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我的丞相啊(1 / 1)

这是清平第二次来大理寺地牢。

昏暗、逼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是她对此处唯一的印象。

脚步声渐起,一只瘦老鼠机敏地抬起头,打量几秒后,飞快地钻到枯草后的洞中。

躺在稻草上的人,血肉模糊,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没有知觉。

清平停住脚步,轻轻喊了一声:“聆书。”

许久过后,那人才慢慢抬起头来,黯淡的烛光,将他面目全非的脸映照得愈发狰狞。

他的脸应是被烙铁烫过。原本清雅好容颜,如今肿胀枯黑,比恶鬼更要可怖。

眼睛肿得眯成一条缝,段询看不清来人,只依着声音判断,嘶声回了一句,“师妹?”

“是我……你受苦了。”

段询扯着嘴笑了笑,又马上痛呼出声,“哎,该死的阉党,下手可真狠。”他感到手被一双软若无骨的柔荑握住,滚烫的液体一滴滴落在自己手背上,于是故作轻松,笑道:“师妹,别哭啦,我为国而死,未必不能青史留名。我们读了这么多书,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可那人却哭得更厉害了,压抑已久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来。

段询突然愣住,然后发了疯一样四处摸索,终于在身前之人的发髻上摸到了那支熟悉的簪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反握住女人的手,柔声道:“砚儿,不要哭,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墨砚将他的手贴在面上,流泪道:“聆书,你要好好活着,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过的。”

昔日横波目,而今流泪泉。

段询虽目不能视,却已猜到自家姑娘此刻是哪般狼狈。

“砚儿啊砚儿,”他把墨砚抱在怀里,“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并不怕死,只是苦了你,苦了你啊。”

就算许多年后,他的姑娘已另嫁他人,子孙满座,可一想起今日,未必不会泪流满面。

受苦的永远是活着的人。

“段聆书,你个骗子!”墨砚咬牙切齿,一改平日温柔如水的模样,只是恶狠狠的威胁:“你敢死!你敢!”

段询又叹一声,缓慢而坚定的将她推开,“师妹,劳烦帮我照顾好砚儿。”

清平点了点头,道:“好。”

“家国天下……师妹,聆书在九泉之下,与老师同等你的凯旋。”

清平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双手合十,朝他长长一拜,“我会尽此生之力,护天下海晏河清。”

段询哈哈大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没几天,有个叫李孝义的书生去大理寺自首,说那首诗是自己撰写,段大人并不知情――当时他听说季厚峰死在狱中,深感奸臣祸国,激愤个之下便写下此诗,印发多份散于城中。

他说得有理有据,可官吏只道他是段询同谋,也要将他收入牢中。

李孝义明白,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贾进忠想要的结果,可笑他自以为做了件义士之举,竟连累了一个难得的好官。

“我一介布衣,身如野草,一死何足道?可大人如日如月……我竟累大人如此!”他悲泣三声,触柱而亡。

鲜血高高溅起,染红了府衙上挂着的“明镜高悬”四字牌匾。此事传开,群情激愤,天下士子为段询请命,贾进忠愈发声名狼籍。

当天晚上,段询死于狱中。听人说,他遭过许多罪,死时四肢尽断,双目被剜,却仍朝阉党痛骂,气绝前长笑出声,“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听了这个消息后,墨砚不声不响地将发髻梳成妇人样式,一身缟素,头戴白纱,如同为亡夫守孝。

清平见她此番,也未曾劝拦,只是心里愈发郁郁,平日里对着小皇帝难免总冷着一副脸。

这日小皇帝依旧宣她来御花园抚琴,正逢朝臣匆匆过来进言,说江南水患,百姓遭难,饿死之人不计其数,请求朝廷拨款救灾。

小皇帝眨眨眼,十分不解地问:“何不食肉糜?”

清平抚琴的手猛地向下一按,尖利的琴弦割破手指,鲜血顺着苍白修长的指尖滴下。

小皇帝忙执起她的手,轻轻呵着气,痛声问:“老师,疼不疼?”

可不想清平只是狠狠将她推开,冷声斥道:“昏君!”

小皇帝跌倒在地,摔了个屁股墩。她愣了一下,马上又站起来,抓住清平的袖子,痴痴问:“老师?”

清平见她如此昏庸无状,一时想起季厚峰三根断了的手指,一时又想起段询血肉模糊的形状,胸前的血书如同烙铁一般,灼得她痛楚难当。可小皇帝见她紧皱着眉,心头担忧,眼巴巴地往枪口上撞。

“老师,你怎么样?”

“啪!”一声脆响。

小皇帝被这一巴掌给打晕了,雪白的脸上马上浮现五道鲜红的指痕。她捂着脸,半晌不能言语,眼泪如泉般哗哗流下。

贾进忠小步跑来,看着小皇帝肿起的脸,心中疼惜不已,急忙朝宫人喊:“还不快叫太医来!”又向清平喝道:“大胆!”

清平亦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发颤的手,神情有几分怔怔,片刻后,她惨淡一笑,朝小皇帝跪下。

“臣损伤圣体,请陛下赐死。”

“老师,”小皇帝委委屈屈地哭着,“你为什么要打我?”

“为天下百姓……”清平面色不变,“臣不后悔,只求陛下赐臣一死。”

小皇帝气得跺脚,“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说完便转身跑开,跑了没多远又扭头朝宫人喊:“你们、你们不许抓老师!她没有损伤圣体!没有打我,没有!”

这句话让原本想下令将清平收关入狱的贾进忠闭了嘴。他低头看了眼清平,冷笑道:“左相,别仗着陛下宠你就胡作非为。”

清平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贾进忠心中牵挂小皇帝,扔了几句威胁的话后,就去追她了。

一进金龙殿,他就发现殿内已是一片狼藉,什么古董花瓶都已经成了碎片,宫人们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小皇帝缩在墙角,呜呜地颤动着肩膀。

贾进忠避开地上的碎片,慢慢走了过去,“陛下,先擦一下药,好不好?”

小皇帝听了他的话,一下子就扑到他怀里,抽抽搭搭地问:“亚父,老师为什么要打我?”

怀里的孩子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要在父亲的怀抱中寻求一丝温暖慰藉。贾进忠想到没入宫时女儿扑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情形,又忆起侍奉小皇帝这些年的情分,只觉一向冷硬的心也被她哭软了下来,“陛下乖,咱们不哭了啊。”

小皇帝抓着他的衣襟,哭得差点要断气,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这么……喜欢她,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打我?”

“乖、陛下乖……”

安抚许久后,小皇帝才安静了下来,终于肯跟着贾进忠走出这间房,乖乖坐好让人上药了。

药膏晶莹如雪,宛若羊脂白玉,可小皇帝一看,又不自觉想起了清平红色朝服下的那一身雪肌玉骨,于是泪也刷刷地落了下来,冲散了面上的药膏。

“亚父,我不想看到老师了!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贾进忠眼中暗光拂过,可面上依旧笑得和蔼,一边小心地给小皇帝擦药,一边试探性地问:“那陛下要将她收监入狱吗?”

小皇帝想了想,难过地皱起眉头,像拨浪鼓一样摇起头来,“不行不行,老师会疼的。可是一看见老师,我也很疼,怎么办呢?”忽然她眼睛一亮,大声道:“我要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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