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科长的手白皙修长，我以前抓着这双手的时候，从来也不舍得用力。
现在，她却翻过来紧抓着我，试图传递给我力量。
这让我心里一阵感动。
她的手心里有些滑腻，出了点汗。
我知道，她这是为了我，才急成这个样子的。
转脸看她一眼，我苦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没事，我还顶得住。”
苏科长一脸担忧的看着我，又用力握了一下，忽地一下站起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楚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到三分区去。”
不等她迈出步子，我一把拉住她。
苏科长转回脸惊愕的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事不用你出头，要找楚监，还是我去。”
此时，我的心神已经定下来。
我倒要看看，在这件事上，楚监作为我铁了心要跟随的人，她是个什么态度。
快步从教管楼出来，一路上，我发现所有遇到的人，她们看我都带着点怪异的神情。
那里面有同情，也有讥讽。
然而在这文件没下来的时候，她们看我，可都是满面春风，眼神里充满羡慕和嫉妒的。
来到政务楼，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随着我向楼上走，看到我的人先是楞一下，接着不停在我脸上扫视，好像要从我脸上看出点端倪来。
如果是几个人同时看到我，她们就会聚拢到一起，一边用怪异的眼神看我，一边窃窃私语。
我的耳力好，对于她们说的话，基本上都听到了。
“看到没有，他就是那个林阳。”
“听说让他去养猪，这下有热闹可看了。”
“他就是风头太盛，把人得罪的太狠。”
“也是，小伙子本来不错，在教管科也做出不少成绩呢。”
“确实有点可惜了。”
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还好受一点。
但能说出两句公道话的只是少数，大部分还是嘲笑加讥讽的多。
“谁让他嚣张的，这是活该。”
“早就说他要倒霉，平时张狂的过分。”
“听说他打了梁大队，下手可恨了。这下好了，每天去跟猪说话吧。”
“开始还以为他有背景，现在看来，狗屁也没有。”
对于这些话，我充耳不闻，只是紧握着两拳，咬着牙快步的往楼上冲。
我要尽快见到楚监，让她给我一个解释。
我的脚步又重又快，很快来到楚监办公室的外面。我深吸一口气，稳了一下心神抬起手来。
没等拍下去，办公室的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
楚监站在里面，看着我露出一抹雍容淡然的笑意：“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半天了，进来坐吧。”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早就在等着我了，看来她并非没有准备啊？
闪进门里，我直接到里面的沙发上坐下。
这个位置，我曾不只一次的坐在上面，但这次，心情却是让我感到特别压抑。
在茶几上，已经摆好了两杯茶，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看来这茶是刚刚泡上的，可能是我朝这边走过来时脚步过于沉重，楚监提前听到了，然后就做出了准备。
我端起茶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
淡雅悠然的茶香飘进我的鼻子，我有些冲动的心情得到一点舒缓。
楚监带上门走过来：“这是我刚弄来的明前龙井，茶不错，你尝尝。”
我喝了一小口，把杯子放下，抬头看她一眼。
“说到底，我不过是个粗人，对茶也没什么研究。你就是给我弄一把茶叶末，告诉我这是龙井，我也会信的。”
我故意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其实还憋着一口气。
楚监听了淡然的笑笑，好像没事人一样。
她莲步轻移，在我身边坐下来，很雅致的端起另一杯茶，放到粉润的唇边，浅浅的抿了一口。
楚监的动作跟往常一样，雍容中透着淡然，看上去赏心悦目。
随着她的动作，细致的脖径里透出一片白腻。我看在眼里，心里却是一沉。
楚监这么沉稳的态度，很值得我玩味啊。
她放下杯子，随即转头看着我，一脸郑重的说：“林阳，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你先别说话，听我说一句。”
我静静的看着她，没有接话，只想她把事情的缘由说清楚。
楚监眨了下眼睛，语气诚恳的说：“对于任命文件的事，我也是刚刚知道，我是真的没想到，余监她们会来这么一手。”
说完，楚监看着我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有些发僵，总觉得有点不自然。
“她们这样做，应该是想对教管科动手吧？”我随口说。
听我提到教管科，楚监微微一震，接着不屑的笑笑：“她要是这么想，就想多了。你觉得我会是个死人么？我感觉她做出一手，只是单纯的报复你。”
嗯？
我拧起眉头，眼睛在楚监脸上转了一圈，竟然没分辨出她有没有说了假话。
不得不说，楚监是个合格的政客，不管她说什么，都会带着相应的表情，几乎做到了真假难辨的地步。
我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充满疑问。
“你说她只是在针对我？”
“是的。”楚监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前段时间你做事太高调，招惹了她手下太多的人。你打了梁大队，把高主任气昏好几次，还得罪了萧菱。”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声音更加沉重：“如果你只是惹到一个，还不至于把事搞得太僵。但你招惹了一片，还这样悠哉悠哉，这让余监那边感到压力和危机了。”
听她说到这里，我沉声叹了一口气。
楚监的意思很明白了，女监也是存在派系的。说白了，就是各有山头。
余监和楚监这样的人，就是各个山头的上层人物，而我们这些人，就是她们手里的小喽啰。
遇到问题我们出面摇旗呐喊，甚至跑到前面冲锋陷阵。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我们这些人跟着她们选边站队，都是想得到点好处的，可没有人愿意傻乎乎的白干。
不说抱着大腿尽快往上爬，至少也想稳妥的保住职务，不会受到别人的贬踩。
如果连这点安全感也没有，谁还会死心塌地跟着她们干？
而我的出现，就触动了余监那边最根本的东西。
我得罪了余监手下那么多人，反而每天活蹦乱跳活的很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就让那些跟着余监的人，失去了安全感。
如果这安全感没了，那余监的山头就离着倒台不远了。
由此，余监必然会对我出重手，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势利倒台。
这也就是楚监所要表达出来的意思了。
但事情的发展，真像楚监说的这么简单吗？
我再次看了楚监一眼，不等我做出反应，她抬手在我胳膊上轻拍了一下。
“林阳，这事呢你放心。既然任命文件已经下来了，你就到那里待上一段时间。等我再稳一稳，我一定把你调出来。就算回不到教管科，也要让你到生产经营科去。”
对于楚监的安慰，我淡淡一笑，故作轻松的说：“没事，我相信你。”
听我这样说，楚监脸上的笑一下轻松起来：“好，这就好。”
嘴上说着，她突然伸过头来，笑容里带出几分暧昧，声音很轻的说：“别忘了我以前说过的，我还想让你陪着我回家呢。”
我嘴角翘起来，伸手拿起茶杯，两眼微微眯起喝了口茶。
在杯子的遮挡下，我的笑容里隐藏了些许不屑。
说的简直太好了，短短几句话就完全把自己给撇清了。
但前期监狱开会，确定要在五监区分出三分区的事，她真的不知情吗？
我不信。
细想一下，把我调离教管科，谁是最大的收益者？
不是余监，也不会是高主任她们，更不是苏科长。
苏科长在教管科是个不管事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弄出来的。
我离开了，那些所有的功劳，楚监就捡了现成的果子，教管科的一切，也会全部落到她的手里。
说什么过段时间再把我调出来，到时候还不是随便把我找个科室一塞，她就把教管科完全掌握了。
没人是傻子，这里面的道理，随便想一下就明白了。
心里感叹一声，把杯子里的茶一口喝干，嘴里满满的全是苦涩。
放下茶杯，我站起来跟楚监告辞，她跟着站起来，说要送送我。
我没让她送，事情做到这一步，还装模作样做出体恤下情的样子，有意思么？
出来办公室的门，我一刻不停的往楼下走。
刚刚转下三楼的拐角，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笑声传来。
“哈，这不是风云人物林阳嘛，升任指导员可喜可贺，听说你要到三分区养猪，重新为女监做出贡献，不得了啊。”
听到刺耳的尖声尖语，我心里猛地一沉。
玛的，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说话的是高主任。
有这种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停下脚步抬头，果然看到高主任，她单手掐腰就像孕妇的样子，趾高气昂的站在那里。
我哼哼冷笑一声，心说就你那副单薄的身板，就是挺得再直，没有肚子也显不出一点富贵相。
只怕三句话说出来，你又得昏过去。
朝她靠近一步，我咧嘴笑笑：“这不是高主任嘛，好久不见，你身体好点了？”
高主任脸上的笑容一僵，接着带出一丝恼怒，放开掐腰的手指着我，尖声叫道：“林阳，别不知道好歹。你牙尖嘴利有什么用，还不是去养猪？”
我淡然的点点头，有道是输人不输气，说：“是啊高主任，以后我可能每天都要对着猪说话了，现在跟你说两句，也算适应一下。”
“你。”
高主任一下瞪大三角眼，满脸涨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笑了笑，没心情再跟这个娘们斗下去，转身朝楼下走。我表面上很平淡，其实心里堵的难受。
还没走出几步，高主任尖刻的声音在我背后传来。
“你特么就在猪圈待着吧，我把话撂在这里，你一辈子也别想再从猪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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