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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姐姐(1 / 1)

这是间录音室,看起来比工作室那间更豪华。

真空玻璃墙内的半间呈原木色,射灯光线下坠,像一片天然舞台。那些价格高昂的乐器就像舞台上的成列品,序列杂乱而又似乎带着某种规律。

玻璃墙外的这半间,则是南栀看不懂的领域。

多到惊人的键盘,音轨;闪烁着红绿灯的控制器,和……三联屏。

视线终于从这些“未知领域”剥离时,她下意识就问:“你不是有电脑吗?”

“……”

而后补充道:“能和外界通信的那种。”

可能遇见季寻之后,她慢慢习惯了有一种情绪叫张扬式嘲讽。

所以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竟然一点讥讽的意思都没听出来。

他说:“你觉得呢。”

南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能把手机都弄锁了的人,大概率是不会留下漏网之鱼的。

他这个要不就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电脑,要不就没联网。

南栀遗憾地哦了一声,转身出门。

现在摆在眼前更紧迫的事情,是上洗手间。

1601同她家户型相反,南栀习惯性打开走廊边侧小门,然后就隔着那扇熟悉的矩形玻璃,看到了还在录音室的季寻。

一玻璃之隔,他在那边,自己在这边。

甚至因为开门太急,差点撞倒就摆在门边的架子鼓。

南栀:“……”

急急收回手上的劲儿,她隔着玻璃,问:“所以,洗手间在哪。”

中间那层玻璃真空静音,于是到了季寻这边,勉强通过口型猜出了她的意思。他摘了耳机起身,没几步消失在玻璃墙后。

南栀赶紧退出房间,感觉到身侧有股风掠过。

初春的夜,让她觉得像扑了满脸夏日躁风。她跟在季寻身后,一仰头,第一次发现他后脑勺藏了一处伤疤。

平时被利落的短发遮着,像手术刀刃,细长锋利。

穿过走廊,直直转进了卧室。

南栀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就听脚步声停在几步之外,他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靠在一扇门边,眼皮低垂:“刚才不走,现在知道害怕了?”

倒不是怕,就是觉得进别人的卧室不太合适。

毕竟哪儿有人这么设计,摆明了不欢迎任何人到他家造访。

南栀尝试着去理解季寻这个人。

她的沉默看在季寻眼里理所应当成了害怕。半晌,他嗤了一声:“忘了告诉你,我对两种人完全没兴趣。”

“嗯?”南栀莫名。

“一,别人的女朋友。”他道,“二,看起来比我老的。”

齐活了,两条全占。

如花似玉的二十六岁被称之为“老”,任谁都不会高兴。南栀意见很大,导致她现在看着季寻这张脸,忍不住就浮现出几个字:年轻气盛,狂妄自大,容易挨打。

反正今晚已经糟糕透顶。

南栀狠狠瞪了他一眼,碰上洗手间大门。

她在里面待了很久。

晚上练舞时出了好些汗,身上还是练基操时穿的短裙大袜。原本打算一回家就换洗的,结果穿到了现在,还不能脱。

最最关键的是,她对着镜子慢吞吞转了几圈,试图找到一丝“老”的痕迹。

找到了,会生气。

找不到,更生气。

等于平白无故受了一顿奚落。

南栀洗了把脸,再次回到客厅。

原先坐过的地方多了堆东西。不用细看,就那么放在黑色真皮沙发上,想不引人注意也难。

——白色羊绒毯,还挂着吊牌的运动裤,t恤,以及一副全新耳塞。

门外那伙人还在大着嗓门说话。

南栀抱着这堆东西重新坐回到沙发上,郁气一下就散了。她拿起运动裤再进到洗手间,把大袜脱了换上。裤腿空落落的,走起路来带飘儿,像唱大戏。

但意外得舒服,仿佛全身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松缓,连大汗淋漓后的粘湿也消失殆尽。

南栀满意地出来,窝在沙发上,盖好小毯子。

耳塞屏蔽了杂乱,她双手往肚子上一搭,安详躺平。

太困了,她想,就眯一小会儿。

凌晨两点。

季寻出来倒水。

外面只亮着一盏落地灯,但光线足以看清整个客厅。

有个人影睡倒在沙发上。

羊毛毯半边滑落在地,也就看到了他那条黑色带白边的运动裤。裤腿很长,遮遮掩掩露出一丁点儿脚趾尖,莹白泛粉。

他收回视线,拿了瓶冰水仰头灌下去。

门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只留下一地烟蒂。

季寻拎着剩下的半瓶水回到茶几旁:“喂。”

回应他的是一室静谧。

女人睡得很熟,也或许是耳塞的功劳,她丝毫不见反应。长发睡乱了,显得毛茸茸的。

他撑着膝盖弓身,有些烦躁。

这张脸,这个不想碰到的人……

在经历过最初长久失眠之后,他好像渐渐习惯了。像这样近距离、长久的注视,他以前一定会逃避。而现在,他竟然无知无觉看了这么久。

再次喂了一声,对方仍然没有反应。

季寻懒得再纠结,拎着那半瓶水径直回了卧室。

早上七点不到,南栀就醒了。

她醒过来第一件事是去摸床头的手机,摸了半天两手空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昨晚躺在1601的沙发上睡着了。

身上是短款毛衣,和“借来”的运动裤。

她坐起,环顾一圈,愣是连个看时间的地方都没找到。

外边天倒是亮了。

南栀轻手轻脚下了沙发,凑到猫眼上看了一眼。

十六楼的走廊安安静静,连个鬼影都没有。那伙人不知几点走的。

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但应该不算晚。

南栀站在门边犹豫了片刻,返回客厅,想找张纸留个条儿。她穿走了人家的运动裤,总得说一声才对。

绕着茶几一圈半,什么能写能画的都没看见。

她又不想乱翻对方的东西,于是作罢。

1601的门被轻轻打开,南栀小心地探出头,确保走廊、安全楼梯都没有昨天那群人的身影。

她舒了口气,刚打算迈出一条腿,就听到电梯叮一声停在了十六楼。

怕是那伙人又回来,南栀迅速掩上门,只留一条缝隙偷偷观察。先传出来的是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她在门缝里意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木子?”南栀叫她。

木子听到声音原地急刹车,缓缓转过头:“栀?”

木子不止一个人,身后跟着木子弟弟,以及一群穿物业制服的人。木子惊叫一声:“我靠找了你那么久电话都打没电了,你他妈在这?”

女明星爆粗,说明昨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南栀疑惑:“找我?”

昨晚上两人分开不是还好好的么,突然找她做什么。

南栀被十六楼的晨风吹得格外清醒,从物业那听到了一出跌宕起伏的故事。最初是她的车堵在了楼道口,停得实在蹩脚,被投诉到了物业。

物业到车库查看原因,但因联系不上她只好作罢。

到今早五点,她的车又一次被投诉。

物业第二次来查探情况时,意外发现车门没锁。人不在,手机、包包、钥匙却都留在了车上。

这事儿不简单。

他们有摄像头,看来看去都是一个结果,南栀最终消失的地方是电梯口。于是到1602敲门,没人,上上下下楼梯口再找,还是没人。

物业没办法,拿了她的手机,拨给最后一通有电话记录的人,就是木子。

乍一听说南栀失踪了,木子连自己带她弟弟,都赶来了。

这会儿一伙人齐齐吹着晨风,木子直叹过来路上都差点报警。

一说报警,南栀忽然回神:“手机呢?”

“你手机?早被打没电了。”木子没好气道。

“随便给个手机,我得报警。”她说完,突然顿住。

报警……

然后呢?那伙人都不见了,上哪儿抓人去。

她转向物业:“你们调监控有没有发现,昨晚上有四个男人从一楼楼梯间进来,个个凶神恶煞。他们几时走的?往哪走了?还在小区没?”

物业几人面面相觑:“啊?”

物业啊完木子发出了一声更上扬的:“啊???”

南栀顺着声音回头,赫然发现1601门口又站了一人。

一张被吵醒的不耐烦脸,神色倦怠,气场不爽,同她第一次来敲门那天一模一样。他看着走廊上一大伙人,开口:“你报警了?”

听语气是朝着南栀来的。

南栀答:“还没。”

“那你别管了。”他道,“我自己解决。”

这两人之间有股神秘的气场。

木子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眼神忽得一闪,落在了南栀那条很不合身的运动裤上和室内拖鞋上。和对方的,很像一对。

显然,木子弟弟也发现了,脸色青白。

现在人也找到了,看起来不像有事。

接下来的事……得肃清外人。

木子用一己之力挡住身后一大群人:“好了没事了,人不就在这嘛。不打扰各位工作了,辛苦了啊各位。”

木子弟弟惨痛着一张脸打配合,把物业一路送进电梯。

走廊终于恢复安静。

木子朝着电梯那面,耳朵却往反方向竖。

那头是南栀在说话。

南栀说:“你真能自己解决?有债务是一回事,高利贷又是另一回事。这是高压线。万一传出去,周远朝处理起来也棘手。”

“周远朝知道你这么会脑补么。”另一人回。

“……不是?”南栀话题一转,“啊还有,如果你缺钱,真的可以考虑下我们舞团的合同的。我看过了,报酬不低,而且……”

“姐姐。”

这是第一次被这么称呼,南栀分不清他是真的礼貌性地称自己为姐姐,还是单纯烦了,类似于一种像是嘲讽的口气。

她有点短路:“啊?”

那人还是一贯的风格。

傲得离谱,又意外带了点熟悉感。

他只留了两个字:“聒噪。”

出了这件乌龙,少不了被木子严讯逼供了一番。

她弟弟也在旁边,目光灼灼盯着自己。

南栀有一种被两人连环拷打的错觉,尽管她解释得非常清楚。

昨晚上闹那么一出,她还错过了周远朝的电话。

周远朝虽然不是木子那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但怕对方担心,她把昨天的事儿瞒下了。第一次跟他撒谎,只说昨晚太累,睡过去没听见。

周远朝果然没多问。

这谎撒得南栀格外心虚,等挂完电话,心跳还在一百四十码。

这通电话过后,她又问了一次物业。

昨晚上的视频找到了,物业也认出了对方。说那辆黑色轿车进来的时候,精确报出了季先生的住址和姓名。保安理所应当以为是访客,于是做了放行。

物业再三保证这事儿发生过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

得到物业的保证,这事儿暂且算翻篇。

而1601。

季寻联系完律师,得知小叔的终审结果今天出来。花钱雇的那些地痞流氓昨天算是最后的狂欢。他顶着压力不松口,一旦尘埃落定,那边就消停了。

他仰靠在沙发上,继续往外拨了个电话。

这次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年轻,那人问:“又怎么了?不帮你找房子你还怪上我了是吧,上回还放我鸽子。绝交吧。”

季寻没管前言,直接道:“再帮我找个房子。”

“嘶——”那人倒吸一口冷气,“你还来劲儿了?”

“是啊,来劲。”他问,“还记得我小叔家么。”

“又去烦你了?”那边问。

季寻仰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吊顶:“找了些流氓,光堵我,什么都不做。没意思。”

“你还别说,现在职业流氓比咱还懂法,就光恶心人呗。”对方听了同仇敌忾,说,“要不我找人帮你堵回去。”

“不用了。”季寻说,“帮我在他家边上买套房。”

“啊?你为了报复还得赔上一套房?”

他低低应了一声,说:“城南地皮不是在涨么,我又不亏。”

那头不解:“你买了做什么?”

“不做什么,也就半夜没事儿,叫人放点午夜凶铃。”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敞怀起来,“一年放两次,一次放半年。”

那边沉默半天,惊叹:“损的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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