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催但笑不语。
这周围的人不耐烦了,追问说:“你在这里故弄什么玄虚,南宫骛的底细连听风楼都查不到,你一个小小捕快怎么会知道。”
张催轻轻摇头,说:“不要着急嘛,这件事只要你们去想,其实就能轻易想通。听风楼也不是查不到,它查到了,但不敢说。”
“听风楼不敢说?”焦小六笑了一声,说,“听风楼除了朝廷……”提到这两个字,他骤然收了笑。
众人脸色一肃,心中不由道,难道说……
张催见他们望了过来,脸上就有些得意,说:“他们当然不敢说,若是触了朝廷的逆鳞,屹立百年的听风楼只怕旦夕间就要倾覆了。”
罗棠连忙上前几步,问:“你说清楚!”
见有人追问,张催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怕就怕这些江湖客不听人话,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动手,现在只要让他开了口,那就好办多了。
这群多是脾气暴躁的粗人,先不管张催要说的是真还是假,先亮了兵器总是没有错,便有一把大刀便横了出来:“姓张的,别想要糊弄爷爷,爷爷可不是好惹的。”
张催笑说:“我有没有糊弄,诸位仔细想想不就明白了。南宫骛十六岁横空出世,无人知道他家世如何,也无人知道他师从何人,这难道不是很奇怪?”
张催这般卖弄,终于连薛承武都忍不下去了:“别废话了,你知道就快说。”
张催的关子卖够了,终于不慌不忙道:“他确实是十六岁才入江湖,但在此之前,他可不姓南宫。不仅如此,六年前的他还是当朝兵部尚书、太子太保陈骥驰的幼弟,大儒陈岍的第四子。你们说,陈太保的弟弟,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卖他的消息。”
此话一出,便如石破天惊,众人都惊得忘了说话。
罗棠不肯相信,道:“如果南宫大哥是陈太保的弟弟,那他随便就能当个官,何至于流落江湖。”
陈家被公认为江南第一世家,四代出了五个进士。其家声名望可比启陵张氏不知要高出多少倍,陈家如今的家主,就是这位名骜字骥驰的陈太保,是天子面前第一位的近臣,加之殿上文武有一半都是他陈家故旧,可谓是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张催摇头,说:“你们江湖人不懂朝堂规矩,今朝最忌结党,是以绝不会允许父子兄弟同在朝堂。虽说在我看来,又不是非要一个姓的才能结党,这规矩不过掩耳盗铃,不过倒是约定俗成了,谁要先打破,那名声就不好听了,而他们文人偏又最爱名。譬如说四十年前,陈太师的父亲和伯父都中了进士,但最终陈大儒不能入仕,只能在乡野开馆授学。哎,别家若是出个进士,那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可你说陈家气人不气人,他们家不但出进士,还总是出,陈家的进士牌坊都快要占满整条街了……”
罗棠道:“你别啰嗦那么多了,我们问的是南宫骛,你说要紧的。”
“这些怎么不要紧了?”张催微有不满,但又想,面前这些都是粗人,性子急些也正常,便又转回正题,说,“南宫骛比他哥哥陈太师小二十多岁,他这辈子念书再厉害,也顶多挂个虚衔做个闲官,想要入阁只能做梦了。也许正是因此,南宫骛就干脆破罐子破摔,说不定他就是心想既然当不了大官,那就当最厉害的武林高手去。谁能想到他兄长偏也同意了,陈家自他五六岁始,就为他遍访名师,寻觅武功秘笈。南宫骛先练的内家功夫,功底十分扎实,后来又随北军老将学用横刀,练了一手十分霸道的刀法。”
焦小六听到此处,不由疑惑道:“南宫大哥不是用剑的吗?”
“那你们可曾见过他的剑,是不是见他的剑与常人不同?”张催问。
焦小六点头,道:“他的剑样式颇为古旧,算是重剑了。”
张催说:“今剑重点刺,剑偏轻薄,而古剑则是点刺劈砍兼具,所以厚重。南宫骛先练刀,后练剑,他的剑法集此二者之长,故而他爱用古剑形制的重剑。”
众人紧紧看着张催,此时已无人再怀疑他所说,反都提起心来,要听他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罗棠问:“他十八岁与剑魔贺危舟一战,从此贺危舟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是不是同他改用重剑有所关联?”
“正是。”张催道,“五年前,剑魔与狂刀客于东山湖畔惊世一战,震动武林,而当时南宫骛就在决战当场,乃是观战者之一。剑魔轻易便将狂刀客毙于剑下,南宫骛自然大受震动。此战后他寻上门去,要求贺危舟传授他剑法,而贺危舟见他天资出众,生了爱才之心,也愿意收他为徒。”
焦小六和薛承武等人都震惊不已:“这么说,南宫骛是剑魔的弟子?”
“错!”张催冷笑了一声,说,“南宫骛根本没有拜过师。南宫骛同贺危舟定下了三年之约,由贺危舟传授他剑法。若三年内南宫骛无法以剑胜过贺危舟,便拜他为师,事他为父,但若南宫骛青出于蓝……”
接下来便不用多说了,两年后,南宫骛持伶仃剑一战成名,而贺危舟解剑沉海,消失于江湖,甚至有传闻他已经疯了。
张催环视众人,见众人神情皆十分凝重,便露出一个微笑,道:“南宫骛自出山来,未有败绩。这个世上,没有人能使他折服。”
南宫骛醒来之时,已是天光大亮。
他猛然坐起,只感到身体轻盈,仿佛卸去了几十斤的重担。他深呼吸了几下,又感到吐纳畅快,耳目明晰,灵台一片清朗。
“你醒了。”
南宫骛听有声音,不由一惊,转头一看,是徐不疑。
她抱剑坐在一块石头上,也不知等了他多久了。
南宫骛抬头观天色,道:“我昏迷了整整一天?”
徐不疑道:“不是昏迷,是入定。”
南宫骛神色不明,皱眉看她,问:“入定?”
徐不疑道:“你已引气入体,从今日起,你便是一名练气期的修士了。”
听此言,南宫骛微有些惊异,接着笑出了声来:“你在哄我吗?就这么简单?”
面对此问,徐不疑倒是沉默了。
如今灵气衰退,凡人若想要引气入体已是越来越难,如今凡引气入体,都需寻一个灵气充沛之地,由师长对其体内气息进行导引,才能气聚丹田,化而为灵。凡人开了灵窍,学会用将气化为灵力,漱涤身体,修炼自身,就是所谓的练气了。
而南宫骛,不过仗着当初她为他逼毒的时候残留的一点点灵力,竟然就找到了引气入体的关窍,居然在这个灵气枯竭的凡界自行完成了引气入体。
这般的天赋,哪怕在修仙界也是极为罕见的。
徐不疑看着他,便问:“你应该拜个修仙宗门。”
以他资质,哪怕是在沧溟剑宗,也能引来各个峰主长老竞相争夺,莫说想要做内门弟子,想要当一峰大能的亲传弟子也是不是不可。
但他都二十余岁了,也不知道为何还在凡界蹉跎。且他又不是对修仙界一无所知,若是能早些找个宗门拜入,只怕如今都快能辟谷了。
说起此事,南宫骛倒是笑了,他看着徐不疑,目光灼灼,道:“我去了,登天路,休与山,沧溟剑宗的升仙擢选,三年内我去了三次。”
徐不疑微有不解,道:“不该如此。”
以沧溟剑宗擢选司之能,怎么可能选漏了南宫骛。一次还罢了,南宫骛可是去了三次。若这都能选漏,擢选司便该撤了去。
南宫骛看到徐不疑的秀眉轻轻蹙起,竟觉得十分有成就感,他笑得开怀,道:“你是想说,以我的天赋,必然能被选中,怎么可能被黜落呢,对不对?”
徐不疑点头,道:“是。”
或许是南宫骛做了什么恶事,让沧溟剑宗不愿收下他?但若真是如此,沧溟剑宗便不可能放过他。
南宫骛勾出一个有些邪狷的笑来:“你想知道缘由吗?”
徐不疑毫不犹豫,道:“想。”
南宫骛双目亮起,笑得眼尾微弯,道:“我确实被选上了,沧溟剑宗要收我为内门弟子。”
徐不疑看着他,一双黑瞳之中照映着南宫骛的倒影:“那又为何会被黜落三次?”
南宫骛缓缓收起了笑:“因为我说,我来休与山,是冲着天下第一剑而来,除了青阳峰主徐悯,我绝不可能拜其他人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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