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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几个人又聊了几句,就各自告了别。
周辰瑜依旧开车送晏朝回家,晏朝坐在副驾驶座。
尽管已经出了园子,但晏朝满脑子里还是周辰瑜刚刚那副突然正经的架势。
之前他跟周辰瑜在一起的时候,只觉得这人浪得没边儿,除了嘴炮儿什么都不会,幼稚得像个小孩儿似的。
想不到到了他自己的专业领域,尤其是面对后辈的时候,他居然也会有这样认真而严格的一面。
不过想来也不难理解,毕竟这人的病都对着自己犯了,对别人不知道就正常了多少倍。
搭档工作忙,他却没有那么多抛头露面的机会。所有的付出都是默默无闻的,得一个人管理园子,得奶两个孩子,还得和冬凝园明争暗斗。
就这样,还要被外界质疑能力,说他是拖累,嘲笑他是“花瓶捧哏”。
可这人竟然一句都没为自己辩解过,几乎用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蒙蔽了所有人。
一想到这儿,晏朝就觉得无可奈何,可无奈过后,心里又莫名奇妙地冒出了一阵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奇妙情绪。
没等他琢磨清楚这点儿情绪究竟是什么,周辰瑜就发动了车,问他:“有什么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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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朝认真地想了想,说:“你挺不容易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刹那,晏朝似乎看到周辰瑜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了一丝潋滟的水波。
但周辰瑜很快地把头转了过去,没两秒就又换上了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我一直都可珍惜你了,明明是你不珍惜我。”
晏朝觉得自己仿佛被他刚刚那双眸子里的神色戳到了心窝子,难得地没还嘴。
晏朝都不由得感到有点儿心疼。
周辰瑜却倏然笑出了声:“带你来听场相声,你就给我听出这个?”
“拜托,我可是很认真的,”晏朝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真正体会到你的不容易?你珍惜我吧。”
他们都是曲艺界有名的大师级人物,晏朝或多或少也有听说,贺卯祺为人开朗豁达,像个老顽童,但就是凡事都看得太淡了,所以凡事都不怎么上心。想让他手把手地养个小徒弟,根本不大可能,毕竟连他自己的亲儿子贺辰烽,都是跟在周卯钦身边儿长大的。
晏朝猜都猜到了后面的结局:“你师父看不下去,
所以自个儿收了?”
半晌,周辰瑜忽然叹了口气:“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容易的?”
晏朝的神色一动,就听周辰瑜接着说:“就拿这两个吧,关辰枫的情况跟我差不多,是我师叔的老家一个拐了十八弯儿的亲戚,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连学都上不起,这才来投奔他的。我师叔那个性子你知道的,心比海都宽,连他自个儿的亲儿子都懒得管,还能有心思养个小徒弟?”
周辰瑜嘴里的师叔,指的是周卯钦的搭档,贺辰烽的父亲,贺卯祺。
他叹了口气,又说:“得亏江莉莉也是个能干的,我们园子起来了以后,他们姐儿俩生活才好了一点儿。”
晏朝接道:“可他们俩来的时候,刚好是夏清园儿刚起来的时候,你师父和师叔忙着演出,没空带孩子,所以他俩才会都跟在你屁股后面长大。”
周辰瑜扭头看他,蓦地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你不会是偷偷在上看了我的扒皮帖子吧?”
周辰瑜点了点头:“我师父就是个天生的老好人。”
晏朝又问:“那江辰池呢?”
周辰瑜说:“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爸妈走得早,和姐姐相依为命,跟着姐姐来北漂,住地下室,写作业连点儿光亮都没有。关辰枫嫌他可怜,求我师父收他,这不就又多了一个徒弟?”
晏朝望着窗外繁华的京城夜景,笑道:“你们夏清园儿,还真是个孤儿院。”
周辰瑜说:“可不是么?要不是收了这么多孤儿,我师父也不至于成天被他们冬园儿的唧唧歪歪。”
晏朝问:“因为给字的事儿?”
晏朝无奈地一笑:“要是扒皮帖子里真有这些事儿,上也不至于那么黑你了。”
周辰瑜却一脸无所谓道:“比起现实生活里的不容易,上被黑连个屁都算不上。”
车辆驶离了路口,远处“夏清园”的牌匾彻底消失在了身后。
晏朝难得地沉默了半晌,少顷,感慨道:“你比他们也就大几岁,可愣是活得跟他们爹似的。”
“长兄如父么,”周辰瑜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晏朝,“长嫂如母。”
晏朝撇了撇嘴:“你净瞎扯淡吧,你压根儿就不是长兄,我还长嫂?”
周辰瑜点了点头:“在他们眼里,字儿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而且一辈儿只能传那么几个。要是给得多了,这字儿可就不值钱了。当初他们嫌弃我血脉不正宗,不配给字儿,但师父还是力排众议地给了我‘辰’字儿,破了这个规矩。”
晏朝说:“有了你这个先例,干脆就把规矩一破到底,所以你才让你师父给他们俩也给字儿?”
“怎么被你说得我跟齐天大圣似的,我哪儿有这能耐?”周辰瑜不由得一笑,“我就是觉得,规矩都是人定的,老祖宗的规矩也有好有坏,不能为了这个就固步自封。都21世纪了,还讲什么血统纯正之类的封建糟粕,当是继承皇位呢?两个小孩儿确实有潜力,能为蓼风轩多续一点儿香火,有什么不好的?”
周辰瑜接起了电话,晏朝扭头看着他,那头不知道传来了谁的声音,让他整个人瞬间正色了不少。
就听他应道:“师爷。”
“就那么个意思,你懂就行,”周辰瑜促狭地一笑,“承认得挺快啊?小师嫂?”
晏朝:“……”
他好不容易对周辰瑜生出来的那点儿好感,这下又分分钟败了个干净。晏朝刚想开口骂回去,就听见周辰瑜的手机响了。
“是啊,”周辰瑜点了点头,“您排面儿够大吧。”
晏朝整个人都还有点难以置信:“这也太突然了吧?”
周辰瑜说:“我师爷这人就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我跟他说你一会儿还有事儿。”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晏朝,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现在?……行,我知道了。”
周辰瑜挂了电话,表情微妙地对晏朝说:“我师爷让我替他问问,可否有幸邀请小晏老师到寒舍一叙?”
接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讯号,晏朝不由得整个人都为之一怔:“……你师爷?周老先生?请我?”
但是周寅春老先生是谁?德高望重的曲艺大师。
更重要的是,他是周辰瑜的师爷。
晏朝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周辰瑜传染得脑子不太正常了,他发觉自己感到局促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产生了一种……
“不用不用,”晏朝说,“周老先生都发话了,我哪儿有不去的道理?就是觉得有点儿……”
周辰瑜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紧张?”
倒也说不上紧张那么严重,晏朝怎么说也是个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的人,多大的腕儿他没见过。
似乎是怕晏朝担心,他又补充道:“不过你别怕,他也不是那种怪老头子,不会为难你的。”
晏朝稍稍定了定心,思忖着一会儿周老爷子万一问他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周家的府邸位于京城的一座高档小区内,是一所现代仿古的四合院式别墅。正房是一座三层小楼,东西厢房中间围着一个不小的花园,远远的就能看到各式花草树木。
新媳妇儿见公婆般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但晏朝自然是不会让周辰瑜看出这一点的,于是说:“就是听你们平时的描述里,感觉周老先生挺像个……封建社会大家长的。”
周辰瑜却丝毫不惊讶地笑道:“他不是像,他本来就是。”
周辰瑜冲他挑了挑眉:“我是不是特别有那种民国时期贵公子的气质?”
两人从车上下来,见晏朝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微笑,周辰瑜问他:“你笑什么?”
晏朝说:“有时候我总是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你们这样的家庭是整个儿从一百年前穿越过来的。”
欧式与中式的完美结合,复古中透露着一丝现代化的气息。
“还贵公子?”晏朝充满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顶多是梨园里的小花旦,在堂会上被大军阀看上,抢回家做姨太太的那种。”
周辰瑜也不恼,反倒顺势捏了个兰花指,轻轻巧巧地搭住了晏朝的肩膀,捏着嗓子道:“晏大爷,那你可得救救奴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