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麻子窝在驾驶位上,眯起来的小眼睛转悠悠地看向窗外,张嘴吐出一圈圈烟雾。他无聊地甩了甩自己半长的油腻头发,摸了摸自己宝贝的崭新的相机。
他是《新娱小报》的,嗯,狗仔。不过他当狗仔也是敬业爱岗,曾在这里混过地盘的他,留下了不少人脉在附近,倒是混成了狗仔队里的一哥,尊称“麻子哥”,真名已不详。
如今二麻子在这个传闻住满了各界大佬名人的小区附近的某主干道上蹲点。这个公寓小区离cbd近,偏偏还环境优美,管理森严,不少名人工作时都选择在这里暂居。然而业内有潜规则,不知天高地厚就在门口蹲点的小狗仔们都得到了警告,所以他仔细研究了最有可能出来的道路,耐心地等候。这不,上一次就被他逮到了福布斯中国名人榜上一个富商的儿子出来寻欢作乐,着实让他升职加薪了一把。
突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抽出车钥匙甩上门,抱着相机围上兜帽,急急忙忙地赶了上去——做他这一行,机不可失,相信自己的直觉比什么都重要。
不是为了其他。二麻子依稀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挺直背影,默默行走在街角的靠墙处,在匆忙的白领中乍看并不起眼。然而对于把无数明星的正面照背面照侧面照翻来覆去地看的有职业操守的狗仔来说,惊鸿一瞥已经足够让他怀疑这个男人的身份。
二麻子心怦怦直跳——听闻齐燃也住在这个小区,然而出行谨慎低调非常,从未在住宅附近被堵过,更别说就这么一个人走在路边。
‘我的个老天,这是要发呀!’二麻子拉低帽檐不着痕迹地尾随,看着带着墨镜的男人略显迷茫地在转角停住,低头拿出了手机。
那人确是苏祁然。他这次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取礼物。
想起这个就来气!苏祁然有些苦恼地按了下额头,头疼地看手机地图,试图在这个大厦林立的城市森林里“杀出一道血路”。
再过几天是他们在一起的周年纪念日,某个没有长大的人已经频频有意无意地或撒娇或暗示,然而他一律以面无表情冰山脸回应他,看着对方一次次铩羽而归。
上一年双方约定好要给对方一个惊喜,然而被猜中就算输,答应对方的一个条件。他本来想拿珍藏版的影碟作杀手锏,奈何跟随自己蛮长时间的司机小张说叛变就叛变,硬生生地三言两语就被那只狐狸套出了去向,被迫签了一大堆羞羞的不平等条约,简直满满的血泪。
聪明如他苏祁然,这一次怎么可能会再失手!随便找个理由把小张放假回家后,他顶着路痴的压力自己出门去定制礼物。这一次,他去取那一对铂金戒指——极简单的线条和极低调的款型,仿佛除了背后的一个“y”和一个“s”,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绿灯亮起,苏祁然跟随人群向马路走去,到路中的安全岛中停下等待。身边有一个打扮得体的年轻女人,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萌萌的小萝莉的小手。
小女孩好奇地看了看苏祁然,大眼睛眨了眨,黑眼眸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这个“黑衣人”。
苏祁然自然发现了这道目光。他低头回视这纯然的目光,嘴角不觉轻勾。他见过的世间奸邪不比常人,一向喜欢心底澄澈的孩子,但一个不属于任何世界的穿梭者没有资格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何况在有了爱人以后。
虽然墨镜阻挡了视线,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满满的友好,犹豫了一下,挣开了妈妈的手,向这位陌生人伸开双手,胖乎乎的小脸上写满期待:“锅锅,抱。”
苏祁然哑然失笑。哥哥?估计他的年龄做小萝莉的祖爷爷都有余。身边的女人有些紧张地看了下这个衣着考究的男人,轻拉了下女儿:“乖,别打扰叔叔。”
小女孩看着圆润,身形却挺灵活,一把抱住了面前人的长腿,仰着头望着对方。虽然看不清脸,刚刚“锅锅”的笑容可是漂亮死了,比隔壁班的大虎还让人喜欢。
看着女人尴尬又为难,扯也扯不动的样子,苏祁然蹲下,一边动作温柔地摸了一下小女孩柔软的头发,一把把她抱起,姿势标准,一边转头和女人道:“放心”。
声音偏低略带些沙,却不明地让人放心。女人莫名地有点脸热,抿起嘴笑着看着一大一小。
二麻子早已混在等红灯的人群中,强自按捺住满心激动。他趁着齐燃没有注意,偷偷地将、用隐秘的摄像头记录。关于这个人的一切新闻即使是道听途说也会受人关注,更不要说是这样满满温情的镜头。
看着小女孩开心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男人低声和她说些什么,嘴角似乎弧度更大了点。二麻子心里也有些恍惚——干他们这行的,光鲜下的丑恶见到太多,若不是亲眼见到,谁也不会相信以冷酷著称的影帝会有这样一面。
绿灯很快亮起,苏祁然抱着小女孩踏出安全岛,大步走向柏油马路。然而就当他踏出了第一步时,一束令人毛骨发寒的阴鸷视线让苏祁然顿时警觉,周身的汗毛在历尽多年生死危关的直觉下瞬间炸起!
他的脑内顿时一串来自coco警报声:“宿主注意,检测到不明生物将危害到您的安全!”
苏祁然暗骂系统马后炮,顺着视线迅疾回望过去,就与停靠在路中等待红灯的一部黑色捷达里极为消廋的男人对视。
这个如同骷髅般皮包骨的苍白男人正是当初红极一时的小鲜肉陈辰,和当初清秀白嫩的样子无一相似。他眼神阴毒又恍惚,脸上既哭又笑,看上去扭曲如鬼魅。陈辰神经质的无声狂笑,身体在毒品的侵袭和心情的极度兴奋中痉挛般的颤抖。他左脚狠狠踩下刹车,右脚踩油门到底,感受着汽车即将弹射起步的转速声音。
他不会放过这些毁了他一辈子的人——瘦小的男人靠在座椅上大笑着,想起自己当初被关入精神病院的崩溃和每日的噩梦,想起那个女人告诉他的:都是因为齐燃。
都是因为齐燃。为什么他总是这么高高在上,与世无争,却有那么多人愿意把所有的珍宝都献给他,为什么他就要在泥泞里为自己挣扎,被所有人不耻!凭什么!
他本想等到齐燃走到他车前时瞬间起步,一想到他会睁大那双被无数人称道的美丽眼睛,不甘又无奈地看着车子从身上碾过,他就兴奋的不自觉的颤抖。既然他发现了,也没什么,还可以多个小女孩陪葬。
事情发生在几秒之内。苏祁然反应奇快地转身大喊闪开,一个箭步回撤将女人大力的推向被护栏围住的安全岛,同时将小女孩抛向她的母亲,看着女人反射性地接住和用怀抱护住了女孩,心才稍稍安定。
附近准备过路的行人被一系列的变故惊到,看到本来停下等候的汽车带着巨大的轰鸣声斜斜地冲过来,本能地顺从着苏祁然所言往后狂奔至护栏处。
苏祁然有心闪避,奈何距离太近,刚才一举又耗费了时间,只来得及让coco用能量护住心脉,在车前身带着巨大冲击力直撞过来的那一瞬间扭身卸去一部分力道,却仍是被车撞的斜飞出去几米。
一阵眩晕袭来,苏祁然趴在地上勉力维持神志清醒。他苦笑一下,感受着多处骨折挫伤的剧痛。额头撞击下流下来的黏腻血液模糊了他的双眼,大量失血后带来两眼发黑,感觉黑暗的拉扯力愈加强大。
二麻子跟在齐燃身后,当时还没有跨出路中的安全岛,瞬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目瞪口呆,整个人痴痴地看着,竟似被定住了一般。齐燃的墨镜在翻滚中已经不见,血液将他苍白的面孔遮去了一大半,身边更是一滩。
二麻子被鲜红的一片刺激地两眼发红,疯了地向旁边同样被吓到无法动弹的人们大喊:“那是齐燃!!快报警!快打120!”
有一位身着西装的白领手哆嗦着按着屏幕:“是的!请快过来!啊!那辆车又撞过去了!”
苏祁然视线愈加模糊,却还能听见汽车的轰鸣声再次响起,靠近,似乎要倒退再次碾压过来。他勉力支持自己用肘部支撑着挪动了几步,留下一道血痕。他喘息了几下,咬紧牙关向护栏内侧身滚去。
本已断裂的肋骨造成更大的二次伤害与剧痛,可他并不在乎。他死了没关系,换个世界再来,不过一想到沈易会以怎样的心情参加他的葬礼,就绝不能轻易放弃。
容渊在他消失时的眼神看过一遍,就足够永远在心里形过一道好不了的疤。以这种方式伤害爱自己的人,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天哪真的是齐燃!”“记下车牌号!”“被愣着快去救人啊!”反应过来的人们急忙冲了过去,把临近护栏的苏祁然拖进了护栏里几米,后面的车辆也追上来将陈辰的车撞歪了方向,巨大的冲力还是将护栏撞歪了。眼看再没有机会,这辆车才匆匆绝尘而去。
苏祁然觉得四周纷闹的声音越来越远,灵魂好似被吸入了黑暗,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
女子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不让她看到惨烈狼藉的现场。听到孩子带着哭腔地问锅锅怎么了,她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一遍遍吻上差点失去的孩子的额头——老天保佑好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二麻子愣愣地看着受伤的人被抬上救护车离开,紧紧地攥着当时偷录的摄像头,它竟然始料未及地纪录了一切。他绝对不会看错驾驶位上那个扭曲到丑陋的脸。恶人应当有报应,这件事的从始至终应该让所有人知道!
——那个人,不应该承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