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世代经营奴隶生意的李商主,许老板当初承包马戏团时可谓白手起家,发家至今他付出了十足的努力。
他还记得自己入行后接到的第一份活儿便是扮小丑——那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把油彩涂在脸上扮丑就行。
不过在通常情况下,彻头彻尾的蠢蛋行径是无法逗人发笑的,那只会招人厌恶。
幽默与滑稽,幽默看个人天赋,刻意营造出来的幽默多半会变得尴尬,但滑稽可以后天训练。
许老板当初就琢磨过如何使自己变得滑稽,他思考了许久。
关在房中多日,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忽然他明白了——“模仿”便是最简单的滑稽。
模仿他人的一举一动,便能轻松地逗他人发笑。
或许人们只是不愿承认,其实他们心底把自己妄自菲薄为最滑稽可笑的存在,以至于总想下意识掩藏自己。
一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面又渴望他人认可自己,自我矛盾,滑稽无比。
他们期待邂逅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人,并且祈祷彼此能相互吸引,从而分担这份滑稽。
许多人笑着笑着流出眼泪,最后意识到他人故事里的小丑竟然就是“自己”。
明白这一点后,许老板的马戏团生意开始有所起色,观众越来越多。
后来他逐渐要面对一些难缠的客人,对于那些品味恶劣的客人,单纯的模仿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口味。
他们想要你做他们不敢做的事,比如用刀子在众目睽睽下划开自己的手心,使其变得鲜血淋漓。
那听起来疯狂无比,但只有疯狂起来笑容才能更加肆无忌惮,许老板也乐于如此。
他开始演绎独属于他的喜剧,舞台上受万人喝彩,舞台后是无数人的呜咽。
为此他受到了西辽境的驱逐,他很庆幸自己的喜剧被智者所理解,并让他们感到恐惧。
艺术无法引起共鸣反而招致了迫害,许老板干脆将马戏团迁往一个完全自由的地方。
果不其然,在傀都他又一次被认可,只可惜这里缺乏批评家,观众甚至比表演者还要狂热。
这是……何其的乏味。
灯光打在手持长鞭的许老板身上,他感觉自己又一次回到了舞台。
“这家伙感觉有两把刷子。”
林琅挠了挠头,低声道。
“他啊……别看他只有化形境修为,这个家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危险。”
花弄影玩味道。
林琅耸了耸肩,他反正不在意危险不危险,他和大部分人一样抱着看热闹的态度。
另一边,许老板并没有急着出手,他绕着撼力熊小山丘般的身躯,转了一圈。
按照规则,他只能挥鞭一次,这不是一个好消息,驯兽这块儿他有经验。
块头儿越是健硕的家伙越是需要抽打,而且要往复抽打同一个部位,因为它们过于皮糙肉厚。
如果想一鞭将其打醒,看来得用上元力了。
这头熊瞎子原本就有伤口,倒是可以加以利用。
尤其那两条钉入脊骨的铁链,那个位置的伤口最是脆弱。
许老板高举带刺长鞭,不断将元力注入其中。
狰狞挥舞的长鞭宛如一条吐信毒蛇,“啪”的一声重重挥打,鞭走霹雳荡晴空。
铁链被鞭子上的元力所影响,发出铿锵的撞击声。
撼力熊背部的伤口再次溢血,同时它猛地睁开赤红铜铃似的眼睛。
撼力熊双足站起,践踏着地面,显然暴怒到了极点。
它那双巨大的熊掌积蓄了无穷蛮力,径直朝许老板的面门挥来。
许老板早有准备,他也意料到撼力熊会暴怒,这也是驯兽的必经环节。
他埋低身子,勉强躲过熊掌的扑杀。
他从腰间抽出一块儿红黑相间的方巾,随后向前抛去,不偏不倚地盖在巨熊脸上。
失去了视野,巨熊丢失了目标,由于被铁链束缚,他只能原地乱挥爪掌,这显然不可能击中经验丰富的许老板。
许老板趁机撤回至负责人身边,虽然赢下了斗法,但他对自己的表演不甚满意。
可能自己已经过了在舞台上表演的最佳年龄,无法继续保持着从容,缺乏一种张力。
负责人点了点头,无法看清他包裹在麻袋下的表情。
就在此时,撼力熊脸上的方巾悄然脱落,处于暴怒状态中的它再一次发现了目标。
原本负责拖拽撼力熊的两位腰缠铁链的黑麻袋力士,他们腰间突然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力,两人脚底一滑,反被铁链拖拽着。
众人睁大了眼睛,然而那小山丘一般的伟岸身影已经出现在许老板身后。
撼力熊在暴怒状态下能瞬间击碎亚龙的头骨,这足以证明它爆发力之强。
强大如亚龙都反应不过来,更何况是人。
那足以让人真正意义上“粉身碎骨”的巨掌,从上而下劈在了许老板身上。
他的表情还凝固在上一个瞬间,耳边却响起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疼痛被死亡的冰冷消解,许老板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脑后、从腹腔中流了出来,那感觉甚是粘稠。
站在许老板身边的李商主失心疯地大叫,他瘫倒在地上,当场失禁,臊味儿弥漫。
看着他的样子,许老板难得想发笑,为什么他变得如此滑稽,因为自己吗?
这么久以来,终于有人能逗自己发笑了,或许他找到了“同类”。
这样足够了……
许老板倒在血泊中,他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显然死透了。
负责人瞟了眼巨熊,那目光似乎能透出麻袋。
撼力熊在瑟瑟发抖,它的怒气完全退散,而负责人的目光将它骨子里的怯弱再次激发了出来。
两位力士站起身,他们拖着铁链,将撼力熊拉回牢车上,同时装回精铁栅栏。
“真麻烦啊,斗法总得有一个赢家,李商主你可以拿走那两条怪鱼。”
负责人平淡道。
“那……那这个家伙呢?”
李商主颤抖地指着已经散架的许老板。
“体面人自然会有体面的处理。”
负责人回道。
同时他又补充了一句。
“李商主,请你切记,无论发生什么,傀都拥有解释一切的权力。”
他咬字很清晰,同时冰冷到窒息。
“我……我明白了。”
李商主“满怀感激”地付清了元石,随后一位黑麻袋侍者当场将两条怪鱼交付于他。
“好了,让我们继续下一场。”
负责人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