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秦黛睡得并不好?,一闭上眼睛,总控制不住地想起谢斯白那张脸,想起昏暗的楼道里那双眼睛。
起初温柔含笑,后来冷漠无光。
她浑浑噩噩地做着梦,梦里她转身离开,日落在天边湮灭,堕入黑暗,下一秒,一人出现在眼前,她仰头亲吻对方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
秦黛骤然清醒,揉揉脑袋,以为自己魔怔。去运动出汗,练了好?几套高?难度技巧动作,第二天晚上总算一夜无梦。
又过几天,网上起了阵波澜。
苏为衡生日那晚,他们雨中集体跳舞的画面被?人拍了视频,上传到网上之后意外地火了。紧接着有?个恰巧筹备的舞蹈相关综艺节目找上门来,不知?从哪里知?道那天跳舞的人来自安北舞剧团的成员。恰逢一档舞蹈类真?人秀节目录制,导演组嗅觉敏锐,正愁邀请嘉宾的人选,当天在网上看到这段上了热搜的视频,就来请人了。
周从芳和她提起时?,秦黛婉拒掉了这个邀约,她想专心投入下个月的《红玉》演出和穿插的《春思》排练。
整个人都沉浸地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谢斯白这个人,也好?似真?的彻底从她生活中消失。
限定的一场日落,总该说?再见。
在此期间,她的工作生活一切照常,排练完下班了偶尔和向?昭然一块儿吃顿饭,听同事谭慕言八卦——
“楚予诺好?像交了个富二代男朋友,前两天我看到她男朋友开跑车来咱们团门口接人,车标上有?匹马,宝马也出跑车了啊?”
秦黛:“……”
谁谁谁是同,谁又买了个新?包,团里搭档的谁和谁又好?了,诸如此类。
谭慕言消息灵通,也不知?道每天上哪儿蹲守着,像团里的活体“瓜主”,没她不知?道的风波。
还有?件大事,秦黛也是从谭慕言这儿听到的风声。
周从芳要被?调走了。
确切地说?,是升职,升上头去当官了。
谭慕言:“周团也干了蛮久的,我其实特别?怕她,每次训话都好?凶哦。不知?道这回来的新?团长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只听说?家?里好?像有?点?背景。”
秦黛从进团来,就一直是周从芳领导,她其实很喜欢周从芳的领导方式。严厉但包容,有?话直说?,制度严明,也足够给新?人机会。
她确实是舍不得的。
但这种事情没办法,她总不能拦着周从芳升官发财。
消息在一周后正式发出通知?,正好?赶上周从芳五十?岁大寿的日子。难得不再维持严肃的领导形象,大手一挥,请团里人去家?里吃饭,亲自下厨。
秦黛挑了份礼物,搭谭慕言的车去。这还是他们头一回来周从芳家?里,按着导航走,在一胡同里的四合院停下。
独门独户的宅子,朱门雕瓦,进门是一方雕了鹤鹿同春的影壁,进去垂花门、廊子,又在传统基础上做了改进,宽广不少。院内栽了几种花树,水缸里养着几尾金鱼。
谭慕言傻眼,悄悄和秦黛嘀咕:“我的天,周团家?真?是大户人家?啊,这四合院得多少钱?”
这么多人,还好?这院子足够的大,才?装得下。
搞艺术的,聚在一起都比较浪漫。吃完了饭,没了工作的束缚,又是个好?日子,一大帮子人坐在周从芳的院子里,旁边架着烧烤架,有?人拿了非洲鼓出来,钢伴老师借了周从芳小孙子的拇指琴,凑合着用,打着拍子开始跳舞唱歌,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都是陪衬。
秦黛安静坐着啃一只苏为衡刚烤好?的红薯。
“甜吗?”
“还行。”
中国人对甜的东西?最高?评价就是还行、不是很甜。
苏为衡笑:“我小时?候经常自己烤着吃,那时?候家?里穷,我奶奶自己种的红薯,我偷偷拿两个,再约上发小,找没人的地方自己偷着烤。”
秦黛其实没听过苏为衡说?起家?庭情况。
一般而?言,从小学习舞蹈的,家?庭条件都不会太差,否则家?长也不会把自己孩子送去上一节好?几百的课了。
“现在想想,还挺怀念的。”苏为衡拨了拨火,又道,“求你个事儿,秦黛。”
秦黛一顿,不知?道什么事,能让苏为衡用上“求”这个字。
“我答应了那个舞蹈节目的邀约。”
“你答应了?”秦黛记得,之前也不是没节目来团里找过嘉宾,那时?候苏为衡都明确拒绝了。
“嗯,主要他们给的钱,那数字我确实挺心动的。”苏为衡笑笑,正经和她说?起来,“这节目要前期录一段我在团里排练的片段剪进去,时?间如果?挑在《红玉》排练的时?候,你可能得出镜……要是你不愿意的话,到时?候我拜托节目组打码?”
秦黛没什么不愿意的:“我可以的,没关系苏老师。”
苏为衡放松,轻快地笑了:“谢了。”
一旁是热闹愉悦的气氛,一边是苏为衡故作轻松的笑意,他其实是舍不得那个舞台的,秦黛看得出来。但没办法,现实会打败很多人的梦想。
周从芳拿了两罐冰凉的奶啤过来,其中一个递给秦黛。
看出她有?话要说?,秦黛跟着到一旁。
“前段时?间休息的怎么样?”周从芳问。
“挺好?的。”
周从芳笑了下:“这段时?间事情多,没得空去看你排练,我还真?不知?道你休息之后的状态怎么样,但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秦黛一顿:“有?吗?”
周从芳靠着院内的大水缸,扔了把鱼食进去,瞧着那几尾颜色漂亮的金鱼争夺食物:“苏为衡要走你也知?道了吧?他以前是很下苦功的,不过没办法,到年纪了,这山又攀不到顶峰上去,很多人都会被?现实打败。秦黛,一个舞者的黄金时?间其实一点?都不长,相对于其他行业,它?投入高?,花期却短暂。”
“不过,你我是很看好?的,之前说?的那个问题,我现在想想,那天对你说?的话过于严苛了。不要太给自己压力,人生阅历增长了,过几年自然会表现力越来越好?,你现在已经有?的条件,基本功、爆发力控制力这些,足够支撑你走很远。我虽然要走了,但心还是留在团里的,说?不定年度业务能力考核的时?候还会回来看看,不要放弃,也不要着急,慢慢来。”
秦黛低声应好?。
众人气氛正热闹的时?候,秦黛拎着周从芳给的那罐奶啤,上二楼的露台吹风。
东边的天际有?一弯月亮从云中探出来。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月亮挂在蓝色的天空上,比夜幕上有?皎洁月光的别?具特色。
这附近都是胡同,但并不逼仄,从二楼眺望,旁边还有?家?独门独户的院子,甚至比周从芳家?更大更阔绰,门前种了棵很大的国槐,阳春三月,冒了绿芽。
往南有?条并不宽的路,几个行人慢吞吞地走着,提着鸟笼的大爷,抱着泰迪的阿姨,还有?接孙子孙女放学的老人。
风意外的柔和,冰凉的奶啤在口中滋生出甜丝丝的气泡。
时?隔数日,她又在一场日暮中想起谢斯白。
意念与现实交错,恍惚中听见有?人喊谢斯白的名字。
反应两秒,才?意识到是真?的有?人喊了。
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秦黛低头,那条石板平整的胡同小路,一人从户人家?走出,他身后,紧接着跟出来个打扮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谢斯白!”
她听见那姑娘又喊了声。
前面的人脚步不停,手插着兜,走得又冷又酷,嘴上却应了声:“听见了,说?。”
“我不想走,你背我。”
“你不如做梦。”
身后小姑娘不高?兴了,停下脚,站他身后:“你不答应,我就跑过来跳到你身上。”
谢斯白不为所动。
“我真?的跑了!”
气势汹汹,又可爱的一句威胁。
秦黛垂眸看着,谢斯白此时?却真?的停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望着对面的小姑娘,面无表情,但对视几秒,倒真?的被?她打败般,认输地走过去,在小姑娘面前蹲下。
秦黛手指微蜷,移开视线,很快下楼。
楼下,谢斯白或有?所感,忽然抬头,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谢苑溪薅他头发:“快走,爷爷要吃枣泥糕,你再给我买份山楂饼。”
“……”谢斯白无语,“给我松手。”
谢苑溪这时?乖了:“你又不秃,薅两下怎么了。”
谢斯白毫不留情,作势就要把人丢下去:“再乱动手下去。”
谢苑溪能屈能伸:“哥,我错了嘛。”
谢斯白警告她:“下次拿蹦极来威胁也没用。”
众人散去时?,秦黛也随大家?一起。
不小心多吃了点?周从芳做的菜,肚子很撑,她没着急回家?,步行慢吞吞地出胡同,权当消食,准备出去再打辆车。
夜幕降临,霓虹星星点?点?地亮起来。忽然脚步一停,前方五米处,路正中央,蹲卧着一条棕毛大狗,脸很黑,眼珠子也黑,獠牙锋利,吐着舌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