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你们的意思是要将二十三年前的场景重新再现一遍?”
疗养院病房的走廊里,欧阳净杏眼又瞪圆了几分,满脸不可思议的望向张弦。
张弦戴着黑色口罩,慵懒靠在墙上。
听到欧阳净拔高的音调之后,他微微蹙了眉,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小声一点”的手势,然后顺势歪头朝唐棠奶奶病房里望了一眼。
病房里,愈发形销骨立的小姑娘正微弯着腰,手里端着一碗粥,无比耐心的喂给奶奶喝。
清晨的阳光落了满窗,映在坐在窗旁的男人身上,男人只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西裤,小臂懒洋洋搭着窗沿,视线紧随着小姑娘移动,恍惚之间英俊的五官之上,光影也随之流转。
张弦收回目光,不由得叹口气,如果这副场景不发生在医院,他都以为让哥这是提前过上了老夫少妻的甜蜜生活。
“喂,你发什么呆啊?”
欧阳净凑到张弦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景象,就被张弦拉远了一点。
张弦找了个稍微僻静的地方,在确定不会?有人偷听之后,低头稍加思索,才又说:“现在唐棠奶奶的记忆就停在二十三年前,你说怎么办?”
“所以秦让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把二十三年前的场景重新复现一遍,也许老人会恢复记忆?”
欧阳净顺着张弦的思路走,发现很快就想通了整件事情的原委,一时之间杏眸里闪出兴奋的光芒,但是只是一瞬,又蔫萎下去:“可是,二十三年前唐棠还是小婴儿吧?那我们难道要找人借个孩子吗?”
张弦听到最后,没好气的说:“欧阳净,你脑子里是浆糊吗?”
话刚说完,就见欧阳净已经在气鼓鼓的看他了,张弦态度瞬间软了下来:“祖宗哎,二十三年前唐棠还没出生,所以我们要场景重现的也不是唐棠的生活,而是唐棠父母的。”
“什么?!”欧阳净喊了一声又自觉捂住了嘴巴,小声说:“所以是叫咱们俩演夫妻?而我还要演唐棠那个死了一样的妈?”
张弦摇了摇手指:“不是,唐棠父母由唐棠和秦让来演,咱们俩演他们邻居那对刚刚成了暴发户的夫妻。”
“暴发户?大金链子bb机那种?”欧阳净眨巴了眨巴眼睛。
“嗯,小同学,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张弦兴奋的搓了搓手掌,“真是个挺有意思的角色,现在想想就有点迫不及待了啊。”
欧阳净翻了个白眼,“张大明星,现在不是你炫技的时候,唐棠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夏日午后,商务车驶进h市下属的一个小村庄里。
现在正是午睡时间,街上出行的人少得可怜,也没人注意到商务车的存在。
车子停在一所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面前,随行的医务人员将熟睡的老人抬进屋内,然后随着商务车静悄悄的隐在角落里,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的状况。
庭院中央立着?一棵几十年轮的老槐树,到了夏季,枝叶繁茂,蝉鸣阵阵。
“哇,这院子不错啊。”张弦脖子上挎着夸张的金项链,一手夹着皮包,一手拿着大哥大,左顾右看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秦让站在槐树下,眼皮微垂,静静盯着眼前忙碌布置修理自行车场景的工人,没说话。
他穿着故意仿旧的白衬衫和布料粗粝的西装裤,白衬衫随意微敞开两颗扣子,露出里面白皙冷感的肌肤,衣袖朝上折了几折线条流畅的小臂裸在外面。
虽然一身九十年代工人的穿搭,却依旧遮不住他的英俊与贵气。
张弦轻啧了声,果然好皮囊就算是穿垃圾袋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秦总,布置好了,院子西面的那个烧火的灶台昨天晚上也已经修理好了,一会?儿唐小姐是可以用它烧火煮饭的。”
穿着蓝色工装服,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抬起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躬身带着手下的兵走了出去。
张弦低头看了看眼前的装备,倒置的二八杠自行车,前轮轮胎被扒开,软软的充气皮胎放了气,挨地的一小块放进盛着?水的红色鸳鸯戏水瓷盆里,自行车旁还放了一个马扎,看样子就是修车人坐的地方。
张弦皱了皱眉,指着?眼前的一切:“让哥,这都什么玩意儿啊?放水里是个什么意思?”
秦让没说话,只掀了掀眼皮,视线落在半空中时,不期然撞上门外走进来的身影,微微怔住,眸光转瞬深邃起来。
女孩子抿唇站在原地,狐狸眼缓缓看过来,里面似乎藏着斑驳的光。
她身上穿了一件无领无袖的小白裙子,裙子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腰带,腰节线以下有一圈细密的折裥,掐出盈盈一握的腰线,露着弧线优美的颈子和修长匀婷的小腿,阳光照耀下,嫩白如玉的肌肤上泛出漂亮的光泽。
唐棠被秦让的目光看得有几分不自在,偏头看看身边的欧阳净,小声问:“小净,我这么穿很难看吗?”
欧阳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姑奶奶啊,谁说的?谁要说这种话他就是个大—傻—”
说着,就感到一道?凉飕飕的目光朝她飘了过来,欧阳净连忙改成文明用语:“你美得不得了,要不然某人怎么会?像失了魂一样?”
话落,欧阳净叹息一声,“不过唐棠啊,你确定你家原来的邻居真的是这么穿的吗?”
欧阳净又低头满脸嫌弃的看看自己身上的豹纹外套和黑色小皮裙,怎么看怎么觉得惨不忍睹。
唐棠偏过头来忍俊不禁,“对不起小净,按照奶奶之前的形容,我家原来的邻居就是这个样子的。”
听到唐棠这么说,欧阳净皱巴着?小脸彻底死了心,“好吧,果然暴发户的心思是猜不出来的。”
“你们俩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呀,要不然老人一会?就醒了。”张弦胳膊下夹着公文包,舔起肚子,伸出空着?的手臂朝唐棠这边一指,大有煤老板的体?态韵味。
欧阳净见此,脸上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不情不愿的跟着?唐棠走过来,“你这也太卖力了吧?”
张弦抬头得意洋洋一笑,“那是,我演戏,你们放心。”
唐棠看着?眼前的场景,一直忧郁的神色中终于出现了几分明快。
这是小姑娘数天来第一次这样开心,秦让看着?,一直紧绷的心缓缓落下来点,只是静静站在唐棠身边,陪着她勾起唇清浅的笑。
“谁在外面?”忽然室内传来老人迷糊的声音。
唐棠几个人朝里面望去,就见唐奶奶从自家炕上坐了起来,此时正抬头朝外面看过来。
“现在怎么办?”欧阳净小脸一白,手脚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放了。
“别慌,就按之前商量好的去做。”秦让从容望向老人,淡淡说。
话落,他率先在众人的目光中,朝房门那边走去,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朝气:“妈,您醒了?”
唐棠听在耳中,有那么一瞬竟然觉得爸爸唐征真的就在眼前,转而响起什么眼眶微微泛起了酸涩。
“唐征啊,”唐棠怔愣间,唐奶奶已经披着褂子从屋内颤巍巍走了出来,手搭在秦让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臂上,“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车间出什么事了吗?”
秦让颔首,眉间朝老槐树下轻轻一扫,“妈,是自行车坏了,我回来修修。”
老人闻言,眉间担忧的皱了皱,朝老槐树那边看过去,叹口气:“不行管隔壁二嘎子家借点钱,换一辆吧。”
听到“二嘎子”这个名字的时候,站在老人身后的宛如背景板一样的欧阳净和张弦突然激灵了一下,脸不约而同的青了,暴发户也就算了,这名字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老人忽然想起什么来,推开秦让的搀扶,撸了撸袖子,转回头看向唐棠,“棠丽啊,你跟我一起准备顿好饭,一会?叫二嘎子和他媳妇一起来咱们家吃饭。”
说着,老人匆匆在唐棠面前走过,佝偻着腰掀开了竹竿穿成的锅盖,“都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吃了咱家的饭,他怎么也得借一点啊。”
唐棠站在原地看着?老人在自己身前忙碌,忍住辛酸,缓步走过去,扶住了老人的胳膊,“妈,您别忙了,这件事我早就和唐征商量好了,我俩来办,就不让你出面了。”
老人闻言,后背一僵,慢慢转回身,看向唐棠,不一会?眼眶红了起来,牵住唐棠的手,说:“棠丽啊,我们唐家对不起你,给不了你好的生活,还得让你跟着?唐征那小子平白看人家的脸色,受些窝囊气。”
“妈,您说什么呢?我跟唐征在一起是心甘情愿的,就算吃再多?的苦我也愿意。”
“哎,傻孩子。”老人摸了摸唐棠的头。
“妈,要不然不借了,我再补补。”说着秦让背对着唐棠和老人,坐在马扎上,弯腰捡起水里的皮带,修长的手指拿起旁边的气管,朝皮带里充满了气,再次放在红色瓷盆里滚了一圈。
秦让动作娴熟的让一直杵在旁边的张弦和欧阳净看直了眼,欧阳净没好气的杵了杵欧阳净,一脸刚才那机灵劲去哪了的疑问。
张弦见此,忙咳嗽了两声,因为老人思绪混乱,根本不会?注意到张弦和欧阳净从什么时候来的,而且在时间上的概念也模糊到几乎不存在。
老人听到咳嗽,朝张弦和欧阳净这边看过来,目光落在张弦的脸上,怔了片刻,有点不可思议的确认:“二嘎子?”
张弦脸一僵,换了个姿势夹包,舔起肚子,一脸得瑟:“吆,二奶奶怎么突然要请我们俩吃饭了?”
欧阳净记着台词,磕磕巴巴的接,“是啊,我还想赶到城里去和几个太太喝下午茶呢。”
棠奶奶闻言,脸上噙起来的笑有些凝固,好一会?才接着说:“静怡啊,你以前和棠丽是同班同学,老同学聚在一起吃顿饭挺好的。”
“吆,”欧阳净故意拔高音调,装着?刻薄,“老同学?我可高攀不起啊,人家棠丽以前可是我们班的班花,从来不拿正眼瞧我呢。”
“静怡,我,我没有。”唐棠抬头朝欧阳净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和十三年前棠丽的表情重合,难堪,却又无可奈何。
欧阳净因为没有彻底带入到这个暴发户妻子的身份上去,看到唐棠脸上痛苦的表情,刻薄的眼神瞬间泄了气,“没,没什么,算,算了?”
“呵,当初我经历的,可不是这样的。”
就在欧阳净即将奔盘的时候,房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唐棠转头去看时,脸色瞬间苍白似纸,“棠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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