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大学校长办公室,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坐在那张略显陈旧的办公桌后看书,神态安详。李浮图定眼一看那本书是元朝虞集的。
听到脚步声走近,老人才慢慢放下书,端起产自于江苏宜兴的极品紫砂壶抿了一口茶,然后抬起头看着李浮图,苍劲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打量了李浮图十几秒后才开口说话。
“你就是浮图吧!你爷爷前几天打电话跟我说你要来,我估摸着开学在即,就这几天内你也应该要到了,所以我一直等着你都没出门,怕你来了后找不到我。”
“吴爷爷好,我给您添麻烦了。”在这样一位以学入仕为国为民的老人面前,李浮图主动放下了姿态,真诚歉意的道。
“呵呵,哪有什么麻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跟你爷爷都接近几十年的交情了,当年那些老伙计们一路走来已经有不少人离开了,人这一辈子有个认识几十年的老友不容易,所以我和你爷爷几十年的交情更加值得珍惜啊。你虽然是他的孙子,但也与我自己的亲孙子没有什么不用。你小子刚出生的那时候我正好在人大当校长,记得当时我专门去看你时还抱过你,哈哈,记得当时你在我怀里时还笑的挺开心的,所以我一直认为你小子和我投缘。”
吴攸站起来笑着招呼李浮图坐下,还毫不见外的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何曾有人见过国士吴攸给人斟茶的,而且是如此年轻的人。
吴攸的举动确实惊了李浮图一下,立刻双手执晚辈礼接过来。
“没想到好像只是一转眼你就已经长这么大了,你爷爷跟我看来也都老了,这未来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你可不能让你爷爷和我失望啊!”吴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浮图道。
“吴爷爷的话我一定会铭记在心,一定不会辜负二老的期望的。”李浮图脸色郑重的说道。
“好好好,年轻人就是要对自己有信心,有锐气,有干劲才对。”吴攸顿时满意的点点头道。随即从柜子里拿出一副棋盘。
“听你爷爷说你下棋不错,来,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你,正好陪我杀两局。”
李浮图自然不会拒绝,放下杯子坐在吴攸的对面,腰板如标枪般笔直,身上原本慵懒的气质立马转变,仿佛成了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即使前方有万千人阻挡,也敢于将天捅出一个窟窿。
吴攸摆着棋盘,却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对面老友的孙子,李浮图这个四九城数一数二的大纨绔的名声他自然听说过,当时还叹息了好几声为老友后继无人而感到遗憾,可是今朝见到李浮图的种种表现,吴攸却觉得老友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孙子完全不像是传言中那般朽木不可雕琢,反而如同朴实无华的重剑,不是没有锋芒,只不过是内敛而底蕴深厚。
“不骄不躁,懂荣辱,明礼仪,知进退,擅藏拙,看来传言不真啊!”
眼神悄然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吴攸招呼李浮图一声,两人开始在小小的棋盘之中上演一场金戈铁马的生死肃杀。
从棋风便可观人性。
吴攸的棋风和他的为人一般成熟而稳重,不激不贪,进退有据,面面俱到,对全局走向有着清晰的掌控,对棋盘上每一颗子的作用和利弊也是洞若观火,该舍弃时便舍弃,该出手时便出手,这位运筹帷幄影响的都是整个共和国局势走向的无双国士,此时面前这小小的棋盘,自然不可能逃脱他的掌控。
而李浮图的棋风则与吴攸有着本质的不同,看似激涌奋进,但大开大合中却粗中带细,绵里藏针,后手不断,屡有神来之笔,每一步棋都推演至极致,不留任何死角漏洞。不同于现在的年轻人下棋只知道一味猛攻,妄想一步登天。
吴攸脸色虽然依然平淡如水古井不波,但心中却跌宕起伏掀起了波澜。越下,他眼中的复杂之色越是浓厚。
下棋如做人,其实从下棋的方式,下棋的思路中就可以看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藏有什么心思。他这辈子历经风风雨雨上下沉浮不知道多少回,不知和多少天资卓越的年轻人下过棋,基本从下棋就可以推断出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未来的成就能达到哪个层面,几十年来几乎很少有走眼的时候。
国手推演棋局至六七手后也已到极致,可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位一直笑意淡然的年轻人,却似乎能将棋盘上每一个棋子接下来的所有走势和会引发的所有情况掌握在股掌之间!
“整个四九城整个共和国都在传言李家第三代烂泥扶不上墙,是只知道纨绔败家的浪荡公子哥,说李家的显赫将止步于第三代。但哪知道这个小子竟然瞒过了天下人啊!本是一只猛虎,却甘愿蛰伏,好气度,好耐性,好手段。”
“好一招瞒天过海,好一个李家浮图!”
吴攸内心深深叹了一口气,“等他真正崛起的那一天,也许整个共和国都要为之震撼啊!”
一盘棋两人你来我往硬是下了近一个小时,最后还是李浮图率先投子谦虚认输,承认吴爷爷果然棋力无双。
吴攸笑了笑没说什么,其实两人彼此心里都知道,这盘棋其实谁才是真正的输家,也许在落下第一个子之前,这场棋局便已定下了输赢。
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自古出少年。
看来不服老终归是不行了。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吴攸似乎发现了几十年前老友的几分影子,当时他们也曾坐在一起手谈间指点江山,如今江山已然日渐稳固,就等后人来继续添砖加瓦了。
重新给自己沏了杯茶,吴攸举杯轻品间,心头带着万千感慨。
最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吴攸一直在旁敲侧击的问李浮图一些事,比如为什么选择来复旦,不过李浮图都拐弯抹角的找理由搪塞了过去,这让吴攸无可奈何,只能摇头苦笑着放弃了刨根问底。
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李浮图找吴攸拿到了入学证明后便礼貌告辞了。
待李浮图关上门走后,吴攸看着紧闭的大门一个人沉默了半响,随后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待电话接通,他一脸感叹的说道。
“老李,你真是好手段啊,好一个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生孙如此,你这辈子,真的值了。”
电话那头并没有任何言语传来,听得到的,唯有一阵苍劲畅快的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