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向着岸边缓缓驶去,远远地便可以望见水岸上星星点点的火光。
船行得更近些,阮秋色看清那是一队人马,为首的那人长身玉立,脸上的面具泛着熠熠的银光。
是卫珩来接她了。
贺兰舒将她欢喜的神色收在眼底,温声问她:“听说宁王今日去提亲了?”
阮秋色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王爷说,皇室大婚总要筹备许久。从今日算起,也得两三个月。”
“秋秋……”贺兰舒犹豫了片刻,才道,“或许你应当再多等些时日。眼下宁王身边并不太平,宫里……”
“没事的。”阮秋色微笑着摇了摇头,“谁都想趋吉避凶,可若是喜欢了某个人,便是真遇上什么事,反而会庆幸自己能陪着对方。这么说来,人的感情真是很奇怪呢。”
“好姑娘。”贺兰舒看着不远处宁王大人紧绷的嘴角,低笑了一声,“难怪宁王这般心急,一刻也不肯让你在我这里多待。”
卫珩不仅心急,而且愤怒。
他原以为有裴昱从中作梗,这一日贺兰舒必定讨不着好。没成想贺兰舒送回来的礼物堆成了山,搞得他心神不宁,只好亲自过来接人。
方才他在岸边被迫欣赏了一场烟花,想也知道那是贺兰舒放来讨阮秋色欢心的。眼下又看见他们俩在甲板上亲亲密密地站着说话,身边连个人影也没有——
裴昱最好是死了,否则简直废物得令人发指。
船只靠岸,阮秋色脚步轻快地往下走。
“其实两三个月也不是很长,王爷说要找我爹回来帮我主婚的,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你爹?”贺兰舒顿住脚,听起来有些诧异,“你爹不是已经……”
“我爹已经失踪十年了,但最近有了些线索。”阮秋色回头看他,眼里亮晶晶的,“不知道贺七有没有同你说起过,他和我爹似乎十分熟悉,房间里还挂了我爹的画……”
“秋秋……”贺兰舒垂眸静默了半晌,艰难地开口道,“你说的是那幅你的画像吧?”
“对呀。”阮秋色点了点头,“那画上的场景只有我爹见过,笔法也是出自我爹之手的。”
贺兰舒却久久没有应答。
“贺兰?”阮秋色不明所以地叫了他一声,“怎么了?关于那画,你知道什么吗?”
“倘若那画是你爹画的……”贺兰舒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恐怕你爹……已经过世了。”
卫珩一言不发地望着刚刚上岸的两道人影。
阮秋色下船的时候,脚步突然一个趔趄,立刻便被贺兰舒扶住了。
这原也没什么,可贺兰舒得寸进尺,反而顺势将人搂在了怀里,慢慢悠悠地往他这边走。
光走也就罢了,他还贴在阮秋色的耳旁说话。朦胧夜色为两人的身影更添了几许亲密,看得宁王大人咬牙切齿,只想叫裴昱出来挨打。
不光是裴昱,阮秋色自己纵容贺兰舒那样亲近,回去也得好好“惩戒”一番才是。
两人越走越近,夜风将贺兰舒的温言软语送入了卫珩耳畔:“……秋秋,你看,宁王就在那里等你呢……”
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挑衅。
知道他在这里站着还敢拉拉扯扯的,怎么,当他是个死人吗?
卫珩正欲开口,却见阮秋色抬起头看他,空空茫茫的视线像是忽然有了焦点。她松开扶着贺兰舒的手,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然后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她眼睛睁得极大,双手颤抖着,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惊惶,痛楚,凝结成更浓烈的绝望,在她眼眶里左右冲撞,最终化成了浓重的水雾,遮住了她漆黑的瞳仁。
“王爷……”她声音梗在喉咙里,用尽力气才挤出一句呜咽,“我……我没有爹了……”
心里的火气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卫珩揽紧了阮秋色的腰,皱着眉头去问贺兰舒:“怎么回事?”
贺兰舒欲言又止:“还是让秋秋自己告诉你吧。”
裴昱方才在厅里打了个盹,醒过神来,船已经停了。他三步两跳地冲下来,看到卫珩,满脸惊喜的样子:“表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表嫂好好的,一根头发丝也没少——哎,表嫂怎么哭了?”
卫珩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阮秋色眼里滚落着大颗大颗的眼泪,脱力了似的,全身的重量都偎在他身上。
裴昱一把揪住贺兰舒的领子,正要质问他方才对阮秋色做了什么,却见卫珩一把将人横抱了起来,径直向马车走去。
哎,自家表哥都没说什么,应该就和贺兰舒没什么关系吧?
他讪讪地松了手,正打算跟上去,就撞上了卫珩凌厉的眼刀:“回去再跟你算账。”
阮秋色哭了很久很久。
回程的马车上,卫珩还像方才一样把她抱在怀里。他一手搂着阮秋色,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一手轻抚在她后背,像是想要抚平她的抽噎。
他以前有种错觉,总觉得阮秋色是个爱哭的女孩子。许是因为头一次见面,他便让时青假装要挖她眼睛,吓得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矜持。
后来他也惹哭过她几回。要么因为生气,要么是因为担心,总之都是因为他的缘故。阮秋色的伤心来得快也去得快,一点都不难哄。她也并不是为了让人哄,只默默地淌几颗泪珠子,从不会哭出声音来。
卫珩抱着怀里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会是个爱哭的人呢?阮清池走后,她定然是没有好好掉过眼泪的。
否则再深重的感情,也会被时间抚平了刺痛,想起来只会觉得释怀。她现在委屈到无法控制,多半是因为这些年来,她一直告诉自己阮清池还活着,自己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还有个爱她护她的爹。
她哭得很响。像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孩童一般,要让自己的心碎全部顺着泪水流淌出来。这泪水在她心里积攒了十年,自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止得住的。
半个时辰的车程,卫珩右肩上的衣料都已经被浸透了。他默默地将阮秋色的脑袋挪向左边,就这样抱着她,又在车里坐了很久。
直到左肩上也是一片潮湿,阮秋色的哭声才渐渐止歇。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了许久,环顾四周,反而有些茫然的样子。
愣愣地和卫珩对视了片刻,她又靠了回去,将额头贴向了卫珩的脖颈。
“贺兰说,我爹已经死了。”阮秋色喃喃道。
卫珩抚了抚她的背,垂着眼睫看她:“是怎么回事?”
贺兰舒知道阮清池的死讯还要早得多。他原先没告诉她,是因为不忍心;今日告诉她,也是因为不忍心——不忍心看她继续期待阮清池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上。
他到过贺七的画舫,自然也看见过那幅画像。一开始他唯恐贺七是因为自己才盯上了阮秋色,可试探着问了几句,贺七像是并不知道画中人是谁,也不关心这个。
贺七只说这画是朋友所作。
贺兰舒知道那画多半是出自阮清池之手。某夜借着喝酒谈天的机会,便问了贺七,他那朋友现在何处。
“死了。”贺七轻声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看着他被人押进黑牢。后来人没了,地上只剩下好大一滩血。”
……
“王爷你说,世上还有比我更蠢的人吗……”阮秋色喃喃道,“秦五爷说我爹在蜀地养病,我就信了,还傻傻地帮着他们做坏事,都不知道他们就是杀了我爹的凶手……”
卫珩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温声道:“暗卫已经探听到了制钞的那伙人的行迹。用不了多久,本王便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阮秋色却没有因为这话得到多少安慰。她哭得累了,贴着卫珩颈上温热的皮肤,闭上了眼睛。
“王爷……”她闷闷地说了句,“我觉得我是个很没出息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卫珩摸了摸她的发顶。
阮秋色声音有些更咽:“我应该想着为我爹报仇的,可我现在就只觉得伤心而已……”
伤心挤占了她胸腔里所有的空间,应该有的愤慨,仇恨这些情绪,暂时找不到位置。
“睡一觉吧。”卫珩在她紧闭的眼皮上落下一个吻,“愤怒是需要力气的。有本王在,你不需要考虑报仇的事。”
阮秋色的眼眶又热了起来。
他的怀抱温暖踏实,于她而言,就像是长途跋涉了三日三夜的旅人,找到了可以安眠的床榻。
于是她安心地靠着,呼吸渐缓,紧蹙的眉心也渐渐放松了起来。
意识朦胧时,有什么念头又升腾起来,在她茫然一片的脑海里反复地回响着。
“我没有爹了。”她梦呓般地重复了一遍。
卫珩抬手抹掉她眼角无声滚落的泪珠,温暖的声音落在她耳畔,柔软得像轻轻拂过的羽毛。
“可你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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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友说,尾尾每次月初日万一天,然后第二天有点余韵,等到第三天+,就枯了。。。
我觉得她说得对。
唉,是不是应该改笔名叫余一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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