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藏族人家,杂乱饰的夫人跪地而坐,她的脸上满是痛苦的迷惘,相似失去了一切,包括她自己,就连她曾经的名字,李青鸾,她只怕也忘记了吧。就那样静静的席地而坐。
门口帘子掀起,虔诚的藏族妇女领了位一身绿色衣裙的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一脸面纱遮容,只朝蓬头乱的李青鸾瞅了眼,便就此坐下,藏族妇女侍候着她喝了酥油茶,吃了糍粑,便退了出去。
再行上一程,过个十天左右的路程,便到了桑耶寺了,他还好嚒?还是那样憨憨的少年笑容吗?是否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呢?如若不然,就让他一辈子都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吧。那样,他就不用卷入这漫天纷争,玷染了他那少年纯洁的心灵。只是,真一心修佛,他会忘记自己了吧?
彤萱的心是矛盾的,有些乱了。却在这个时候,突听那乱夫人轻声自语:“
看破,放下,自在。不用太羡慕佛,若非曾经沧海,又怎能除却巫山?你们行经过的苦海远远比这三丈软红要深得多,痛得多。只要忘却死生,抛弃俗念,行到莲花彼岸,就成了佛。
我可以那样长跪于地,祈求着,祈求佛祖让我长伴在你的身旁,如果不可以,就是让你再多看他一眼也是好啊!你还不能体会“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的真谛,你只是在佛前祈祷,祈祷佛把他带回你的身边。只要他在身边,你的世界并不会有遗憾,你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阿吉阿米不由得接口道,“有人以红尘为苦,常说要看破红尘。这也不尽然。看破放下的,决不仅仅是痛苦悲伤,亦有欢乐。只有泯灭了所有的**,才能真正摒弃烦恼。由心生,自然由心灭,所以天无情能长久,佛无情而慈悲。”
李青鸾也不抬头看她,只低头静静地摇头,“并非如此,人是佛,佛亦是人,你曾太上忘情,拈花而笑,了无羁绊,却一动念,便落进了凡尘遭受人世倾轧,成了一个由佛而人的活佛。”
阿吉阿米指着外边的皑皑白雪,“你可以等待你爱的人出现吗?”
“佛曰:不要再求五百年,入我空门,早已脱涅槃。”
“那什么是缘呢?”
“佛曰:缘为冰,我将冰拥在怀中;冰化了,我才现缘没了。一切皆为虚幻。”
阿吉阿米一怔,又道:“我信缘,不信佛。为何缘信佛,不信我?”
“佛曰: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坐是禅,走也是禅,一朵花就是一个世界,一片叶便可悟到如来。秋天到了,叶子自然就会落下,拥有无穷的洞明一切的智慧,心才能达到自在。”
阿吉阿米暗自佩服,这看似疯疯癫癫的夫人,却是如此了得,在逻姿长大的自己,竟然辩不了她?那是多高的境界呀?有一次,和鸿运寺的法师辩经,自己都可以轻松赢过,竟然是辩不过这一山野夫人吗?
“你说,你想把自己变成佛前的一朵青莲,沐浴着清幽的梵唱,静静微绽在忘忧河上。”
“佛说,忘忧河映射出的,便是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于是,你常常看着那些善男信女,笑着,哭着,开心着,忧伤着。你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笑的时候少,哭的时候多;开心的时候少,忧伤的时候多。你问佛,佛爱怜地对你说:人生在世就是一种修炼,只有看破红尘之后,才能大彻大悟。”
见阿吉阿米看向自己,李青鸾摇头道:“你还是不明白,佛说你不需要明白,更多的时候,你只需要静静地微绽着,听风,看雨,醉月。但你还是无法将她(他)忘怀,你宁可信缘,也不愿信佛。”
“问世间,情为何物?”阿吉阿米俯身磕头,朝李青鸾问道。
“你念一声,我佛慈悲。缘何我的情路如此凄凉?你看那窗外飘零雪花,慢慢的洒落人间,人世间的悲情也凝聚在了此刻。你累了,可你始终相信缘分,所以你会一直等着她(他),寻着(他)她。纵使你们今生的缘分太浅,那么,就是让你再等上一生又有何妨呢?
善良的俗世中的人呀,我知道你在痛。我看见你在纳木错湖畔悲泣,你在颤栗,你在徘徊,你想攫住心底的那份美好,然而它离你却遥不可及。你想狂吼,你想大哭一场,但圣湖默然无语,唯有一只深情的白蜘蛛,在月夜里静静注视着你!”
阿吉阿米已经被李青鸾说的哑口无言,她静静地观察着滔滔不绝却又心淡如水般娓娓道来的蓬头夫人,深深的俯身下去,虔诚地拜着,“南无阿弥陀佛!”
出得门来,正遇到那招待了自己的藏族妇女,却闻那妇女说道,“小娘子可是被屋里的夫人给迷糊了?”
阿吉阿米正色道,“她的佛性比我高,悟禅比我深,应当佩谦。”
藏族妇女见她说的淡然一脸诚恳,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便领着她朝厢房走去,“这雪如此急,小娘子明日里非要赶路吗?”
阿吉阿米不悦地皱起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
“真是忙碌呀,世人如果都向那疯疯癫癫的夫人,什么心思都没有,到也清净的很。”
阿吉阿米闻她再次提到那夫人,而且语气中颇有不敬,有心数落她,世人笑她疯癫,可笑却是被她所笑。谁是傻子,谁又能觉悟,并不是明里看出来的。
这么一想,本存了怒意,却不禁然地降了,悄无声息间竟是无存。阿吉阿米一惊,那夫人好强的佛法,竟是随意一番谈话,便引领了自己。
而此刻桑耶寺内。阿牧达旺正一手捏着那昏迷孩儿的手腕,静静的把脉着,微弱的脉搏跳动,让他一喜,再扒开他的眼睛,又撬开他的嘴巴看了看。
化妆成和尚的丹卓玛寻思着,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了看病了?有心帮他,便也伸手去探那孩子的脉搏。既然作为神医,心中便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
而阿牧达旺还在那里左摸摸又敲敲,家属们紧张地看着他,“大师,,,,,”
不待那妇人说完,阿牧达旺招招手,示意道明过来,“把他抱到后院去。”而后又扭头过去,看着焦急万分的家属们,“明日后,你们可来领了他回家。”
妇人们惊喜中只顾着磕头,拜完了阿牧达旺,又拜那大堂上的佛祖,只看的了悟法师脸色铁青。无奈,他是佛爷,既然他话了,便由着他了。
随后领着众僧而去。
阿牧达旺跟在道明后面准备离去,却见那和尚跟了上来,“小师傅可否容老衲一起医治那孩儿?”
作了尼姑装扮的雪衣眼神儿一直就没离开过阿牧达旺,“他硬朗了很多,脸上的端严肃然了许多。”见丹卓玛跟上去,她也跟了上去。
旁边的知客僧人忙上前拦住,阿牧达旺回头看去,只觉那和尚和尼姑好生面熟,只是那尼姑的身材太好了。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就此陡然间痴了。
那熟悉的眼神,温柔如兮,秋水温波,含情淡淡的眼眸,不是她还有谁呢?
丹卓玛暗叫不好,忙上前,“小师傅可是答应了呢?”一边悄无声息地扯了下阿牧达旺的僧袍。阿牧达旺这才回头,同时也看出了化妆了的丹卓玛。忙点头。
入了后院,那孩儿便放在了寺院的男香客房内,了悟法师一行也没跟过来,只交待了道明,随时把情况反映给他,便进了佛堂念经修佛而去。
俗世多拌佛,又耽误了自己坐禅时间了。
入了房间,阿牧达旺打了道明去守门,待得念念叨叨的道明离去后,他才一把牵手过雪衣,想揽她入怀,却又觉不妥,张了半天嘴,最后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头,“雪衣,你——怎么成这样了?”
雪衣满脸的欣喜,眼睛扑闪着,一路而来时的惶惶不安,怕他就此忘了自己,又怕他顾念着他的身份,不理睬自己,可那手中的温度让她一下子明白了,佛亦是人,世间的情又怎能断掉呢》?
那丹卓玛无奈的笑着,“喂,喂,还有我呢,当我不存在呀?”
阿牧达旺也不回头,只手朝那床上躺着的孩儿指了下,“交给你了。”便拉着雪衣到一旁而去。丹卓玛摇头,“交友不慎呀,都当了佛爷了,还这副样子。”
径自走到那孩儿面前,观那蜡黄的脸庞,微弱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断气的样子,摇头不迭,“我这里有没药材,怎么医治他呀?”
却见那两人浑然不觉,两人盘腿而坐,四目相视,一切都在那凝视中,“就算修的了佛,也是个多情的佛爷。”
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脸庞,雪衣淡然一笑,莲花香溢,整个房间顿时弥漫着凡俗的情息,你修佛呀,修佛,可曾把这人间最后的一丝情忘却?
佛道漫漫路,一路上要度化的便是有缘的人吧,如果要度化那有缘人,就请把我也捎上一并度了吧。你作佛,我作那佛前一朵青莲。
她白皙的皓腕皓指如玉,轻轻扯了下他胸前的袍子领口,“天冷多注意保暖,佛经无边,一时半会也领悟不了,坐的久了,记得起来活动下筋骨。”
“嗯呐,我修的不是禅,修佛也是有悟,光坐在那里一直念着阿弥陀佛,便可成佛,那天下成佛之人不是太多了。”
雪衣却端正地说道,“旁人如何修佛,我不管。到是你,不可不敬佛。”她却是责怪阿牧达旺刚才的话多有对佛不敬了。
阿牧达旺听了点头,像个乖巧的孩子,在她面前,自己可不还是那个躺在床上,需要她照顾的阿牧达旺么?那些时日,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她那温柔如沐的眼神,那饿的喝那涮水的酥油情景,又怎能忘却呢?
阿牧达旺知她们进来不易,便不再谈那些佛理,问起了家里的情况。雪衣淡淡的笑脸上,满是幸福,“小羊羔子冬天的草储备的够了,那犁田的牛也壮实了很多。还有那藏獒‘狼牙’白天都见不到它的踪迹,不过晚上,在天黑前,它是一定回来的。就守在门口,这样,自己睡觉也安心多了。”
阿牧达旺点头,“这狼牙自从跟了我们家后,就没喂过它食物,都是自己跑到山里去觅食,不过,现下里大雪封山,它花费一整天的时间在外边觅食,也是很有可能的。”
雪衣面带愧色,“换着旁人家养的藏獒,多是喂食自养的食物,‘狼牙’这样的藏獒真是懂得人心呀。”
却在这个时候,突听那孩儿一声呕吐声,两人朝那看去,丹卓玛一手扶着他的身体,一手轻捶着他的后背,“吐吧,一定要把卡在喉咙的那口痰吐出来。”
原来那孩儿前些时日,猛然间天气转冷,一下子感冒,一口痰便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去,断断续续地拖了这么些时日,眼看不行了。家人急了也不曾看医生,便抬着他来桑耶寺。
丹卓玛没带药材,现下里又出去不得,着急之下,一手搓着脖子,藏人一生只洗三次澡,身上多灰尘,结果一搓,便搓了团污泥出来。他突然灵机一闪,便把这着恶臭的污泥丸子强行塞入那孩儿口中。又端了清水灌他,一手压在胸前使力。
那股恶臭起了效用,卡在喉咙的那口痰一下子吐了出来。只把阿牧达旺也惊呆了。这样也能医治病人。其实,自己也看出了病因,想着去藏经阁找找有没有药方呢。没想到,真是神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