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佟世霈巴结他的样子，佟裳有些难受。
佟世霈这辈子的悲剧就是因为性子太懦弱了，在家不能树立威信，在外又太过好欺，她跟佟家虽没什么感情，可也一直记着他的养育之恩，所以当年给他留了条后路，没做绝了。
她缓和了语气道：“他也挺可怜的，他一直以为我娘喜欢的是皇上，成了亲后一直跟她闹着别扭，堵气将王氏扶上位，让我娘含恨而死，他又开始折磨着我们姐弟……”
“你若想报仇，倒也容易……”
“算了。”佟裳叹气道：“我虽不认他，可佟元总是认他的。”她私自把佟元接出来，已经很自私了，不能再让佟元没了父亲。
想到佟元，易恒道：“等这里安稳了，我再把佟元接过来，让你们姐弟团聚。”
想到佟元，佟裳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喜悦，“周太医的信上说，佟元医学上很有造诣，假以时日培养下来，应该会有不小的作为。”
易恒道：“太医院如今温太医是掌事，佟元他认得，恐怕不好糊弄过去。”
佟裳道：“我若真存着心思让他进太医院也就不会把他带出来了，他现在大了，可以自己选择要走的路了，以后他要做什么不做什么，还是要他自己拿主意。”
易恒不再言语，替她梳好头，扶着她起来道：“走吧，吃了饭我还要赶回去。”
送易恒出了门，佟裳方带着曦儿回到后院，曦儿牵着她的手，不时抬头拿眼睛看她，佟裳道：“怎么了？”
曦儿摇头道：“我以前听母妃说过一句话，如今想来觉得很对。”
“什么话？”
“母妃说，一物降一物，我头回见易厂臣这么听话。”
佟裳笑了笑不说话，想到他从前说的，问道：“曦儿喜欢易厂臣吗？”
曦儿毫不犹豫地道：“喜欢。”
“那……皇上呢？曦儿喜欢皇上多些，还是易厂臣多些？”
曦儿笑着道：“那当然还是喜欢父皇，只是父皇太忙了，一个月也不见一回，不过他也很疼我的。”他想到又是很久没见到父皇，不禁有些伤感，低下头道：“听说父皇病重，我想快点回宫去看看父皇。”
佟裳叹了口气，有些无力，无论别人对他再好，小孩子终究还是喜欢父母多些，这个结，她这辈子恐怕是解不开了。
“进去吧，回头我跟易大人说说，让咱们早点回去。”
“恩。”曦儿乖巧地点头。
昭德宫
内殿安静，皇贵妃靠在病床上，眉眼间透着淡淡的愁绪，略施粉黛的脸上仍掩盖不住病容与憔悴。
周太医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替她诊脉，略低了头伏在跟前，皇贵妃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男人，看见他头顶的白发，她微微愣了一下，很轻地呵了一声，“周太医也有白发了呢。”
周诚笑着道：“臣已经四十多岁了，有白发也是常事。”
他说得轻巧，可对于皇贵妃来说，却是不小的打击，他是从什么时候老的，她竟一点也没察觉，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而她的野心，她的企图，一直都还在原地踏步，没有变，他们还是从前的他们，除了……她成了皇贵妃这一点。
这些年她从淑妃坐到了皇贵妃，他也从最低等的太医做到御医，时间让他们成长，也让他们更加成熟，他对她越发敬重，也越发的疏离，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太医与嫔妃。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之间有了如此巨大的鸿沟？
皇贵妃想，大概是从佟裳走的时候开始，亦或者是从他们各自选择认命开始。
佟裳当初劝她认命，她不甘心，后来有了曦儿，心里有了顾忌，不知不觉间有了倾斜。
一晃眼五年过去，他已有了白发，而她，也终于到了灯枯油尽之时，心里除了有一丝淡淡的遗憾，什么感觉也没有，兴许她真的是成长了，能懂得佟裳当初的选择了。
“我也老多了。”她盯着自己枯瘦的手指道。
周诚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道：“皇贵妃还年轻，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您……还有大好前程。”
她笑了笑，略显落寞，道：“前程，我已经不求了，能做到皇贵妃的位置，已经是额外的恩赐了，我只求等我走后，曦儿能健康长大就好，不过是我多虑了，以后曦儿有姐姐跟易大人照料着，能有什么事？”
“皇贵妃别这么说，三皇子离不开娘娘的。”
想到三皇子，皇贵妃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暖意，“那孩子是很乖，这些年我病着，对他疏忽了不少，反倒是他来照顾我，那么点的小人，就知道疼人了，真是苦了他了，若不是有曦儿牵绊着，只怕我也活不了这么久，如今姐姐见了曦儿一定很开心吧，他们一家三口总算团圆了。”
周诚道：“易大人已经回宫了，三皇子估计也快回来了。”
皇贵妃道：“他晚一点回来也好，养心殿闹得厉害，颐太妃跟二皇子那里还没个定论，多了曦儿，更是乱上加乱。”
“听说……二皇子已经逼着皇上立了诏书。”
皇贵妃惊讶道：“是吗？没想到二皇子动作这么快？那……易大人怎么说？”
周诚摇头道：“易大人没说什么，倒是颐太妃不依不挠，几个拥立顼亲王的内阁大臣和上将军一起，正在和太殿外坐席呢。”
皇贵妃轻笑一声道：“算了，由着他们闹去吧，只是可怜了皇上，还没闭眼已经被亲儿子逼着立了诏书，若是太子还活着，估计还好点，可怜太子没那个命数，好端端竟早夭了，剩下一个二皇子就是个草包一个，要他做皇帝，东穆以后还不定怎么样呢。”她感慨一回，又道：“算了，无论怎么乱，反正我也看不见了。”
她看了一眼周太医道：“怎么样？你别瞒我，我的身体我知道。”
周太医方抽了手朝上躬腰道：“臣上次改了药方，娘娘的身子似乎有所好转，这药娘娘再吃两副看看。”
皇贵妃点头，看着他，似乎有话要问，迟疑了一下，终是没问。
“臣先告退了。”
“知南，送送周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