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1 / 1)

杨叔的神色微微一变,但转瞬掩饰过去。

赵晏望见他眼中稍纵即逝的犹疑,以微不可查的幅度点头。

旋即,她借着喝茶,望向正在与众人谈笑风生的纪十二。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信任他,恍然间,他的身影似乎渐渐与另一个人重合。

最初只觉得是凑巧,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产生错觉的次数竟越来越多。

世上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若非她坚信那一位远在洛阳,绝无可能吃饱了撑的、跑到这种地方委屈自己,她定会认为纪十二是他乔装打扮。

没错,她一定是在做梦。

毕竟两年前,他亲口说过,在这个世上,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

思及此,她“恨屋及乌”,看向纪十二的眼神多了几分嫌弃。

纪十二浑然未觉,不经意与她对上视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尽管他戴着面具,但一双眼眸宛如最纯粹的墨玉,蕴含着星星点点的光华。

赵晏别过头。一旦开始联想,他笑起来也与那人愈发相似了。

她两年没有见他,本以为已经渐渐淡忘,但如今才发现,她对他的神态与动作仍然记忆犹新。

一定是时间还不够。

她与他认识八年,至少需要花费同样的光阴来将他抛诸脑后。

夜已深,众人散去,赵晏也回到自己房中,吹熄了灯烛。

她和衣躺在榻上,却并未入睡。许久,一阵几不可闻的叩门声响起。

门没有锁,纪十二轻轻一推,走了进来。

他反手栓上门,规规矩矩在桌边落座,主动与她维持着一段合乎礼节的距离。

赵晏已经坐起来,好笑道:“你离我那么远,我说话你听得清吗?”

她将嗓音压得极低,内力差的人根本不可能听到。

纪十二犹豫了一下:“这里不比外面,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靠得太近,你不会介意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究这个?”赵晏瞥他,“况且凭你的身手,能占到我什么便宜?”

纪十二觉得有理,当即挪过来,在榻边席地而坐。

他抬头看她,眼眸在黑暗中如琉璃般剔透:“你说吧,现在我可以听到了。”

赵晏默默地移开视线:“我已经告诉杨叔,但没说是你看见的。”

否则杨叔定然不会相信。纪十二再怎么与他们打成一片,也终归是外人。

纪十二略微惊讶:“你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别有居心,故意骗你吗?”

“你敢!”赵晏刷地将匕首抵在他脖子上,“我生平最恨欺骗,你若对我撒谎,我要你偿命!”

纪十二登时一动也不敢动,半晌,轻轻道:“雁娘,我没有撒谎,我永远都不会欺骗你。”

黑暗中,两人视线交汇。

他的眼眸近在咫尺,幽深如夜,却有着清澈漂亮的光,与她记忆中熟悉的轮廓悄然重叠。

赵晏缓缓收手,目光停留在他脸上,仿佛要透过面具看清他的真实容貌。

“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她心情复杂,“或许这便是我相信你的原因。”

纪十二怔了怔,好奇道:“谁?你的意中人吗?我既然能沾他的光,他定是个好人吧。”

“好人姑且算是,但意中人?你想多了。”赵晏勉为其难地评价,“我讨厌他,非常讨厌。”

纪十二一时没有接话,安静良久,才低声道:“为何?”

赵晏原想回一句“别多管闲事”,但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前些日子,你不是问我,如果我是你记挂的那位小娘子,你要如何我才肯原谅你吗?我不知你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但我的……我曾经的心上人,他当着我的面,把我写给他表露心迹的字条扔进了水塘里。”

“那时候,我也不确定他是否我喜欢我,但他的一些言行,让我以为他多少有些在意我,只要我先开口,他定会承认。”她垂下眼帘,心里百味陈杂,“事实证明,是我一厢情愿。”

深埋多年的秘密,甚至都未曾对姜云瑶提起过,如今面对这个似是而非的身影,却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她潜意识地心想,倘若真的是他,他千里迢迢寻来,只为亲自与她解释……她愿意听他一回。

“你说你不懂小娘子的心思,可我也不明白,你们郎君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像是在说给纪十二,又仿佛在说给记忆中的那个影子,“你若不喜欢一个人,会待她与别的小娘子截然不同、三番五次出言维护她吗?但你若喜欢她,又怎会把她的心意弃若敝履,还说世上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中染上委屈。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不在意,都是自欺欺人。时隔两年,她从来没有放下。

也许她不懂什么才算作真正的情爱,只是喜欢他那张脸,便想要从今往后每天都能看到他。

可她写下字条、偷偷夹在他书里的时候,那份羞怯与期待的心境却是真实的。

屋里陷入长久的安静,直到纪十二轻声打破沉寂:“或许他……你那位心上人和我一样,年少无知、难为情,适才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他其实……非常喜欢你,至今仍惦念着你。”

赵晏抬眼看向他,闷声道:“你确定?而不是为了哄我?”

“我确定。”纪十二难得郑重,“我是郎君,我明白郎君们心中所想。”

他与她对望,那瞬间,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

仿佛漫天星辰坠入湖水,摇曳徐徐涟漪。

赵晏抬了抬手,几乎要控制不住将他的面具揭开。

可是,万一她自作多情,发现底下是一张完全陌生、并且已经容颜尽毁的脸……

她及时止住的动作。

算了。她自己丢人现眼不打紧,却无法为了一己之私而伤害无辜。

“我差点忘记一件事。”她收敛情绪,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在瓜州住客栈的钱是我垫付,到了沙州,又要我替你掏腰包,你准备拿什么还我?”

纪十二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愣了愣,从衣襟中摸出一件物品。

是块通体莹润、不掺一丝杂质的白玉佩,缠枝牡丹纹样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我身上没有足够的银钱,先用此物抵押,将来你拿着它到洛阳找我,会得到应有的报酬。”

赵晏小时候在宫里见惯了奇珍异宝,自然识货,她有些诧异,纪十二看起来穷得叮当响,身上却还有这么贵重的物件。

她直觉是他在家中获罪之前留下的东西,岂肯接受,嘴上却毫不客气:“你这个人,说话遮遮掩掩,洛阳那么大,你让我去哪找?依我看,你就是存心想骗……”

“君子一诺千金,到时候,你就去牡丹开得最盛的地方,我会在那里等你。”他温声打断,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将玉佩放在她的掌心。

暖意蔓延,分不清是来自他的手指还是玉佩沾染的体温。

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再推拒:“你何时回京?别想赖我一辈子的账。”

“走完这趟就回去。”他笑了笑,低哑难听的嗓音似乎也变得温和,“我打算再见那个小娘子一面,与她道歉,当年是我的错,告诉她我喜欢她、想娶她为妻,问她还愿不愿意嫁给我。”

赵晏下意识攥紧了玉佩。

她有许多疑问,他一个逃犯,如何去见她、又怎么可能再与她结亲?

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只笃定道:“她会愿意的。”

翌日,临出发前,杨叔召集众人,简明扼要道:“之前在肃州遇到的马贼同伙追了过来,为免麻烦,我们改变方向,走纪公子说的那条路去沙州。”

众人愕然,但他们素来遵从杨叔指挥,见赵晏姐弟也没有反对,便点头答应。

只有杨凌越众而出,不满道:“若不是因为他,我们怎会被马贼缠上?我们带他走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阿爹,我们须得尽快护送小娘子和小郎君去伊州,切莫自找麻烦、因小失大!”

杨叔正待说些什么,赵晏已率先道:“走近路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再说,那些马贼是我杀的,杨兄怎知他们的目标是纪公子,而不是我?如果他们要杀我寻仇,你也决计把我丢下吗?”

她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之间,目光平静地望向杨凌。

杨凌没有回答,径直转身离开,快步下了楼。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赵晏视若无睹,淡然吩咐道:“收拾行李,出发吧。”

韩伯稍事迟疑:“小娘子,您敢担保纪公子所言可行?”

赵晏点点头:“我保证。”

出了瓜州,纪十二自觉主动地担当起向导的职责,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带领众人疾驰向西。

赵晏心底的疑惑再度浮现,如若是那位,这应当是他生平第一次去西域,先前他也说了,做梦都想去沙州看看,后来才改口,自称已经跑过一次商。

此人终日胡言乱语,真真假假,她都不知该信他哪一句了。

唯一直觉,他必定不会害她。

四月,队伍临近沙州。

这块地界是韩伯所熟悉,他一开口,众人讶异之余,不禁激动,纪十二果然没有撒谎,他们比预计抵达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五日。

趁着中途休息,他们将他围住,七嘴八舌地夸赞起来。

纪十二礼貌客气地回应,间或抬眸朝赵晏看来,眼里尽是得意与邀功。

赵晏不禁好笑,刚想调侃,突然,纪十二目光一凝,以生平罕见的速度撞开身边的人,朝她飞扑而来。一道冷光在眼前闪过,溅起一片血红。

她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倒,他将她护在身下,温热的液体从他肩头淌落,滴在她脸上。

杀喊四起,赵晏心跳如擂,一把推开他起身,慌忙去查看他伤口血液的颜色,厉声道:“你不要命了?你就不怕……”

后半句消失在空气中,她的呼吸在顷刻间止住。

方才的动作让他的面具有些歪斜,露出了眼角的一颗泪痣。

金乌西沉,风沙呼啸而过,马贼们的尸体遍地横陈,血迹渗入砂砾,很快被吹散掩埋。

“我就说,他形迹可疑,果然是个叛徒!”杨凌抽出刀,大步朝纪十二走去,“我们跟随他中途改道,为何还会被马贼追上?一定是他出卖了我们!他和那群马贼是同伙,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不是他。”赵晏挡在纪十二面前,斩钉截铁道,“不是他出卖了我们。”

此话一出,周遭归于死寂。

众人皆知她言外之意,不是纪十二,难道是队伍中出了内鬼?

可在场除了赵晏和赵宏,都是在战场上过命的兄弟,要他们怀疑彼此,实在难以接受。

韩伯年纪最长,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娘子,此人仪表堂堂,又惯会花言巧语,您年纪尚轻,为他这样的郎君蒙蔽,也无可厚非。不若您和小郎君留在沙州,等我们归来,再一同返程吧。魏都督与赵将军相熟,定会妥善照看你们,送信的任务,交由我等便是。”

事到如今,他不再向纪十二隐瞒真正目的,显然也是动了杀心。

但就在此时,一阵纷杂的马蹄声传来,层出不穷的马贼从暗处现身,密不透风地将他们包围。

众人立时变了脸色。从数量看,这些马贼至少有两三百,他就算一打十,也未必能赢。

他们双眼通红,满是被欺骗的愤怒,纷纷将手中的刀锋对准纪十二。

今日即使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能让此人继续存活于世。

然而面对剑拔弩张,纪十二依旧泰然自若,他肩头的衣服已被鲜血浸透,语气却云淡风轻:“杨兄,您到底许给他们什么好处,竟使得他们倾巢出动,只为杀我一个?还是说,您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我,而是韩伯说的那什么……密信?”

杨凌怒不可遏:“死到临头,你还敢给我泼脏水?小娘子,您让开,我今日不取他狗命,以后就改随他姓!”

纪十二轻笑:“抱歉,我可不想认你这个干儿子,狼心狗肺、恩将仇报,连养父的性命都不放过。杀了我们之后,你是不是打算拿着信件,去跟你的天渊生父讨赏?”

霎时间,众人大惊失色,杨凌转头去看杨叔,却见他无声地别开了目光。

马贼们迟迟没有进攻,仿佛在等待号令,漫长的寂静,直到杨凌缓缓抬手——

“一个都不……”

“多谢杨兄拖延时间。”纪十二微笑打断,不紧不慢道,“现在,可真是‘一个都不留’了。”

大地深处传来春雷般密集的鼓点,马蹄扬起滚滚烟尘,顷刻间将马贼们的阵容冲得七零八落。

沙州都督府的援兵到了。

进入沙州,赵晏婉拒了魏都督邀请去府中落脚的好意,选了一家客栈住下。

他们秘密出行,最好还是不要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

那伙马贼与天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边境作恶多端,各地府州追查数年,但因他们狡兔三窟、奸猾至极,始终未能找到他们的老巢。

今次算是大获全胜,一举将他们的主力擒获,又顺藤摸瓜深入沙漠,将之连根拔起。

沙州城中的百姓和商贩们听闻喜讯,奔走相告,皆拍手称快。

与此同时,客栈里。

众人齐聚一处,鸦雀无声。

良久,杨叔叹了口气:“小娘子告诉我,看到杨凌与马贼们勾结的时候,我还难以相信,幸而她慧眼如炬,否则,我只怕已酿成大错。”

他看着众人,折身下跪:“是我引狼入室,险些害了大家,我着实无颜面对诸位。”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扶起来,安慰道:“那小子忘恩负义,岂能怪在您头上?”

不觉恨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凉州人好心把他养大,却没想到他竟是个白吃里扒外之徒!”

“事已至此,就不必说这些了。”赵晏轻声,“大家伤势如何?”

“魏都督已经派大夫来为我等诊治,皆是些皮外伤,无甚大碍。”韩伯对她抱了抱拳,歉意道,“小娘子,方才我一时情急,言辞多有冒犯,请您原谅。”

赵晏摇头:“没什么,纪公子与我们结识不到三个月,您怀疑他实属情理之中。”

提到纪十二,韩伯愈发歉疚:“小娘子,您去看看他吧,纪公子不让大夫帮忙包扎,只取了些药,就自行回房了,而且……他莫非是沙州都督府的人?”

都督府的援兵来得过于及时,但凡慢半步,血溅当场的就该是他们了。

众人心照不宣,却不好意思再向纪十二询问。

赵晏见他们面无异色,应是没人重伤,便先行离开,去往纪十二的房间。

赵宏企图跟上,被人拉住:“小郎君就不要跟去了,小娘子多半有话单独与纪公子说。”

“什么……”赵宏一愣,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回过神来,窘迫地闭上了嘴。

赵晏行至门外,敲了敲:“纪公子,是我。”

很快,房门错开条缝,纪十二看到确实只有她一个,适才侧身让她入内。

屋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水盆里浸着几块殷红的纱布,他外衣松垮,明显是草草披上。

赵晏示意他坐下,二话不说解开了他的衣服。

纪十二身形微微一僵,旋即叹出口气,任由她看到他尚未包扎好的伤口。

以及线条流畅、肌理匀称,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臂膀。

赵晏却什么都没说,动作麻利地上药,缠好纱布,尽量不去看他诱人的锁骨。

以前她在军营中帮忙救助伤患,最基本的操作不在话下。

末了,她深呼吸,凝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纪十二,你究竟是谁?”

纪十二认命道:“实不相瞒,我是沙州都督府的人,奉命剿灭马贼,谁知阴差阳错与你们遇上。”

赵晏:“……”

她若是杨叔他们,八成就信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她面无表情,“纪十二,你是谁?”

“我……”纪十二支吾半晌,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其实是太子派来的。”

赵晏转身就走。

“等等!”纪十二连忙拉住她,不慎牵动肩膀上的伤,轻轻抽了口气。

赵晏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就听他低声道:“太子殿下……有话让我转告给你。”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小娘子,魏都督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出大事了。”

夜色浓酽,犹如化不开的墨汁。

“那群马贼之中,有天渊安插的细作,常年游走在边境,收集各类情报。”魏都督神情凝重,“有一人受不住严刑逼问,说天渊数月前集结重兵,决计将凉州夺下,现如今,那头估计已经开战。沙州未曾收到求援,不知凉州尚能抵抗,还是已经……”

赵晏心中一紧,转头看向杨叔。

杨叔闭了闭眼睛,长叹道:“赵将军提前识破天渊阴谋,料想小娘子和小郎君若知情,绝无可能抛弃父母、独自离开,但送你们回京,又怕引起怀疑,这才打发你们随我去西州,以躲避祸事。”

赵晏久久不语,拳头捏紧又松开:“原来在阿爹看来,我和阿弟竟是贪生怕死之人。”

“小娘子,赵将军也是一片好意。”杨叔忙出言相劝,“您已经走到这里,千万不要冲动!赵将军一早就向朝廷发送了急报,洛阳的精兵必定会赶赴凉州支援。”

“杨叔无需担心,我懂得轻重缓急。”赵晏说罢,对魏都督行了一礼,起身告辞。

“小娘子。”杨叔叫住她,“小郎君那里……”

赵晏稍事沉默,像是突然泄了气般,声音轻不可闻:“不要告诉他。”

沙州夜晚不设宵禁,赵晏纵马疾驰,回到客栈,迎面遇到了同样策马归来的纪十二。

她有许多话憋在心里,急于找人倾诉,又疑惑他去了何处,但她与他对望半天,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长街寂静,天空深蓝而明净,皓月当空。

客栈前亮着温暖的灯火,里面隐约传来人们的谈笑。

纪十二将马匹交给候在门口的店小二,忽然飞身而起,在她的马背上落座。

赵晏如梦初醒,面上一热,屈肘想把他撞下去,念及他为她受的伤,才堪堪忍住。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在她耳边道,“我胳膊上没劲,骑不得太快,你抓紧缰绳。”

不容她拒绝,他毫不犹豫地挥动马鞭,旋即从后面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夜幕下,骏马飞驰,如同离弦的利箭般,几乎要贴地而起。

耳边风声猎猎,背后的怀抱却温暖,两侧风景疾速倒退,直至植被渐稀,马匹进入一片沙漠。

赵晏适时放缓速度,纪十二的声音紧随而至:“沙州附近有座石窟,数百年来,不断有人开凿、造像,已成为一道盛景,你可想去看看?”

赵晏自有耳闻。

她向来不信佛道,但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不远处亮起点点灯火,即使是夜晚,依旧有工匠和画师在不辞辛劳地做活。

两人下马,悄无声息地走近,擦亮火折子,从那些历经风吹日晒、斑驳褪色的古老遗迹看起。

赵晏望着一座尚且完整的石像,轻叹道:“我忽然有些明白,人们为何要求佛拜神了。”

“你还是算了,”纪十二在旁泼凉水,“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佛祖岂会听你所言?”

赵晏难得没有与他拌嘴,走了一段,叮叮当当的开凿声近在咫尺,两人不欲打扰,便调头离开。

骑马继续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绿洲映入眼帘。

四月的天气,草木已葱茏,明月当空,倒映在清澈的湖面,风中带着湿润的凉意。

林中建着一座寺庙,赵晏捐了些香火钱,请守门的僧人帮忙照看马匹,随即离开寺庙,朝沙丘的方向走去。

纪十二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许久,赵晏寻了处背风坡坐下,平复因在沙漠中行走而急促的呼吸。

“天渊重兵压境,凉州有难了。”她抱着膝盖,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听,“我阿爹截获情报,却瞒着我和阿弟,以送信为借口,把我们支开。他必定告诉了阿娘,而阿娘选择与他同生共死,至于我和阿弟……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我以为他对我们委以重任,是真正相信我们,不再把我们当小孩子看,要历练我们一回。可到头来,是我高估了自己,他从未觉得我也有资格守卫凉州,也能替百姓们奋勇杀敌。”

说着,她自嘲道:“可是我想了想,决定瞒着阿弟,我怕他承受不来、要返回凉州。何况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吧。但你说,我这么做,与我阿爹又有何区别?”

“雁娘,凉州不会有事。”纪十二在她身畔坐下,轻手轻脚地拥住了她的肩膀,“朝廷已经发兵,你刚离开姑臧城没几天,太子就率军抵达凉州。”

赵晏一怔,抬眸看向他,体会他话中之意。

良久,她问道:“在客栈的时候,你想对我说什么?太子为何要派你传话,而不是亲自来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杀看着短,但时间线比正文长很多,是按月计数的,所以大家不要觉得回忆杀里女主原谅男主比正文快hhhh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回忆杀里男主千里迢迢去找女主,为她挡暗器,女主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喜欢他,正文在皇宫里,没什么表现机会,又强行加了个婚约,攻略难度就会变成hard模式。这就告诉我们,爱是需要做的而不是说的(?)。

不过太子也是实惨,好不容易打通关,突然又回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作者发出不厚道的笑声)。

今天字数够多吧,昨天那个说生产队的牛都比我勤快的,你出来!

沙州大致对应敦煌。明天回忆杀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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