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里斯人的阶序制度比罗马帝国强盛时犹有过之,不管怎么说,圣经的教义还是大体认同信众一律平等的,尽管在现实中,神职人员和贵族要比平民高贵得多。
但不管怎么样,东帝国在接纳了基督教之后,就渐渐废除了奴隶制,尽管贫穷的农民依然被束缚在地主的土地上,但至少在法律和社会地位上,大多数人是平等的。
赛里斯的儒教自然也鼓吹平等,但平等并非儒教的核心教义,何况儒教只能算一种哲学,并不是被平民广泛接受的普世宗教,在皇权至高无上的赛里斯,不仅平民与官员、贵族的地位悬殊,赛里斯甚至还有法律规定的奴隶存在。
尽管宫廷中的侍女都是自由民的家庭中遴选而来的,可是在权力金字塔的顶端,她们的地位实际上与奴隶无异。朝廷会给她们的家人减税,但是她们自己却落不到什么好处。
但是这没什么,全世界的人类都在受苦,又不是独有她们几个。
战争,瘟疫,干旱,洪涝,又有多少人在临死的时候,可以对孔雀天使说:“我的一生是充满欢乐与幸福的,从来没有灾难和痛苦降临到我头上。”
宫墙内的宫女如果生病了,不能请医生进宫看病,只能托人买药。
那又如何?赛里斯和其他国家,有多少人一辈子都看不起医生。
宫女们总是被上级体罚和变相体罚,或是提铃,或是扳著,身心俱损。
那又如何?至少宫里还有规矩,世上有多少人活在没有秩序,相互倾轧的烂泥地里。
我来赛里斯,是来当贼的,哪有贼替主人忧心这些烦心事的。
可是看着这些宫女,她们面对颐气指使的周后,目光呆滞,充满恐惧,皇后是不会关心这些小人物的,但在皇后看不见的地方,会有很多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会趁机处罚这些宫女,因为宫女惹怒了顶头上司。
宫女是平民百姓出身,周后也是平民百姓出身,经过差不多的程序被选入宫中,仅仅因为运气的因素,以及我的老婆贼他妈漂亮,两者的命运就变得截然不同。
那又如何,有本事你也长得好看又温柔贤惠啊。
最离谱的是,有些人在小声哔哔,指责宫中甚是无情,宫女要是死了,都不得土葬,火化成骨灰后,全都储放在枯井里。
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死了,都是破草席一裹,丢到郊外去喂野狗么?
不要问朝廷能为你做什么,要问你能为朝廷做什么。
这些废物言官,要是这么想帮宫女,不如自掏腰包,给宫女出医药费和烧埋银咯。
众生平等,民为重,这些不过是理想主义,可以作为数十代人的奋斗目标,但要求朝廷跑步进入伊甸园的,不是蠢,就是坏。
当然,我要承认宫女的生活和工作环境确实有些恶劣,而且周后终究是百姓人家的女儿,尽管在嫁给大猪蹄子时,经过礼部的紧急培训,但斗升小民的见识和本事,要组织几十人进行生产还是难了点。
不像欧洲,贵族的妻子也要负责一部分政务,赛里斯皇后的职责是当花瓶,因为后宫干政是赛里斯人很忌讳的一件事。
毕竟外戚和文官尿不到一个壶。
所以周后平时更多的从事宗教文化事务,比如拜送子观音和阅读女训,希望能成为赛里斯价值观中合格的妻子与母亲。
显然贤妻慈母的培养方向,并不符合管理岗位的需求。
起开,都起开,让你看看正牌巴塞丽莎的本事,洒家七岁就开始指挥摩里亚的小屁孩骑马打仗,九岁就替父亲管理皇家农庄,十岁起独自组织一条桨帆船的后勤采购,不就是几架织机嘛。
我定下了新的规矩。
首先,这些参与纺织的宫女,都暂时成立一个新的部门,独立于内织染局,产出的布帛将用于对外销售。打着大内御用的旗号,想来会很受欢迎,民间的富人应该会争相溢价购买,同时也不会引发内织染局人员的焦虑。
有些礼仪官可能会觉得这不像话,那就揍一顿。
这个部门就叫敦煌吧,我在父亲的藏书里见过这个赛里斯城市的记载。这个敦煌纺织厂所需成本都是闲置的国有资源,所以成本相较于民间丝织会更有优势,何况北京本来就没有丝织业。
接着要解决劳工工作热情和技巧经验的问题。
要调动生产积极性,最重要的是赏罚分明,我亲爱的周后固然用大棒把宫女们吓得战战兢兢,从来没有迟到早退,但工作效率就不用指望了。
所以我命人印刷了很多有着特殊勘合印记的宝钞,尽管宫内实行配给制度,平时也用不到钱,但宫中发放的衣食只能保证基本生存需求,不代表宫女就没有想要的东西。
赛里斯人不懂经济,故而宝钞在实行了两百年后早就失去了信誉,所以这些专门开版印刷的宝钞被更名为金圆券。光禄寺专门派人过来起灶,向敦煌纺织厂的宫女提供伙食。光禄寺给皇帝做饭,都敢用醋溜肥肠和白水煮肉糊弄人,给这些宫女吃的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也就饿不死人。
这些宫女是周后跟前的人,清水煮烂白菜,米糠丸子之类的倒不至于端上桌,伙食里甚至还有肉,但难吃是真的难吃。
……对,我吃过,因为那个叫番薯的玩意我从来没见过,曾经威逼利诱几个宫女交出了她锅里的小米番薯粥,让她们啃我吃腻的皱油蹄膀。
我告诉宫女们,今天起要好好干活,干活好的人可以拿到一钱到三钱不等的金圆券,而金圆券可以用来加菜。
除了光禄寺的大灶,我还安排了一个尚膳监的小灶,都是些寻常的鸡鸭鱼肉,不过这小灶可比光禄寺的大灶贵多了。
给下人安排伙食倒不用太担心资金问题,尚膳监和光禄寺的太监忽悠大猪蹄子,什么皇帝的菜要精挑细选,以防投毒,或是确保新鲜美味,要万里挑一,而宫女们吃的就不用这么讲究。
上次尚膳监给我报萝卜一两银子一斤,我特意命锦衣卫买了一两银子的萝卜,堆在那个太监面前,告诉他要么吃完,要么死。
那个太监最后撑死了。
各地工食银和长工日薪的数据也逐渐被锦衣卫反馈给我,所以加菜的伙食标准是按照每日五十大钱的标准制定的,今天刚开工,自然要弄些好吃的。
光禄寺提供的伙食是小米饭,炒白菜,茭白肉丝,蛋花面疙瘩汤,闻着就寡淡无味,我悄悄命人乘了些尝尝,这忘八旦光禄寺,又克扣食盐了。
但对宫女们来说,已经算不错了,有荤有素,吃完这顿又能残喘一天。据说以前宫廷规模太大的时候,曾因为粮食供应不足,还有宫女在皇宫中饿死的。
在光禄寺的炉灶旁,尚膳监的两个太监一字排开了几口小锅,里头是红烧羊肉、酱鹌鹑、东坡肉,还有一笼屉发糕。
这发糕用的上等糯米,加了大把白糖,上面还洒了碎核桃跟去核的蜜枣,站在几步外都能嗅到一股甜香。
即使是富裕的赛里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常常吃到甜食的。
我强忍住夺走整笼发糕的冲动,对战战兢兢的宫女们说道:“今天朕做东,所有人都能领一份尚膳监的肉食甜品。”
周后有些不满的看着我,被我瞪了回去:“尔等还不速速取食?吃完还得再干活,休要奸懒馋滑。”
宫女们低着脑袋相互交换神色,都不敢去领饭,终于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宫女站出来:“陛下,奴婢真的能吃,这些肉食么?”
“君无戏言。”
宫女们谢过我,默不作声的去打了饭。光禄寺的饭就是一碗小米饭上胡乱放一些菜,尚膳监则是再给一个装满肉食的碗,另用荷叶包了滚烫的发糕放在肉碗上。
在皇帝和皇后面前,下人是不能吃饭的,所以我把皇后拉走,让宫女们安心吃饭。
周后在偏殿中对我抱怨:“陛下,你为何对这些下人这么好,她们,她们可是又蠢又懒!”
我学着三国志里某个曹姓的诸侯,摸着她的背安抚道:“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世上哪有这种好事?梓潼啊,下午朕还有别的事,这些宫女你就好好看着监工,勤奋聪明的都记功,木讷偷懒的都记过,晚上每人发一张金圆券,记功的多发一两张,记过的不发。到了晚饭,交不出金圆券的,就只能饿着,一张金圆券也只能吃窝窝头,只有好好干活的,才有肉吃。”
一张金圆券只能换四个窝窝头,也方便宫女们内部相互调剂。
说不定到时候会有人发现这个定价的漏洞——一张金圆券只能吃窝窝头或者吃肉,但是四个窝窝头足够两人饱腹,还能再买来一碗分量十足的荤菜。
如果有哪个聪明的宫女组织起小团体,集中金圆券买来足够团体中所有人吃的食物,那就给这个有胆有识的宫女升个官,让她当生产组组长。
在宫女吃完之后,我又把宫女们集中起来,说了一些没有营养的空话,然后告诉她们,所有人要重新登记造册,调动组织关系到敦煌纺织厂,发放新工牌。
这些宫女们不愿意认真工作的另一个原因,是她们觉得此事是皇后在胡闹,是一时兴起,只要咬着牙把这段时间撑过去,只要皇后觉得无趣了,自然就会把纺车劈了当柴烧,她们又能回到过去浑浑噩噩的日子中去。
官僚主义的一大弊病就是政策制度无法贯彻落实,如果执行者和决策者不能以坚定地意志和执行力把事情推行下去,多半就会不了了之。
这种小心思能瞒过我?用怠工来对抗上级,只有在上下实力均衡时才会生效,可是我有无数办法整治这些宫女,而且我对纺织厂志在必得,绝不会觉得无趣。
这可是能赚钱的买卖,我怎么会觉得无趣?
所以我要做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推行的姿态,上午当着宫女面安排金圆券印刷事宜、调拨厨子食材,下午调整组织结构都是为了表明这种决心。
我一定要赚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