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打算是暮云向阿娘提亲时,让阿娘出面为难,暂时拖延我们的婚期。但是我又不想告诉阿娘实情,平白让她担惊受怕,所以我只能先去探探她的口风,并旁敲侧击地提示她。
待我把和暮云的事大略说完,征求阿娘的意见时,她迫不及待地拉起我的手道:“孩子啊,程郎君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从前在长宁时,为娘已觉出他对你有意。不过彼时你们都不曾挑明,你又好不容易从前一段感情里出来,阿娘便也没说什么。如今既然你们已经走到了一起,阿娘绝无反对的道理。再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
我一听话锋不对,忙拦住她道:“阿娘、阿娘,我没有想到您会如此赞同,您不觉得我们不甚般配吗?他虽是新科状元,却只有九品官职,而我官复原职后……”
阿娘睨我一眼道:“你这孩子,什么叫没有想到我会如此赞同?难道你还希望阿娘反对你们不成?至于官职,其实若非皇命难为,阿娘宁可你安安分分做个普通百姓就好。配与不配,在于自己的心,切不必在意外人的看法。总之,阿娘完全尊重你的选择,你不必为此有任何的顾虑。”
我正欲再说,房门外响起两个稚嫩的声音:“阿娘!姑母!”
我开门一看,虎娃和小杰手牵手地站在门口,争相道:“程叔说带我们出去玩!你也一起去吧!我们出去玩吧!”
我笑着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转身跟阿娘说:“那我陪他们出去玩会儿,回来再跟您慢慢说。”
阿娘微笑着挥手:“好,去吧,注意安全。”
我拉起两个孩子的小手,叫上喜鹊,来到楼下。
暮云已经等在了客栈门口,笑着迎上来道:“今日天气晴好,我带你们去看看那两处宅子,顺便再逛逛永安城。”
永安本就繁华富庶,如今又是实际意义上的大盛帝都,自然更添贵气和活力,一派欣欣向荣之色。自云来客栈而出,沿着万鼎大街,一路商铺林立、人流如潮、车水马龙。
喜鹊和两个孩子都是头一回逛永安城,看什么都新鲜,指指这个、点点那个,一路欢声笑语不断。
来到淳化坊,转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坊路,来到一所朱门素壁的大气宅子前。暮云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前来应门。
男子一见暮云,便笑眯眯地作揖道:“程郎君,您来看宅子了,请进,快请进!”
男子领着我们自门廊至前院、中堂、后院、正寝、厢房、马厩等一一参观。宅子很是不错,宽敞通透、大气华贵,可我根本无心品究,满脑子想着该如何拖延我和暮云的婚期。
“程叔,这里不好玩!”
“就是,不好玩!我要看杂耍!”
“我也要看杂耍!我也要看杂耍!”
看了空荡荡的马厩,两个孩子吵了起来。我笑着对暮云说:“宅子也看得差不多了,就依了他们吧。其实我对宅子没什么要求,你做主就是了。”
“好好好,都别吵,马上带你们去看杂耍啊。”暮云转身与那男子低低说了几句,便带着我们出了门,一面走一面对我说:“先带他们去看杂耍,到了中午我们去那家‘长宁味道’用餐,随后我们再去勤礼坊看另一处宅子,好吗?”
我知道他以为我是随口说说的,也知道他想尽快买好宅子,便也没有多说,依言点了点头。
我们来到永安的西市,这里商贩云集、应有尽有,自然能找到杂耍表演。
进了西市没多久,远远就能望到有一处正在表演刀剑杂技。两个孩子兴奋地挣脱了我们的手,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虎娃、小杰,慢点儿跑!”我唤道。
“由着他们吧,小孩子就是这样。”暮云牵起我的手,笑着说:“待他们发现不够高看不到表演时,就会想起我们了。”
喜鹊在一旁凑趣道:“是啊,你们如今有了带娃的经验,将来带起自己的娃儿来,就会得心应手多了。”
我撞一下喜鹊的胳膊,嗔怪道:“别瞎说!”
暮云搂着我的肩头,笑道:“许姑娘说得没错啊,我想虎娃和小杰一定希望有好多的弟弟妹妹,这样他们就可以做孩子王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睨他一眼:“要生你自己生去。”
未待我们走到杂耍处,两个孩子果然喊着要我们抱。暮云和我相视一笑,快步赶了过去。
这个时候,一匹疾驰而来的骏马出现在视野里,而集市中通常是禁止这样高速驭马的。稀奇的是,马背上并没有人,这似乎是一匹受了惊的野马。
就在人们来不及反应的电光石火间,横冲直撞的野马猛然撞上了一辆停在酒肆门口正在卸货的马车,车上装满了木桶。
随着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酒香四溢的木桶瞬间纷纷滚落,有的桶裂酒洒,更多的则滚向了四面八方,还有几个竟朝着杂耍的方向滚去。
待我反应过来,身旁的暮云已纵身飞跃到了两个孩子面前,一手一个将他们迅速抱起,堪堪躲开了一个沉重的酒桶。
我和喜鹊忙跑了过去。我心有余悸地责怪道:“看吧,叫你们出门要小心,不要离开大人,这回知道危险了吧?”
看着他们小脸发白、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又立刻心软了,一面和喜鹊从暮云手里接过他们,一面温言软语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哦,我们接着看杂耍。”
我在虎娃的小脸上亲了亲,转向杂耍摊打算继续观看。这时我似乎听到其中的一个表演者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他手中的一把短剑脱手而出,竟似一支利箭般朝我们这边直射而来!
我抱着虎娃,根本来不及躲避,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自己即将迎接的是死神还是幸运之神,只觉冷汗涔涔、双腿发麻。
听到当啷一声后,暮云温和的声音响起:“筱天、许姑娘,没事了。”
我胆战心惊地抬眼看,只见暮云收剑回鞘,一脸肃然地大踏步走向杂耍摊主:“你们差点伤到人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不住、对不住,今儿场面混乱,表演出了点意外、意外!给您赔不是了,要不在下赔您点儿汤药费怎么样?”
“那倒不必,我的意思是这里人流密集,多有老弱妇孺,你们今后可千万要小心了。”
“是是是,您说得是……”
原本高高兴兴的出游,就因这两次意外,戛然而止了。暮云再不放心我们走回去,雇了一辆马车载我们回了客栈。
尽管今日之事看起来像是“意外”,也有可能真就是个意外,但我却不免联想到常乐和盈盈的警示,心中不免七上八下的。
如果此事真是文令徽所为,那这个人真的是太可怕了!虽然我前脚得罪他,后脚就“意外”丧命,但他杀人的证据何在?现场的几百双眼睛都看得到,我是被一把意外脱手的短剑刺死的。追查起来,也就倒霉了这个杂耍团,最多那野马的主人也要承担责任。若不费心彻查,是怎么都查不到他文令徽的头上去的。
可是,他这次没有成功,那下一次……这样想来,我不禁毛骨悚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个极度危险的境地,而且毫无招架之力。
“筱天,我想过了,既然你马上官复原职,我们还是选择那处离皇城近些的宅子吧,这样方便些,也安全一些。”暮云郑重其事地说。
“好,我没有意见,你决定便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本就不在意住什么样的宅子,况且如今这般情势,短期内我是不可能住进去的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明日便去下定!”暮云兴冲冲地说。他说过,待购下宅子,就会去我娘那儿提亲,而阿娘又是如此态度,看来我不得不靠自己了。
与此同时,摆在我面前的还有家人的安危。客栈是不能再住了,这里龙蛇混杂,很容易被人下手,得尽快找一处门禁森严的宅子搬进去。
为了不连累家人,我最好不跟他们住在一起,那样才更保险。问题是,我要住到哪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