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醋了(1 / 1)

二月初的风仍然有几分凛冽,阮秋色浑身瑟缩了一下,目光落在还被卫珩攥着的手腕上,一时有些愣住了。

半晌,她才怔怔地问道:“怎么死的?”

卫珩没有立刻回答。他挥手叫来了院内当值的差役,沉声吩咐道:“去叫时统领,让他把秦桂枝身上的证物都带过来。”

说罢才看向阮秋色,语气比方才轻快了些:“进去吃饭吧。”

只一盏茶的工夫,时青就带着一个被封存的小箱屉来到了议事厅。阮秋色与卫珩已经吃了些菜,只那锅鱼汤在卫珩的坚持下,又扣上了盖子温着。

秦桂枝身上的证物不过衣裳一套并些女人的钗环首饰,她身为厨娘,平日里不能如何打扮,但头上一钗,腕上一镯,都是成色上佳的金饰,镂刻成了缠枝并蒂莲纹,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倒也是十分精致的。

“王爷就别卖关子了,”阮秋色看过了证物,也无心再吃下去,急急问道,“秦桂枝一家到底是如何中毒的?”

卫珩却只盯着那镯子道:“本王记得,这镯子昨日是戴在秦桂枝右手上?”

阮秋色想了一想:“没错,是右手。”

“可桌上的筷子,也是放在碗的右边。”卫珩接着道。

“那又怎么样呢?”阮秋色有些不解,“只能说明她惯用右手啊?”

“一个惯用右手的厨娘,怎么会把镯子戴在右边?做起活来不费事吗?”

阮秋色细细回想了昨日她看过的尸体,突然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什么:“她左手腕上,有一点点红痕,很淡,我昨天没有在意。”

她看着自己方才被烫红的手腕,恍然大悟:“难道也是烫伤?所以才将镯子换到了右手?”

卫珩凝眸不语,阮秋色接着道:“可这又与她一家被毒杀有什么关系呢?”

“蒸汽。”卫珩道。

他让时青揭开了砂锅的盖子,白色的雾气混合着鱼汤的香气,缓缓升腾到了空中。

“秦桂枝一家,就死于做汤时的蒸汽。”

阮秋色似乎明白了一些,又还差那么一点,就听见卫珩说:“凶手把毒淬在这镯子的缝隙里,做汤时蒸汽升腾,凝在镯子上,又落进了汤里,就成了毒杀秦桂枝一家三口的元凶。”

“原来是这样!”阮秋色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轻呼出一口气。

她面上不禁带了些喜色,晃了晃还有些红肿的手腕:“看来我这伤没白受,到底是给了王爷破案的灵感。”

卫珩不着痕迹地将视线避开了她手上的伤处。

“喝汤吧,”他淡淡道,“刚才不是急成那样。”

阮秋色看着那砂锅里炖成乳白色的鲜美鱼汤,仍在冒着蒸腾的热气。昨晚秦家三口蜷缩在地的惨相突然涌入脑海,她顿时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她讪讪地笑了笑,问卫珩:“那王爷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案情有所突破,卫珩的心情好了许多。他自己动手盛了碗鱼汤,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查那镯子。”

阮秋色没立刻明白,细细想了一回才觉得了然:“秦桂枝珍惜这镯子,才会忍着做事不便也要戴在右手,必不会让那凶手把镯子拿去慢慢下毒。所以凶手必须准备好一个一模一样的毒镯子,在她眼皮底下换掉。是不是这样?”

卫珩看着她掩饰不住小得意的神情,破天荒没打击她,一边喝汤,一边点了点头。

阮秋色长出了一口气:“这凶手行事还真是小心,若非遇上王爷,兴许就真的逃出法网了呢。”

“小心?”卫珩低笑一声,“秦桂枝烫伤左手,晚上又做了费事的丸子汤,你觉得这是巧合?”

阮秋色不明就里地点点头,又觉得不对,连忙摇了摇头。

卫珩淡哂一声:“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若有人非要促成巧合,就只能露出马脚。”

他接着道:“从镯子查起,只是因为这样比较快。”

派去贺兰府上的暗卫很快就来回报,秦桂枝的金簪金镯果然是当年被发配出府时的补偿。

贺兰家行事严谨,账目亦是滴水不漏。那镯子是出自京中老字号凤翔楼,是贺兰家的产业。给秦桂枝的原是一对,前两年她家中逢丧,便将一只镯子拿到当铺当了五十两。

那当铺也是贺兰家的产业,很快就传回了消息,几个月前,那镯子已经被人赎买走了。

“谁买走的?”卫珩问。

暗卫垂首道:“是莳花阁里水芝姑娘的丫鬟。”

去莳花阁的路上,阮秋色还在感慨:“贺兰家可真是有钱啊,绕来绕去,都绕不开他们家里的铺子。”

她不提还好,听到“贺兰”二字,卫珩又觉得心里一阵不适。

阮秋色浑然不觉他神色有异,回想起自己昨日在车上对卫珩慷慨激昂地控诉贺兰舒,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贺兰公子也不像我昨日说得那样过分,是个……”

她想起贺兰舒和煦的笑容,也笑了笑道:“挺温柔的人呢。”

卫珩一直闭口不言,阮秋色回过神来,察觉到他嘴角紧绷,眼神不善,隔着面具也能感觉到他满面阴沉。

她歪头看他,有些不解:“王爷,这么快就查出了凶手,您不高兴吗?”

他高兴什么高兴?

卫珩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浊气奔涌不止,尤其是她方才说那贺兰舒“温柔”,他立刻便能想到早上在大理寺院内,贺兰舒伸手去摸她脸的样子。

他真想戳着阮秋色脑门让她清醒一点:那叫什么温柔?那才叫轻薄!

他好心好意救她,反被她误解怪罪,这贺兰舒行止轻浮,倒成了温柔?

这是什么道理?

卫珩瞟了阮秋色一眼,突然一本正经道:“本王的确不悦。”

阮秋色眨了眨眼,不知道又是什么惹到了他。

“本王的不悦是阮画师造成的,”卫珩接着道,“阮画师若是有点良心,就该想办法让本王高兴起来。”

阮秋色觉得他这话说得好生霸道,但又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前问了句:“如何就是我造成的?”

卫珩没答,她想了想又问了句:“那如何能让您高兴呢?”

卫珩凝眸看着眼前那张白净的小脸,突然向她伸出了手。

阮秋色愣住了,一时也忘了躲。

在她惊愕的目光里,卫珩摸上了她半边脸颊。

阮秋色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她感觉到他手指微凉,划过她面颊,是像玉石般温润的触感。

她脸颊上那方寸的皮肤简直要失去知觉,和麻酥酥的心脏一起,不听使唤。

直到颊上的软肉被人捏住,她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那人捏着她的脸,还往外扯了一寸。

卫珩满意地看着阮秋色晕红的小脸被拉到变型,突然笑了。

“如此,本王便高兴了。”

卫珩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嘴角却一本正经地绷了回去:“阮画师,做人要公平。”

莳花阁三楼,云芍房间对面,便是水芝姑娘的厢房。

房内装饰着烟罗软纱,灯影迷离,氤氲成一派情意绵绵的氛围。

水芝姑娘屈膝跪坐在屏风一侧,轻抚瑶琴,醉人的乐声和着她玲珑有致的剪影,倒是说不出的秀雅动人。

屏风另一侧,清贵的公子端坐在椅上,目光落在眼前的地面,神思似是跟着乐曲游走了去,曲终半晌,才抚掌赞道:“水芝姑娘真是弹得一手好琴。”

“贺兰公子谬赞。”屏风后面传出的声音泠泠如水滴落在玉石之上,“公子纵着我的任性,允许我在屏风后面接待,实在是善解人意。”

贺兰舒轻笑一声:“我喜欢姑娘的琴声,见不见你的人,倒也没什么所谓的。”

水芝姑娘发出了一声感激的喟叹,正想说什么,却听见房门骤然被人推开的声音。

有杂乱的脚步走进了房间,接着来人便开了口。

“贺兰公子是个温柔的人,”那声音森冷中带着点戏谑,“可本王不是。”

面前的屏风被身穿黑衣的侍卫移开,银面半覆的颀长身形落入她眼帘。

“水芝姑娘,本王需要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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