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最终还是报了上去。那天我们沉默了很久,总算他还记得要去学校,他说,你起来吧,我受不起,往后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从来就这样。
假期闷热绵长,对于留住他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整个长风看在我的眼里就像是陈旧的玩具,我迫不及待的想搞定医院的新建方案,有父亲的面子,贷款下来的很顺利。我改变了原计划,从本来的一百三十亩地皮扩展到了一百八十亩,将基建招标的事扔给了陈涣。
从那以后的半个多月里我们之间没说过一句废话。石俊饶把他叫去了手术室帮忙,我很纳闷为什么这个个性孤僻的老头会如此栽培他,后来才知道,雁文是磕过头敬师父茶的,是入室弟子。
那个晴天的下午,他站在手术室外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你家里的事我不好多说,不过,你这个做大哥的要是真为他好,就该让他自己去发展……”
我们每天都可以在医院餐厅碰到,面对面坐着,他最多就是看上我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低头喝完粥,冷漠的离开。宁波人说,不理人最凶,他算是做的够彻底了。我讨厌这种局面。抓不住在眼前晃动的东西,有力使不上来,恨得想哭泣。这么压抑,我怕迟早又会控制不住自己重复那场灾难。
下班以前挂了内线去手术室问,说他在台上,没两小时下不来,我说,什么手术要他站两个钟头,没人上班了么你们麻醉科?
护士嗫嗫道:“有是有的,可雁文是独立上台的,而且是全麻术,已经开始了……”
“谁批准让他独立上全麻术的?”我不记得我答应过,这可不是好玩的。
“石院长……”
“你让值班麻醉师替他,让他给我下来。”
“您能不能自己过来,我们,怕说不动他……”
我不能怪他们了,雁文的脾气我不会不知道。
甩了电话奔到手术室,果然看见他埋头配置药品。台上的几个医生见我突然进来,连忙中断了聊的起兴的话题,安安静静的工作了。他抬头张望,看见我,继续手上的工作没理会。我就站在他对面,中间挡着一辆小推车,示意一旁的值班人员上去替他。可他没停下来。
我压低了声说:“别闹,下来。”我想他不会听的。
他果然没反应,值班人员站在他身边有些尴尬,无法从他手中接过活儿去。我没再说什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执意拉他下来,他自然是不依了,皱眉想挣脱,险些打翻一盘子麻醉药。
“做什么?”主刀医生慌忙出声阻止我们的拉扯,“这是手术台!”
“我不知道这是手术台啊?!”我火气十足的回了他一句,把在场的人全给吓着了,这不是我平日的态度,可我哪里还有心思理会什么形象。
监护仪适时的拉起了警报,病人氧饱和度下降了,他哀求的看着我。可我没放手,不这么做他不会死心下来的。
“这个。”他将配置好的针剂急急递给一旁的值班人员,“推进去。抽个血气,送检验科,急用!”然后回头对我吼,“你让我交个班总可以吧?!”
我松开手,转身走去门外等候。没一会儿,他出来了,经过我,边走边脱隔离衣,我跟在后面,默默看他孩子气十足的动作,知道他在生气,我很高兴,起码他还会生气,比要死不活的沉默要好的多了。
进电梯的时候没站稳,他差点跌到,我扶了他一把,立刻被推开了,他实在很生气:“你到底想干嘛?会死人的你知道吗?!”
“知道,我不但知道会死人,我还知道死了人你会坐牢。你没有资格,石俊饶叫你上你就上,你脑子呢?”
“是我自己要做这台全麻的!”
“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不想要你给你机会!”
“雁文……”
“滚开!”
“你,听话!”
“我怎么了?不听你话是吧?那行啊!你想怎么做?上我?请便!”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右手一下举了起来,差点落在他脸上,可我看见他的眼眶里分明有泪时,我怔住了,心开始痛。他没有错,是我伤害了他。
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扭头跑了出去。
一直等到那天晚上九点多,他才回来,这比我想的要好,我原以为他不愿意回来了。他看上去很累,好象忘记了在电梯里的争吵。洗了澡,到厨房找东西吃。我走过去,将热着的粥盛给他。
“谢谢。”他说,随口问了句,“你还没睡啊?”
我很意外地看着他没事儿人似的端着粥到客厅喂鱼,惊的忘记放下勺子。我怀疑我幻听。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跟我说话了。
“李光明。”他叫着,“过来,我有话跟你讲。”
“什么?”我赶紧放下勺子走到客厅。
“我接到通知书了。开学还有一个星期。跟你呕气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我现在需要大笔的书费,你知道,那一直都是你在负责的。我现在不阻拦你对我做任何事了,我需要钱。”
我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慢慢懂了,他怎么这么想?!怎么可以这么侮辱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认为你值多少钱?”我沉声问他。
“不知道。”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爱给多少给多少。”
“我对于你来说,就意味着这些?”
“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他看着我,皱眉说,“别转移话题,你到底给不给?”
“我对于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你把我当什么?回答我的问题!”
他与我对视,轻轻巧巧的笑了,说,“我随便说说的,你别这么当真,要是不乐意出这笔钱,最多我不找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