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或者在某些特定的群体中，从来不缺段子。
只要看着好玩的，或多或少带点新奇的，都会莫名流传一阵。
有的美其名曰心灵鸡汤，但这样的鸡汤是不是有毒或者副作用，那些制造者是不会关心的。
而有些人也不会去甄别，只管拿来传。本来是些开心的笑料，最后反而传的跟真事一样。
像白画龙说的人生四大铁，基本也是这种情况。
其中的意思，大概是什么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还有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脏，有过这样经历的人就算得上兄弟，算得上老铁了。
其实人活在这个世上，根本不是这样。
别管一起做过什么，只要发展到最后失去了共同的目标和人生信仰，说的再直白点，就是兄弟之间如果爱好相差太远，或者到了话不投机的地步，就算嫖过同一个女人，照样没法做兄弟，也就更别提什么老铁了。
不过白画龙过来陪我聊天，随便他说点什么都没所谓。
聊天嘛，总是少不了回忆的。
既然他说到有这样一个兄弟，其实倒也不错。人生四大铁他们占了三项，反正我知道白画龙是没当过兵的，看来这家伙跟他那个师兄，一起做过的坏事还真不少。
我看一眼白画龙，拿起还没灭掉的香烟吸了一小口，只是不去接他的话。
白画龙说：“当年毕业，我这师兄也是抽风，你都想不出他去做了什么。”
“做什么了？”白画龙这种半带提问的说话方式，就是想让我接他的话茬。
当下闲着也是闲着，聊天权当是放松一下心情，我没必要绷着，便闲散的接了他的话，并顺着他的意思往下猜测。
“反正我知道你们那个学校出来的，大多都进入了警察序列，转八圈也脱不出那个范围。”
我的话说完，白画龙笑笑，神情中好像带着得意。
“完了吧，你的思想老套了吧？”白画龙吸了口烟，说：“那位仁兄毕业后没服从安排，而是自己考试，到边防上去了。尼玛说起来，也够奇葩的了。”
我笑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其实就算白画龙说他的师兄去了更奇怪的行业，我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这么说你那兄弟是有点个色。”我说：“不过在边防不错啊，工资高待遇好，感觉比做警察要好。每天不是加班就是备勤，还没加班费。看起来至少比你要好。”
白画龙瞪我一眼，说：“你这样埋汰我有意思么？跟你聊天怎么也这么费劲呢？”
我笑笑没说话，白画龙又吸了口烟，慢悠悠的说：“我那位仁兄有一次去协助武警缉毒，当时接到的指令是力求活捉，但也别忘了手里还有枪。你猜结果是什么？”
“是什么？”我顺着白画龙的话头往下走。
“当时毒贩被堵在了山坳里，搞政宣的人上去劝降，换了好几拨也没起作用，反而惹恼毒贩开了枪，有个政委差点挂彩。这说明毒贩是铁了心想跑的。你说事到了这一步，该怎么做？”
白画龙说完直眼看着我，好像要我给他做出回答。
尼玛这事还用问嘛？
对负隅顽抗的犯罪歹徒，除了直接干掉，还用得着费那个口舌？
白画龙从我的眼神里就能看到答案，等不到我开口，接着说：“根据二号作战方案，武警那边的人开始突击，我师兄那边就负责堵口子。后来那些亡命徒一样的毒贩还真跑出来两个，正好跑到我师兄守的位置上。”
说到这里白画龙停了下，吸口烟后接着说：“我师兄看到毒贩手上拿的枪是m16，而他们手上的还是老式95步枪。前边说过，毒贩开枪差点打死那个劝降的政委，现在看到他们出来了，该怎么办？阳哥，如果是你当时面对那些毒贩，你会怎么办？”
我看着白画龙没说话，只感觉他用这种方法跟我聊天基本属于有病。
白画龙稍微顿了下，然后抬手做出个开枪的手势，说：“我那师兄啪、啪连续三枪打死三个毒贩，然后验枪清理战场跟武警的人交接。事后我问他，当时连毙三条人命什么感觉。阳哥你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
白画龙有意提到人命，这引动了我的好奇。我感觉他这是在有意引到我的思维，毕竟今晚在我手上就死了不止三个。
“嘎嘎
猜不到吧？”白画龙连着笑上几声，说：“他跟我说当时只有一种感觉，就是95式的后坐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哈哈……”
草，我看着白画龙怔了下。
尼玛，这货假装深沉说了这么多，最后他给我来这么一个答案，这不是玩么？
白画龙笑够了，对我摆摆手，一脸正色说：“刚才跟你闹着玩，其实我那师兄跟我说，当夜他一宿失眠，怎么说也是在他手上过了三条人命啊。但想想缴获的那些高纯度毒品，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由此也就释然了，不用装在心里承担那么大的压力。”
听他说到这里，我微微闭上眼睛。
街头那喊杀喊打的纷乱场景出现在我的脑海，眼前看到的还是一片一片飞溅的血红。
在那漫天飘飞的红色血雾中，我隐约看到那几个倒在街头年轻的脸。不管他们属于乌鞘一方，还是属于我们一方。那么年轻，到头连为什么都不知道，就变成了尸体。
他们跟我有仇吗？
没有。
那为什么要争斗？
为什么不砍死他们，他们就会来砍死我呢？
白画龙绕着圈子跟我说了他师兄的事，我知道他是想开解我，让我知道那些从我手里过去的人，本身也不是好人，想让我籍此放松心里的压力。
但我需要他来开解么？
说白了，之所以要那样拿起刀，里面并不存在多少正义。要说找点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能是为了自保。我不砍他们，他们就来砍我。
呼出一口气，我挣开眼看着白画龙说：“你那师兄好歹也是师出有名，他那是任务在肩，杀人也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但咱们今晚算什么？就算以你现在卧底的身份，今晚死的人，有多少是任务内的事？骗别人还行，但能骗得了自己吗？”
我对白画龙说这些，并不存在开导他的意思，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心里并没有他想的那样沉重，我的心智还处在正常的范围以内。
白画龙被我说的一怔，随后他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苍凉。
看着他我心里一动，白画龙的年龄比我小，即便他遭遇了太多的不快，也不该表现出这样的苍凉。出现这样的神态，只能说他的心老了。
白画龙微微眯着眼睛，抬手扯开身上的衣服。
在他胸口的位置出现一个伤疤，颜色发暗，突出在表皮上，就像在那里趴着一只带壳的虫子。
白画龙指着那个伤疤说：“阳哥，我这伤怎么来的你可能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当时这伤如果再偏上一厘米，我就过去了。小命就飘了。但你不会想到，当时是丹丹推了我一把，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然而，她为了救我受了伤，从此再也不能开口讲话。”
白画龙说到这里声音一滞，竟然有点哽咽。
我心里猛地一沉，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温婉的姑娘，竟然不能开口说话。
难怪她当时见到我，总是笑着点头。也难怪白画龙要我替他保护那个丹丹。如果不是白画龙亲口说出来，谁能想到他和丹丹还有这份经历和渊源。
也确实，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从原先的活泼到不能开口说话，这对她来说，又承受了多少痛苦呢？
我没追问白画龙跟丹丹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不管他俩最后会发展成什么关系，有这一层交过性命的经历，再加上白画龙忠肝义胆的担当，他还会抛开那个不能说话的女孩么？
我看着手里香烟发红的火头，吹了一下，那火头发出一点亮光，接着暗下去回归平常。
白画龙再次接上一颗烟，说：“阳哥，你知道当时我什么要来这里做这个么？”
对于白画龙为什么要当卧底，我也一直纳闷。几次想问，只是碍于这里面牵扯太多东西，也就没好意思问。
没想到他今晚要给我解开这个谜底了。
看着他，我微微摇了摇头。
白画龙咧咧嘴，用力吸了一口烟，喷出大团的烟雾后说：“当时在经侦分处，我喜欢上一个姑娘，贼喜欢还不敢上她的那种。当时出来消息，说她要来做卧底。哼，你想这事多操蛋。然后我就主动请缨代替她来。现在想想，当时我就傻逼一个。”
他说着，话里明显带着愤慨：“现在我想通了，当时上面其实选中的就是我。之所以放风说让那姑娘来，就是引着我上当的。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是特么鬼迷心窍。当时我就没想到这一点，上面派她一个大姑娘来，那不是送羊进狼窝么？”
说着，白画龙摆摆手，苦笑一声：“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自己选的，是我活该，我怨不着别人。我刚出道是到了渝源，还没来这个鬼地方。那时我待在跟满通江对立的那一门里。足足熬了一年多才稳住了脚。有一次交易我给家里发了信息，家里很高兴，表扬了我。”
白画龙说到这里，并没有显出高兴，只是闷头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当时家里跟我说，要在那次交易现场拿人，只要把他们归案，我也就能回去了。并且那姑娘也给我口信，说等我回去，就能筹备结婚的事。”
说到这里，白画龙突然在床上擂了一拳。
“我操她的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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