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娇走了不久,周铭川就回了修车厂。
“来一根。”老刘眯着眼躺在沙发上,光听见声,就知道那人回来了。
他惬意地把左手伸在外面,食指勾了勾。
没过两秒,一根烟丢了过来。
老刘掀开半边眼皮看过去,忍不禁笑了,“哟,空了两根了,这都多久没抽了突然又想起来?”
周铭川斜斜靠在老刘对面的墙边,没说话,他指尖还有些许燃烬的烟灰,正悠悠然地弥散到空旷的车厂。
“走了?”他嗓音低沉问道。
“我怎么知道?”老刘故意晾着他。
周铭川眼神暗沉地扫在空无一物的地上,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让整个空间压抑得可以。
“哭着走的,”老刘看他不悦,啧了一声,“多好的一个小姑娘,你看不上那我试试了。我这孤寡了十多年的,居然也能遇见人生第二春了!”
老刘有些喜上眉梢,把手伸到裤子口袋里摸打火机准备抽烟。
他“咔嚓咔嚓”划了两下打火机,一簇微弱的火苗跳动了起来。
可香烟还没来得及靠上去,两只手指倏地把他的烟夹走了。
老刘:“……”
他抬眼一看,周铭川夹着他那根烟径直走回了休息室,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操,真他妈抠门!”老刘低低地骂了一句。
他躺在沙发上搓了搓空空如也的手指有些郁闷,一个起身朝休息室走去。
打开门,是一股扑面而来的紫药水味。休息室本就狭小闷热,这么一闻,味道更重了。
“门不打开你要把你自己熏死啊!”老刘一手抢过了周铭川手上的棉签。
面前的男人把上身赤/裸地背对着他,坚实背脊毫不遮掩地展示在老刘的眼前。
耸起的肌肉与凹陷的沟壑完美地交融在周铭川的背部,随着宽厚的肩膀一路收进劲窄的腰内。
从后面,能隐隐约约看到他那条狰狞的伤疤。
老刘皱了皱眉,把视线移到了他后背那条不长却颇深的伤疤。
颜色深红,隐隐有些发白。
“早就叫你去医院处理一下,现在夏天一直发炎反复有你受的。”
老刘一边骂着一边帮他擦药,这伤口也不知道周铭川从哪里搞的,人消失了几天再回来,又是断胳膊又是伤口发炎的。
“你那兼职还在做啊?”老刘看着周铭川不声不吭的样子就来气。
“嗯。”
“要不就别做了。”
老刘一说完,心里也有些慌张地虚跳了两下。
周铭川果然是没有搭理他。
刘炳生知道他犟,但是有些事情,不过是死人折磨活人。
可活人到底是要过日子的,总这样,怎么行。
周铭川一感觉到背上的棉签消失了,就伸手拿起来了自己的短袖又套上了,然后从抽屉抽出了自己的车钥匙。
“走了。”
“你又去干嘛?”老刘不满地说道,“你就不能停下来歇歇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吗?”
他声音忽然有些大,小小休息室里震得叫人无法忽视。
周铭川转过身来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刘炳生。”
“你不要喊我名字!”老刘忽然也来了气,他看出了周铭川这段时间的不对劲,也不想要他在这样像个死人一样活着。
“周铭川你到底够了没!三年了,你能不能放过你自己,多关心关心你自己?”老刘脖子上的青筋不时地跳动,他很怕这个机会错过了,周铭川再也等不到下一个。
“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老刘步步紧逼,他没想让周铭川开口承认但也一定要让他心里明白。
“你谁也不欠!”
周铭川眼睛微微眯着,看着老刘一阵狂吼,愣是一句话都没有回他。
直到老刘彻底蔫了气,他才轻轻吸了口气,“我走了。”
然后便转身开门离开了休息室。
车子一路飞驰在偏僻的公路上,骄阳火辣辣地照射在灰蒙蒙的沥青马路上,一眼看过去所有的画面都好像在融化晃动。
周铭川开着窗户,放纵的热浪卷席而来笼罩着他烦乱的心头。
他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孟娇坐在床上的样子,她低头轻轻地啜泣着,红着眼问他,那个女人是谁。
她那么天真而又带着目的地进入他的生活。
周铭川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人,碰不得。
可偏偏为什么,一切从来不按规矩出牌。
“滴滴滴——”
他口袋里的手里忽然响了起来,周铭川按了车上的接听,他不知道是谁会给他打电话。
“周铭川。”
电话里传来一个简短而又小心翼翼的声音,那声音和着无数次的记忆一并响了起来。
周铭川有一瞬间心脏停止了跳动,却又转瞬恢复,应了一声,“嗯。”
“我钥匙是不是丢在你那里了?”
“什么钥匙?”周铭川放慢了车速关上了窗户。
“…我被丢在半路了,你可以来接我吗?”孟娇忽然直接跳进了下一个话题。
周铭川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前方融化跳动的画面好像同时也融化了他的心智。
“不是有司机吗?”
“他半路有事,先走了。”
电话里的声音越说越小,可周铭川听着这快要抓不住的声线,内心忽然揪了一下。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电话里的人很快就会失去胡编乱造的信心了。
“在哪?”
他低声说道。
电话那端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又响起声音,“你家门口。”
孟娇回家换了一条热裤和白色的短袖,瀑布般的长发微卷散在身后。
雪白的膝盖上一块被涂得方方正正的紫色,怎么看怎么扎眼。
“李叔,你先回去吧,晚上再来接我就行。”
孟娇站在那个老旧的居民楼下,关上了李叔的车门。
楼梯间里的窗户矮小,外面即使阳光明媚也照不进这昏暗的楼里。
她慢慢地拖拉着步子走到了五楼,然后在一个熟悉的地方站了一会。
可腿上的伤口终究还是疼的,孟娇左右看了看,还是坐到了旁边的一截楼梯上。
她紧紧地靠着一侧的墙边,冰冷的寒意顺着砖体渗入了她的身子,孟娇把头埋在胳膊里,静静地等一个人。
那个人刚刚在电话里说,“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娇甚至有些迷迷糊糊地要睡了过去,她听到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然后静静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孟娇慢慢抬起头,发现周铭川正站在她的眼前,沉默不语。
暗色的衬衫与这昏暗的楼梯间融为了一体,男人高大的身形遮去了大半的光亮。
可他这次的眼神却好像天上的星星,望着她的时候,闪闪发亮。
孟娇一时间看得楞了,久久地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送你回家。”周铭川开口。
孟娇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然后声音好似蚂蚁般的说道,“我肚子饿了,可以在你家吃口饭吗?”
孟娇没敢再把头抬起来,她不想要看到周铭川拒绝的样子。
昏暗的楼梯间里瞬间连空气都失去了流动,黏黏稠稠地粘滞在两个人的心里,顺带了心跳都慢了半拍。
“咔哒。”是门开的声音。
孟娇抬头望去,周铭川已经准备直接进门不管她了。
她鼻头微微酸了一下,接受了这个决定。
周铭川从头到尾,就没有心动过。
孟娇压下了心里的失落和伤心站起身子就要朝楼下走去,却听到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是说饿了吗?”
周铭川给她煮了一碗很简单的面条,里面有一颗煎得很漂亮的荷包蛋。
淡黄色的面汤上飘着几朵油花,随着孟娇的筷子下了肚。
她低头一根一根地吃着面条,悄悄抬眼想看周铭川在卧室干什么。
可卧室门靠近里面,坐在餐桌上只能堪堪看到一半。
好在周铭川很快就出来了,他又换了件白色短袖。
孟娇赶紧收回眼神埋头吃起了面条,心思却又飞了,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换了衣服。
“吃不下?”
“?”孟娇连忙抬头,看见周铭川给自己端了一杯水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这一小碗面,断断续续也吃了有二十分钟了,可还是剩了大半。
“没有,很好吃。”孟娇连忙说道,“我只是吃饭慢而已。”
周铭川眼神看了她一眼,没追究。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口水。
孟娇心里有些慌慌的,但她还是让自己努力镇定了下来。
“那个…”她开口,“你是不是很喜欢看赛车比赛啊。”
她右手有些紧张地握着筷子等着周铭川的回答,男人身子后倚靠在椅背上,沉寂了两秒。
“不喜欢。”
孟娇心里微微地失落了一下,她刚刚回家的时候特地给孟天打了电话,让他给自己定几张赛车比赛的票,谁知道…周铭川居然说他不喜欢看。
也不知道他是在骗自己,还是什么。
孟娇的筷子在面里空捞了几下,“那,你很喜欢健身吗?”
周铭川目光瞥了一眼横梗在卧室门口上方的单杠,语气平淡,“没有。”
又一个否认。
孟娇的气息又弱下去几分,她其实准备了好几个话题想和他聊聊,谁知道每次都被堵死在第一句。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孟娇又埋下头去心不在焉地吃起了面条。
“我吃完了。”她说着就拿起碗往厨房走去,“我洗吧。”
周铭川的厨房她倒是第一次来,不过还是一个字,小。
小到将将只能容纳两个人,小到一转身就能和另一个人擦身而过。
但也很干净,东西不多却摆放整齐。
孟娇打开水龙头很认真地洗起了碗,想起上一次洗碗还是在英国的时候,转眼回来也有这么久了。
哗啦啦的水龙头关上,孟娇想把这碗放进橱柜,却发现那橱柜不知为何高得离谱。
她努力踮起脚尖也就正好够到了下边缘,连门都打不开。
“砰。”橱柜门被孟娇短暂地开了个小缝又自动关上了,她正准备跳起来再试试,却发现周铭川已经走到了门外。
“我来吧。”他走进了狭小的厨房里,气氛不知为何一下变得有些暧昧。
孟娇愣神了一下,站在原地乖乖交出了手里的碗。
周铭川站在她的身后,右手越过孟娇的身子轻按在案台上,左手抬起轻松地将碗放入了橱柜了。
男人离这孟娇不过厘米的距离,孟娇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的体香混杂着些许药水味侵入她的鼻息。
一种似有若无的体温慢慢包裹了女人裸露在外的肌肤,轻轻痒痒地,让人动弹不得。
孟娇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身前的案台,不敢动弹半分。
“砰”一声轻响,橱柜门关上了。
孟娇的心也跟着猛跳了一下,那团笼罩着她的热气慢慢退散了,周铭川收回了右手。
男人没有说话,转身准备离去。
却忽然感觉衣衫一角被人轻轻地拉住了。
“周铭川。”
“面条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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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娇:面条很好吃,可以以后每天都给我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