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在机场发生的事,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施念来说都特别得不真实。
她无法相信笙哥从千里之外赶来只为了见她一面,和她要一个约定,他亲吻了她,并且提出要和她交往,在那天以前,这种事情她想都不敢想。
虽然她心里有他,如果要考虑交往对象的话,笙哥对她来说是最渴望的人选,但是,她很清楚他们之间横着的东西太多了,她根本无法想象他们如何像普通情侣那样相处?
不说后面要走的路,要面对的外界影响,就单说他们两之间这距离,隔着一个太平洋,她眼下在这里刚闯出点名气,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在等这么一天,她不可能放弃这里的一切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国,而笙哥的大多数生意又在国内,还即将接手家族企业,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不可能丢下自己肩上的责任为了儿女情长跟她私奔。
他们两各自都有需要去经营的角色,各自的处境,各自的发展,他们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年纪,空有爱情就可以奋不顾身的,要考虑的现实问题太多,这些问题随便拿一件出来放在他们中间都是致命的。
她想,这也是笙哥始终没有提这件事的原因,可现在他突然提了,施念不可能再去回避,只是她实在想不出,他们两这个恋爱到底应该怎么谈?更想象不出和笙哥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有时候晚上,她光一个人想想就羞得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说来她早已不是大学毕业的小姑娘了,如今也有种奔三的危机感,心态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唯独在想到笙哥时,内心还和个小姑娘一样,会不知所措,会意乱情迷,她想笙哥就是她的劫吧,既然人生中注定要有这场劫,不如顺其自然,什么也不去想,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也许一切都有了答案。
这样想着,很快施念又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由于时装周的热度,施念的名气也逐渐被圈内人所熟知,那段时间对施念来说是人生中机会最多的时刻。
peyton在看完她的秀后,临走时给她去过一个电话,对她说如果有意向去米兰发展,可以联系他。
而巴黎那边的圈子,也有不少耳熟能详的大牌对她敞开门,这些机会对施念来说,或者对任何一个设计师来说都有着非常巨大的诱惑,随便把握一个,也许不出多久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众人仰望的顶尖设计师。
所以外界都在观望施念的选择,很多人认为她在rcm只是一个小小的设计师,她必定会选择更大的舞台,多数人都认为她会辞去rcm的工作前往巴黎那座艺术之都,这才是最明智的道路。
但所有人都猜错了,时装周结束后她依然回到了rcm,像以往一样勤勤恳恳地工作,klein都做好了施念会去找他的准备,但是她并没有,还是最早去公司,几乎最晚走,该做的工作没有落下一样,甚至她的输出能力到了惊人的地步,没人能想象这个中国女孩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设计灵感。
所以在那之后,rcm为她安排了两位助理,后来又陆陆续续给了她几个人,施念有了自己的tea,可以节省下更多时间专注于设计稿和对整个产业链的研究工作。
设计本身是她立足的根源,而关于未来,她有更大的野心,所以必须要不断去学习研究。
在这过程中她和国内百夫长那边联系更加密切了,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百夫长逐渐形成了一套适应国情,又结合国际行业趋势的发展管理体系。
施念每天的生活说丰富也丰富,毕竟身处时尚圈,大小聚会不断,有时候接高定,还能接触不少巨星,但说枯燥其实也挺枯燥的,所有人际圈几乎都是为了工作服务,回到家再参与百夫长的远程会议。
这几年最直观的影响就是身体上的变化,体寒加重了,她从小体质就偏寒,以前妈妈还在时,无论冬天还是夏天都不给她喝凉水,不给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洗完澡如果不立马上床睡觉必须套上袜子。
后来出了国,外国人可没那么多讲究,去外面吃饭,大冬天的也给你水里加冰块,一开始施念还注意过,后来工作忙了,也入乡随俗了,但每个月那么几天肚子疼起来真是闹心。
还有就是视力越来越差,原来还不用佩戴眼镜,近来感觉这视力已经有些影响生活了,所以她不得不抽空去配了一副眼镜,工作的时候就架着黑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严肃不少,特别是参加会议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有一次她忙完工作凌晨一点参加了百夫长的会议,国内正好是下午刚上班的时间,本来她一边在电脑这头听着会议内容,一边做着记录,突然视频里一个总监停止了汇报,然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她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盯着视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杜焕亲自将位置让了出来,旁边有人对视频里的她说了句:“施老师稍等,关总来了。”
自从听见“关总来了”这四个字,施念的眼睛就没从视频中移开过,一直到他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看见他在首席的那个位置落座,看见他拉了下西装,看见他从容地抬起头,再看见他对着镜头中的她露出了一个似乎只有他们两才能读懂的笑意。
施念拿起一旁的水杯,用喝水这个动作掩饰关不住的笑,听见他说:“在附近考察临时想起来过来看看,打扰你们开会了,继续。”
后来整个会议过程,关铭几乎没有参与,基本上一直坐在那盯着视频看,偶尔装模作样低头瞄一眼材料。
但施念清楚,他的生意太多了,百夫长的经营战略他或许清楚,但是他们开会中的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肯定是没时间关注的。
所以她充分怀疑,他突然跑过来参加这个会议,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此她本来在阐述一些专业性东西的时候,目光突然对上他,好几次自己没绷住差点笑场了,还得硬摆出一副很专业的样子。
大概关铭能看出来她的不自在,所有人都在看ppt的时候,他一个人对着视频中的她笑,弄得施念也只能低着头假装扶额露出笑意。
总之那天的会议,所有人因为关铭的突然到来都变得十分紧张和严肃,倒是平时一丝不苟的施老师,那天的笑容变多了,让很多觉得她有些距离感的同事一时间有些不大适应。
那次会议结束时,纽约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关视频前所有人都在对施念说“施老师再见或者下次见”,只有关铭落了句“早点睡”。
施念笑着关了视频,距离上次分别已经两个多月了,纽约又迎来了冬天,在这里她最怕过的就是冬天,特别圣诞前后,如果再来场大雪,总感觉自己孤孤零零的。
可让施念没想到的是,在那次会议后的第二周,她会如此突如其来地听到一则让她无法置信的消息,关铭要订婚了,而他的订婚对象是东辉集团长房的千金。
她已经忘了自己那天通过视频从百夫长的同事那听来这则消息时的反应,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完成的这场会议,更忘了自己彻夜未眠,反反复复拿起手机又放下,到底经历了多少次的挣扎。
东辉集团就是东城关家的产业,从前长房只有关远峥一个,如今平白无故多出了一个千金,施念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关远峥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叫宁穗岁的女孩,施念只在关远峥的葬礼上见过她一次。
那个女孩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野蛮生长的味道,就连眼神里都带着股叛逆的狠劲儿,她只记得关远峥的妈妈很厌恶她,到了连一眼都不想瞧见她的地步,更多次说过不会让她踏进关家大门半步。
她不知道这几年东城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动摇关远峥母亲当初如此决绝的态度,不仅同意让宁穗岁进门,还让她以东城长女的身份嫁给关铭,这对施念来说不仅仅是一则难以置信的消息,更是一场沉重的打击。
或许关铭的这个订婚对象换做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如此难受,可这个人偏偏是关远峥的妹妹,她曾经所嫁男人的妹妹,这一切让她如何接受?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整整一天时间,施念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她想过打给关铭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可好几次拿起手机,她始终没有拨出去,笙哥事先没有对她提起过这件事,那么说明这个消息能放出来绝对不是他的意思,如果他真的清楚这个婚约,以笙哥的为人,不可能还在两个多月前提出要和她在一起。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或许也不知情,如果是这样,国内那边现在应该乱套了,他需要处理这件事,或许不单单只是这件事,这个时候她再打电话去质问他,也是给他平添麻烦,况且,她拿什么立场质问他?
她只是…凭着对关铭的信任,对他的了解,相信他会给她一个解释,所以到后来施念也没有打这个电话。
在起初的几个小时,她整个人就是乱,虽然之前做过无数次假设,假设有一天突然在报章杂志上看见关铭结婚的消息,自己会怎样?
但真到这一天,之前的种种设想全部推翻了,内心反复绞着的痛,思维停滞了,忘记了饥饿和劳累,突然一下子再也看不见前路了,不知道自己继续这样拼下去彼岸在哪?
晚饭吃了一点就没胃口了,无法静下心来工作,躺在床上小腹也在痛,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让她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仿若跌入谷底。
在纽约生活的这几年,最难捱的日子她从来都没有喊过一声苦,可在那个寂静无人的夜里,她突然觉得日子好苦,她很怕她的灯塔熄灭了,她会在大海上漂泊无依,没有尽头。
夜里纽约下了雪,到凌晨雪越下越大,好几次施念逼迫自己闭眼睡觉,睡着了就不会去想以后了,可闭上眼,满脑子是笙哥的样子,耳边都是他的声音,他低柔地对自己说“跟笙哥在一起吧?”
然后施念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恍惚,甚至觉得那天在机场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从没有存在过的梦。
就这样熬到了早晨,顾央上周回新加坡了,alexis一早为她留了早餐,她今年提前放假和她哥哥赶回威斯康星州过圣诞,临走时让施念今天要是有空帮她去取下包裹。
空荡的出租屋只剩下施念一个人,她本想爬起来把家里打扫一遍,纵使一个人也得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可整个大脑昏昏沉沉,眼睛也是肿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她干脆换了身衣服,刚走到公寓楼下,一阵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街道上堆积了厚厚的雪,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施念裹着外套走了两条街,取了alexis的箱子往回走,箱子不算重,但包装很大,她双手抱着箱子穿过街道原路返回,在快走到公寓楼下时,远远看见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就那样立在一片苍茫的雪地里。
望见他的那一瞬,施念觉得一定是自己一夜未睡产生了幻觉,可当那道身影突然转过来大步朝她走来时,她突然清醒过来。
朝阳在他身后缓缓升起,那耀眼的光辉洒在雪地里折射在他的身上,他逆着光,当身影越来越靠近时,关铭的轮廓在施念眼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的身旁没有跟着人,也没有带行李,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一直到停在施念面前,她望着他轻蹙的眉峰和深邃的双眸,依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关铭伸手接过了她抱着的箱子,对她说:“来得匆忙没看天气,不知道纽约下了雪,也没穿厚衣服来,能请笙哥上去坐坐吗?”
施念依然怔怔地望着他,关铭这下笑了,低头抽出一只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鼻子:“傻了?”
直到冰冷的鼻尖感受到他的温度,施念才回过神来,昨天刚得知他即将订婚的消息,不过24个小时,他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光在空中的时间就要那么长,这样算来,他相当于消息刚被放出来就赶往机场了,她以为笙哥现在肯定在国内忙得不可开交,可怎么也无法想象他居然就丢下那摊子事直接飞来了纽约。
她声音几近哽咽地问:“你就这么飞过来了?”
关铭的眼神很深,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过,声音透着一夜未眠过后的暗哑:“嗯,必须得来一趟,需要站在这里说吗?”
施念这才领着他回公寓,在路过洗衣房的时候还好巧不巧碰上了房东大婶,这位胖胖的美国女人有些八卦地探出头来和施念打了声招呼,问道:“男朋友吗?”
施念有些局促,瞄了眼关铭,关铭回身和房东大婶道了声好,替她回道:“还在追求中。”
房东大婶眼里闪着暧昧的光笑说:“祝你成功,帅小伙。”
“谢谢,我会努力。”关铭还很绅士地朝大婶点了点头。
施念赶紧把他拽进电梯,生怕他和大婶继续聊下去还不知道要胡言乱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