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道:“花平,你来的正好,桌上第二杯茶,你尝尝看。”
花平走到桌前,之间杯中茶色红澄清亮,气味醇香,尝了一口,道:“七公子,是祁门红茶?”
花满楼点点头,道:“这杯茶有什么不同?”
花平仔细端详,并未觉出异样。
他道:“花平不知。”
花满楼道:“若是一般祁红,气味暖润香醇,尝起来一定也是温体生暖,你尝了这杯觉有什么不一样?”
花平看自然是没有问题,尝也只尝了一口,全然没有多想,经花满楼提点,忙又细细一闻,慢慢的品起来,如此数次,终于道:“公子,原来这茶并不是祁红,气味虽然香醇,却软腻,入口虽香,细品却有种玉兰花香。”
花满楼点头。
他似乎心有所想。
花平叹道:“果然,除了公子,别人怎样也不会分辨出来。”
花满楼却摇摇头。
他道:“是旁人在试探我。”
他叹了口气。
花平疑惑道:“试探公子?”
花满楼此刻已经无嗅无味。
若是从前的花满楼,要分辨这些不同,的确太过简单。但如今的花满楼,可以依靠的,唯有听觉、触觉与感觉。
花满楼轻轻一笑,这笑里却有些无奈。
他问道:“这茶是哪里来的?”
花平想了想,道:“是沈城的平乐茶庄送来的,茶庄一直是花家的产业,老板也是老爷的熟人。”
花满楼点点头。
他道:“是今天送来的?”
花平点点头,道:“是的。”
他终于道:“花平,看来花家明天又要来客人了。”
花平道:“会来什么客人?”
花满楼道:“不速之客。”
花平惊讶道:“会是很难对付的人?”
花满楼没有说话,他站起身。
他的脸上依然很平静。
他道:“我本想等一个人来,没想到他来得终究比这一天要晚。”
花平知道他要等谁。
花平若猜也猜的明白。
他道:“公子,我这就去寻他!”
花满楼笑了,他摇头道:“西门吹雪都找到这里来,你如何找得到他。况且,有些事,也不可强求。”
花平道:“公子,明天当真这样凶险?”
花满楼并没有收了笑,却道:“花平,其实我亦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但今日希望你能帮我几件事。”
花平只觉明日定然凶险万分,心中直突突急跳,道:“公子吩咐,花平一定做到。”
花满楼从一旁拿出一个锦盒,道:“明日你便出门,将这锦盒放置在花家城南九达镖局,我已经安排周详,打点好一切,由他们护送,务必要亲手交给老爷。”
他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张新墨小楷,递给花平,道:“这封信,若……若我有什么意外,便交给爹。”
花平怎么听不出其中无奈与不祥,忙道:“不会的,公子这样厉害,不会有什么意外。”
花满楼握了他的手,道:“收起来,花平。”
花平只觉一阵温暖,一阵不忍,竟有些鼻酸,极听话的将手中的信,轻轻的放入怀中衣内。
花满楼道:“若明日你归来时,花府门口燃一盏红灯笼,便是无事,但若无灯,便速速去寻我爹,不可再入。”
花平道:“公子,我……”
花满楼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花平,并非一定如此。你要相信,其实一切都并非如想象的这般糟,但若不提前准备,只怕机会又无多。所以,莫怪花七今日多虑,花平亦要安心。”
花平只觉心中酸涩,不知说些什么,只觉得一颗心一条命都系给了花家,若七公子想如此,他亦绝不会阻碍半分,他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将这些事完成。
他虽是下人,亦如何觉不出花家近日的处境。
有敌在暗,如何可防?
他道:“公子放心,花平一定……一定做到。”
他说的坚定诚挚。
花满楼心中一动,亦觉感动莫名。
他往屋外走了几步,道:“此刻月在中天?”
花平点头,道:“是的。月圆如盘。”
花满楼道:“花平,若今后你见了陆小凤……”
他忽然顿了顿,没有说话。
花平道:“公子有什么话要与他说?”
花满楼半晌才道:“并没有什么要说。”
花平终于咬牙问道:“公子,他……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公子的事,让公子伤了心?”
花平怎么会忘了花满楼那一月来憔悴的模样,他竟呕了血,该是如何的心伤难解才会如此?
花满楼却摇摇头,他道:“不。他并没有让我伤心。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花平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沉静如夜风,如新绿,如无数清新明和的生物。
这种沉静有时候让人舒服凝心,有时候又让人忍不住为他感到寂寥。
花满楼道:“其实我只想让你帮我带一句话与他,若隔日无法与他相言,你便告知此话,我亦安心。”
花平道:“公子,花平一定带到。”
花满楼走到案几旁,执笔,着墨,将此言尽书。
第44章陆小凤
顶天阁主并不会轻易出门,若他出门,就一定会有急事。
今天,他并没有什么急着要做的事。
但此刻,他却有急着要见的人。
但他急着要见的人,却依然在平平和和的等着他。没有半分慌张,没有半分焦灼。
花满楼站在正厅。
他望着远处的院落,好像眼前有山水风光。但他的眼睛却瞧不见任何景色。
他一直都是这样。
若寻常人见了他,绝不会以为他瞧不见。
他虽然这样站着,好似已经知晓所有凡尘。
他在等人。
顶天阁主已到,他已经无需再等。
阁主笑道:“花公子,久不见,卿瘦削了。”
花满楼亦道:“未远迎,但知阁主康健。”
阁主并非一人到来,一旁站的人,便是唐丝雨。
唐丝雨此刻着了一身青袍,瞧着花满楼,面上捉摸不定,但他道:“花公子,上次一别,竟数月。”
花满楼道:“原来唐九公子还记挂着花七。”
他说的清清冷冷,无半分仇恨,亦无半分愤懑,更无半分感情。
唐丝雨见他无怒无愠,平静如水,略有诧异,却道:“上次相见还曾有陆小凤,今日却独不见他。”
花满楼道:“陆兄游弋江湖,无拘无束,怎会一直都在花七身边。”
他说的极静和,亦无躲避。坦荡清明。
这不是唐丝雨想要见到的模样,也不是唐丝雨能想到的情形。
无闪躲,无羞愤。无怒焰,无伤痛。
花满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心,又究竟是颗什么样的心?
阁主道:“花公子,透心针的事,多谢两位周旋。”
花满楼却道:“阁主何必言谢,唐九公子既然习得,阁主怎会不知,既知,委我二人去寻,是何等多此一举,亦或是恰到好处。”
他并未给阁主留下几分情面,即便说的温稳,却也是一针见血。
那阁主道:“思虑不周,丝雨亦是为本阁清理门户,只是当时未曾远虑,才会有如此劳废周章。”
花满楼未答。
他端起了一杯茶。
他浅尝了一口。
唐丝雨的脸色有了几分变化。
花满楼道:“唐九公子,若今天与阁主有意来谢,何必又出此狠手。”
他说着,那碗茶便急出而来,杯在唐丝雨袖边爆裂开。
皆是花满楼内力所致。
唐丝雨挥袖而起,手中拿一檀香珠,此刻并未握住,落与地上。被茶水一浇,发出木质而过的滴水声。
外堂忽然静的只剩下滴水声。
还有茶杯碎烈后青瓷的脆响。
唐丝雨道:“想不到花公子还是这般机敏。”
花满楼却道:“只怪你昨天不该差人送祁红来。”
唐丝雨道:“哦?”
花满楼道:“其实你本会骗过我,可惜心思太过巧妙。给我送来的,亦是祁红,不过先前却拿月桂熏染,又用玉兰除味,最后又与祁红共置几日,才差茶庄先生送来。”
唐丝雨道:“的确如此。”
花满楼道:“本就是祁红,你却偏偏要它不是祁红。”
唐丝雨道:“像花公子这样的人,本就能看的通透。”
花满楼却道:“你不过在试我一念成神的毒。若我的毒未解,便知这是祁红,若我的毒解了,便知这不是祁红。一个心思细致的人闻起来便不是祁红的茶,又怎么会去喝。”
唐丝雨点头道:“没错,想不到花公子非但喝了,却知道这不是祁红,又知这本就是祁红。”
花满楼道:“所以方才你心中忐忑,一直在想,我究竟有没有解毒。”
唐丝雨道:“在下不得不佩服花公子。”
他此刻虽惊讶花满楼的心思之细,更知原来花满楼并不知一念成神的毒性究竟是如何两层,又是如何解毒。陆小凤竟没有告知花满楼。
唐丝雨心中亦有其他盘算。
只是,花满楼心思之深,他又是否已经解了第二层毒,他与陆小凤的关系此刻已到如何程度?
阁主却道:“花公子七窍心思,老朽也不得不服。”
花满楼却道:“阁主何必拘礼,阁中独眼姥爷伤我五哥,乾坤毒圣伤我三哥,若真有理,何必对花家下此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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