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炜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视角里是六角形状的竹片编织物。
才睡醒的人眨了眨眼，瞅着眼前的东西一时间还没分得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卧室内，穿戴好衣物拿上念珠的年轻僧人从内室走出来,经过那竹篮子时,余光看到里头的一抹白,惊讶的停下前进的步伐,侧头看向那篮子里睁着眼睛,神色呆滞的狐狸。
“醒了？”
清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篮子里躺着的狐狸抬头,细长眉眼落在那属于人类的身影上,再抬头就看到了对方那张熟悉的面孔。
“咦？”
陈炜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确定自己真的还在梦中，又抬头看着已经走到他跟前的人类。
“？？”他怎么还在这里。
“很好，不管你是幻术还是什么东西,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从我身边离开，听到没？”金蝉子按了按那只呆狐狸的脑袋。
对自己昨晚亲眼看着对方消失的事情，只字不提，权当没发生过。
这句话陈炜听懂了,给他一个你想得美的白眼,重新躺到篮子里转过身去,留一个后背跟尾巴给他。
金蝉子出门洗漱后再回来,就看到篮子里的狐狸已经没了踪影。
————
陈炜被叫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着出的门。
他上一秒的记忆还是自己是只小动物，躺在篮子里给和尚一个白眼，闭上眼睛就被陈父叫醒，眼前的世界又变成了他自己的卧室。
“儿子，早餐钱。”
陈父叫住明显没睡醒的儿子,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钱塞进他书包口袋内：“别跟你妈说。”
陈炜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妈这几天回老家看望生病的舅舅，让他爸负责他的早饭。
拿着钱到了学校附近的早餐店的时候，陈炜经过一家刚开门的熟食店，瞧见那招牌上写着熟牛肉六十七块一斤，想到自己在梦里吃的那块牛肉。
“这和尚也不算太坏，请我吃这么贵的牛肉。”
就是他怎么总是梦到这家伙，还隔着那么久的时间？这都是第几次了？
一肚子问题的陈炜在早上自习课上，将这个问题提出来询问同桌的好友。
“说不定你梦到的是你的前世，你们肯定有谁欠了谁，所以才会一直梦到。”
前排最近沉迷前世今生电视剧的董青羊晃着马尾，偷偷告诉他答案。
“那肯定是他欠我的，就是为什么我每次都是动物啊？难道我前世被他杀死了？这是梦到了前世被杀前的片段？”陈炜总觉得这个理由说不过去，还少了点什么关键内容。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兄弟你首先要弄清楚你到底是蝴蝶还是庄周。”同桌墨理拍了拍陈炜的肩膀，接着道：“也许这是那个人的梦，你只是无意中闯入进去呢，我昨天还梦到我变成哥斯拉被人殴打，我都求饶了那个家伙都没放过我！想必你这种做梦变成动物还有人请你吃牛肉，真的很棒。”
“那我运气也太好了吧，从去年到今年，一年了都梦到同一个人。”陈炜想着这运气是不是好的可以去买干脆面，看看里头的英雄卡是不是他期待万分的罗睺。
前排竖着耳朵偷听的董青羊撇撇嘴，对身后两人聊天得出的结果相当不满意。
这明明就是前世今生的剧情，这两个人怎么就不懂呢，自己该介绍他们看看最近大火的两世情缘电视剧，就是这么演的。
当天放学陈炜特地去了小卖部，精心挑选了三包干脆面，一个罗睺都没开出来。
让相信了一天好运的某人当场表示，今夜再梦到那个家伙，不管自己是庄周还是蝴蝶，都要警告对方，前世的事情等于已经过去了，不准用前世的事情来报复现在的他，不然他也会记仇的！”
夜里，洗完澡躺上床的人平躺在自己熟悉温暖的小床上，紧张的将台灯关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当中，平躺在那里的人在黑暗中睁着两只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
“别出来啊，千万别出来，不然我报警啦。”
月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后方照进来，照在那张傻气的脸上。
陈炜脑袋往内侧移了移，避开那道光，卷着蚕丝被后背贴着墙，不一会就睡着了。
宝宁寺内，如今已经成为宝宁寺的监院的金蝉子，今日顶替念佛堂的师兄，为念佛堂各处添加香油。
捧着油壶的年轻僧人，眉如墨画，长身玉立站在佛前，一丝不苟的给观音金身前的油灯添油。
西天灵山而来的慈航刚到庙中，正好瞧见要被自己度化的人就在眼前，当场从金身上摇身一变走了出来。
添油的僧人察觉到上方的变化，抬头往上看去。
忽见上方那脸如圆盘，弯弯柳叶眉，樱桃小嘴上扬着的菩萨活了过来，直接从莲花台上走了下来，穿着一身的璎珞垂珠从上方高台上走到他的面前，一手捧着净瓶甘露，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和尚，本菩萨观你出家多年，日夜虔诚特来送你一场大机缘，只要你往西走，历经十万八千里到达那西天灵山处，就能够修成正身脱离凡间轮回之苦。”
手里提着油壶的僧人面容平静的等对方说完，从供台下方拿出一道黄符，走到这名男声女相的妖怪面前，冷冷道：“伸手。”
慈航将另外一只空手伸出去，对方手中拿着的黄符稳稳当当，笔直的贴在他的掌心里。
“三清观道长上月来庙里参观，特意送了贫僧一张降妖定身符，据说世上除了三清之外没人能够逃脱。”
贴好符，咒的僧人面无表情的垂眸看向那只摊开的手掌心，“不知效果如何？”
慈航：“…………”为什么让他来度化金蝉子！
这是如来对他加入大乘佛的考验吗？
黄符能困住人，却困不住西天来的菩萨，很快被人撕下来丢在香油灯上点燃烧成灰烬。
回到莲花台上的慈航，临走前看了一眼殿内那道要出去的身影：“阿弥陀佛，本菩萨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想好后随时可以烧香通知我。”
走到门边的僧人恍若未闻的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跨门而出。
房间内的狐狸消失后，生活跟平常没有任何的变化，只除了时间往前不停的推进，距离一月之期越来越近。
陈炜终于又做了一场梦，睁开眼睛的小狐狸看到眼前有几颗白花花的蛋，第一个反应是完蛋了，这一次他好像在梦里变成了鸭子！
还是刚孵化的那种，因为他的兄弟另外一只鸭子，正努力的将细小光秃的脑袋从蛋壳内挤出来。
“好丑啊！”
陈炜看着自己的兄弟，对自己新的形象当场不满意，挪动着腿想要远离这窝蛋。
爪子刚动弹，就发现远处一只昂首挺胸的鸭子“嘎嘎”的往他这个方向跑来。
蹲在鸭窝里的狐狸眼睁睁的看着鸭妈妈冲过来，心底还想着自己这一次好像还多了一个鸭家长，然后就看到那只鸭子扑腾着两个翅膀，旋风一样的冲进了鸭窝，张开嘴巴就冲着陈炜的脑门啄了过来。
“唧！唧唧！”
脑门毛都被拽掉一把的狐狸先是懵圈，然后恍然大悟又抱头乱串，为了从鸭窝里跑出来，硬是被那只护仔的母鸭子啄掉了他身上好几处的毛发。
疼的嗷嗷叫的狐狸狼狈的在寺庙里奔跑着，身后一只巨大的鸭子气势十足的追赶着他。
想要啄死这个敢钻进鸭窝的狐狸，竟然跑到它窝里偷鸭蛋，不可原谅！
一名僧人路过后院，看到这一幕鸭跟狐狸的大战，笑着弯腰将地上抱头乱串的狐狸拦腰提起，举到自己的眼前：“这不是上次山门口的那只狐狸么？怎么跑到了这里跟大花打了起来。”
叫大花的母鸭子气匆匆的扑腾着翅膀，盯着僧人手中的狐狸，“嘎嘎”叫个不停，给僧人告状。
陈炜比这只鸭子还委屈，挂在人类的手掌心里低头看着脚下的鸭子“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是你先动手的！
亏得他还以为这是他的家长，这什么家长啊，他在现实考试考差了，陈母都不会这样揪他。
一只鸭子跟一只狐狸，狐同鸭讲的你一言我一语，各说各的，看的路过后院的僧人强忍着笑意，去厨房拿了一根萝卜递给那只鸭子，又拿出一块菜饼递给手中的狐狸。
这才将两只动物安抚下来。
随后提着那只狐狸去了自己的房间，陈炜吃着菜饼挂在人手上，倒是也没想逃跑。
那天在台阶上面就是这个人请自己吃包子，他还记得这张脸，因此乖巧的抱着爪子里的菜饼，被人提着走进一条小巷子内，巷子的尽头有一扇门。
吃着菜饼的狐狸听着木门后面传来的动物叫声，心底还想着这个人难道养很多动物吗？
下一秒门打开，一个个正正方方的铁笼子出现在他的眼前，有猫有狗有兔子甚至还有几只鸽子麻雀，都被关在小小的笼子内。
有的听到开门声正往他看过来，有的拖着腐烂的后肢躺在笼子里，只有一点点流光的眼睛让人知道，这只动物还活着之外，丝毫看不出对方还在喘气。
抱着菜饼的小狐狸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一只空笼子，当场抓起菜饼奋力跳起，将饼糊到托着自己的那只手的主人脸上，四肢用力快速跳了下去就往刚才进来的那扇门跑去。
一根木棍被一只手拿起，对准那只要逃跑的狐狸当场扔了出去。
“砰！”
陈炜尾巴一阵剧痛，四肢没敢停，拖着被砸的直接垂地的尾巴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慌不择路的跑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躲，只是看到有人就躲避，一路东钻西跑后，看到前方有一间房间门开着，好像没人的样子直接就冲了进去，一路滚进了床底下才敢喘气。
刚才那丧心病狂的一幕，对还是学生的陈炜而言，简直是人生当中最糟糕的经历。
虚伪的和尚，无数被关在笼子里苟延残喘的小动物，那种新闻上什么变，态表面领养小动物，实际都抓回去虐待的新闻一下子就有了具体的画面。
躲在床底下的狐狸喘了一会气息，就发现自己的身后阵阵钻心的疼痛。
趴在地上，用爪子小心将自己断裂尾巴捧住的小狐狸，在床底下疼的小声抽泣起来。
金蝉子提着新买的鸡肉回到庙中，将飘着肉香的鸡肉用荷叶层层包裹上，一路穿过众多师兄师弟的身边，镇定自如的拿着鸡肉回到房中。
当即就听到了床底下传来的动静。
于此同时，床底下抱着尾巴哭泣的陈炜也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当场吓得捂住嘴巴拖着尾巴躲到了床底最深处的角落里。
那道脚步声先去将房门关上，放上横木后再走到床边，将手里那个包裹着的荷叶包裹层层打开。
肉香不断的从他手中散发出来，躲在下方的狐狸透过那长长的挡板，只能看到那人穿着僧衣跟僧鞋，看不清样貌。
惊恐万分的狐狸以为刚才那个坏人追过来了，床底三面都有挡板，唯一能够逃走的地方就在对方蹲下的位置。
一只冒着热气的熏鸡被人捧着，金蝉子敲了敲床板：“出来。”
陈炜动都不敢动，刚才被吓破胆的狐狸缩在那个角落里，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块挡板的方向，提防着对方来捉他。
上方捧着荷叶的人，看着手掌心里的熏鸡，听着床下安静无声的动静，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听错了。
起身临走前，他还是弯腰往下方看了一眼，很快找到了那只整个身体都快贴在墙上的狐狸，正哆哆嗦嗦目光含泪的看着他。
平常白色蓬松的尾巴无力的拖在地上变成了灰色跟暗红色。
床边弯腰注视着这一幕的和尚当场眼神冷了，直接将熏鸡放在一旁，绕过床铺走到内侧提起一角，从背后将那只行动缓慢吓破胆的狐狸一把提起。
后颈肉被抓住的陈炜当场挣扎了起来，四只爪子凶残的想要抓花眼前的一切。
金蝉子的手臂上多了几道鲜红的血痕，一只手提着狐狸后颈肉的人，将手中的狐狸转了一个方向，让对方看清自己：“是我。”
还在挣扎的小狐狸爪子里的利刃全伸的长长的，将眼前这个抓着他的那条胳膊上，抓的全是血痕，身体被转了一个方向的狐狸还要继续下手抓花对方的陈炜，看清了眼前的和尚长什么样子。
“是我。”金蝉子看着眼前应激反应激烈的狐狸，耐心的道“认出来就点头。”
小狐狸点了点头，看到熟悉的人之后，刚才压抑小声的哭声直接放大数倍。
金蝉子避开它受伤的尾巴，将它抱起放进书房里的篮子，打开书桌前的暗格翻找出药膏药粉出来。
“我买了熏鸡。”
上药前，金蝉子将刚才那份熏鸡拿出来，递给还在哭泣的狐狸：“整只都给你。”
陈炜看着那只冒着热气的熏鸡，打了一个哭嗝上去咬了一口鸡肉。
等到他吃东西的年轻和尚，打开药瓶捧住那条受伤的尾巴给它上药。
作者有话要说：陈炜：你要帮我报仇。
金蝉子：不用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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