁入山林石穴……
这么多年以来，凌虚子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寂，习惯了背负着永无止境的担子独自前行。
直到他偶尔遇见那气息冰冷的白衣秀士，与他正好相反的异类。
他是人披狼皮，白衣秀士却是蛇披人皮。
哈，这似乎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凌虚子嘴角扯了扯，露出苦涩笑容，可他看着那片干净的木板，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想起不久之前，他见到蛇兄的最后一面。
他高兴地对蛇兄说，有一个天大的好事要告诉它，可蛇兄却声嘶力竭喊着让他快逃。
回忆至此，凌虚子紧紧地咬住牙齿，闭上了双眼，他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一般，身体微微颤抖着。
凌虚子想起了他的母亲。
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母亲，不曾有人这样真心待他。即使是黑风，凌虚子也不认为他为舍命救下自己。
这么多年，唯独只有蛇兄。
只有蛇兄，与他一起渡过雨夜，只有蛇兄，与他一起露宿山林。
也只有蛇兄，以身死对他发出警示。
可是为何……他不能早些与蛇兄相识？为何他们相知的时间如此短暂。
倘若能早一些遇到蛇兄便好了，他定会更加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友谊，他定会为这段友谊付出更多。
凌虚子之前总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寂，纵使再孤寂百年、千年他亦能忍受。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的心已经空了一大片。
“……”
一滴泪水从凌虚子脸庞滑落，很快滚入坟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