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漫无目的地走在万鼎大街,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可都与我无关。
天大地大、三千世界,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走着走着,来到一处熟悉的地方,抬头一看,恰是“云来客栈”。
刚从长宁迁来永安时,我们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我反正无处落脚,正好也有些饿了,便入到店内点了酒菜、订了客房。
酒这样东西神奇得很,高兴的时候可以饮酒助兴,难过的时候可以借酒消愁,胆怯的时候可以喝酒壮胆,然而一旦喝醉了往往还容易误事。
而我今日的情形,这酒自然是用来买醉的。一杯下去,面热喉燥;两杯下去,头晕脑胀;三杯下去,浑身发烫、热血沸腾。
梦醒之前和酒醉之后是我如今最幸福的时光,唯有此时我才依旧是筱天,暮云的未婚妻。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暮云,我先干为敬!”我自言自语地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酒、酒呢?小二,再来十斤酒!”
“这位小娘子,酒量甚好嘛,可怎得一个人喝酒这么孤单啊?”我的桌前不知何时冒出来两个提着酒壶的浪荡公子,一个青衣,一个玄衣。
二人嬉皮笑脸地凑上来道:“来来来,让我们哥俩陪你一起喝,如何啊?”
我白了他们一眼,不屑地说:“谁要你们陪,走开!”
“哟哟哟,还是个带刺儿的。”二人不以为然地坐了下来,自说自话地开始给我倒酒。
“我叫你们走开!”我喝得正尽兴,被他们扰了兴致,一时血气上涌,夺过其中一个酒壶就往地上扔。
呲啷啷,壶碎酒撒。
“你、你个疯婆娘!”二人显然被我的举动激怒了,面红耳赤地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青衣人将我按在原地,玄衣人一手捏住我的下巴,一手拿着酒壶往我嘴里灌酒。
我一时没有挣脱,被呛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小二和几个顾客过来劝解,都被二人骂了回去。
趁其不备,我狠狠地咬了玄衣人的手一口,奋力地挣脱了束缚,然后脱兔般冲出了客栈。
我拼命地跑,可酒后乏力,没跑多远便被一把抓住了后襟。刺啦一声,罩衫被撕破,我也因为惯性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二人呼哧带喘地将我围住,青衣人得意地说:“跑、接着跑啊,看你往哪儿跑!”
没待我站稳,玄衣人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恶狠狠地说:“敢摔老子酒壶,还敢咬老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我捂着脸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撸起袖子要来抓我。
“哎哟……”一样飞速而至的东西打中了玄衣人,疼得他连连甩手。
旋即一个靛色的身影闪现,三下五除二便将二人收拾地服服帖帖,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接着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英俊的、熟悉的脸庞。
“暮云,是你吗暮云?”醉得不轻的我用仅剩的理智思考了一下,意识到一定是自己喝糊涂了,便忙改口道:“多谢少侠仗义相助,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我企图施重礼表感激,奈何醉酒加上摔伤,人还没蹲下去便已失了重心。
身体倒下的瞬间被靛衣男子稳稳地接住,他解下自己的斗篷给我披上后,疾步将我抱进了客栈。
他跟小二说了几句什么,又将我抱入了一个客房。
这期间,我一直痴痴呆呆地盯着这张脸。我不管他是谁,不管是真是假,至少这一刻我看到就是暮云的样子。
男子将我放到床边,嘱咐了小二几句,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我忙拉住他的手,哀求道:“暮云,不要走好吗?我已经失去了你,难道在幻境里你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男子打发走了小二,俯下身对我说:“你喝醉了,好好睡一觉吧,我待你睡着后再走。”
我满足地说:“你不走了是吗?太好了!”
男子蹙眉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怎么能醉成这样?”
“醉了不是很好吗?这样我才能跟你在一起啊!”我一面嬉皮笑脸地说着,一面伸手去抚他的眉:“不要总是皱着眉,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许是醉得太厉害了,又或者是突然困意上涌,没等说完,我便不可救药地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叫我,挣扎着醒过来一看,眼前的人竟还是暮云。
我有些糊涂了,是我仍旧没清醒,还是救我的人原本就是暮云?
眼前的人似乎也刚刚醒来,他用力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声音有些虚浮:“应该是,有人放了迷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离开。”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房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你、你们!你们在干什么?”门口的人气急败坏,听声音我便知道,来人正是盈盈。
这,我自己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你让我如何回答?
我低下头看,身上还披着“暮云”的斗篷,便忙将斗篷扯了下来。这一扯才意识到自己是衣衫不整的,忙又将斗篷披了回去。
我抬头环顾四周——云来客栈的上好客房,房内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同床共榻,而我身边的男子的确就是暮云!
天哪,所谓的“捉奸在床”也不过如此了吧?这可真是百口莫辩呐!
暮云忙冲上前抓起盈盈的手说:“筱天,你听我解释……”
盈盈奋力甩开他,抽泣着夺门而出。暮云急急追了上去,余我一人留在房中。
此时,我才算是彻底清醒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容我好好想一想。
今日之事显然是有人故意设的局,趁我和暮云在客栈单独相处的机会,放迷烟制造假象,然后引暮云的未婚妻“筱天”前来“捉奸”。然而我今日出宫明明是临时决定的,在街上遇到暮云也纯属偶然,怎么可能有人未卜先知呢?
除非,有人蓄意跟踪我们!那又会是谁呢?
我这些日子都待在宫里,原本今日也没有出宫的打算。而要从宫内一路跟到宫外,普通的宫女或内侍是做不到的。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此人可以随意出入宫禁,二是宫内的人设法通知宫外的人,继续跟踪我。
想到这里,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那就是我在宫门口遇到的曹怀清。他既可以随意出入宫禁,又知道我准确的离宫时间,还与挑拨我和盈盈关系的索必卢关系匪浅!可我不明白的是,那封假遗书已经足以令盈盈恨我和我娘入骨,他当时还设法向“盈盈”证明遗书是假的,如今这般又是为何呢?
不过无论如何,我现在要做的,是换一身得体的衣裳,然后将此事告诉郭大人,与他商议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