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东宫内侍(1 / 1)

不得不说,燕承南此举着实令人出乎预料。

但燕承南已然将话撂了出来,就等着顾大人接茬儿。即便他另有想法,也不得不依言从之。他看着面前尚且少年的太子殿下,掩住心底惊骇,方才将那些偏见都收起来,朝着他躬身作揖。

顾大人在告退前,停顿片刻,还是与他说,“刘郎君其父,乃为于尚书东床客。”是以,顾大人不愿多管,且笼统着将此事翻页,并不多查。

“于尚书……”燕承南并非不识好歹的人,见到顾大人有所收敛,便也愿意回他一声,“多谢。”

等到顾大人施然离去,那刘郎君不是个傻的,略一思索,当即就慌了。他朝燕承南陪着笑,凑上前要去讨好,“殿下,这案件已了,若殿下愿意赏脸,不如……”

“公堂之上,休要放肆。”燕承南一拂袖,再拾阶而上在高处落座。他拍得惊堂木,“啪”一声,目光冷淡看去,“堂下陈文君何在?”

“郎君、不……大人!”陈文君听得传唤,当即奋力挣开压制着他的几个衙役,跌撞着跪倒在地,嘶声大喊,“大人,陈文君在此,有冤要诉!还请大人明判!”

那刘郎君此时方觉得怕,脸色骤变,惊慌着还要求情,“殿、殿下……”

“来人,押着他跪下!”

刘郎君被强按着双膝触地,还欲要挣扎,再被他冷冷看着,当即没了声响。

燕承南神色微厉,气势熏灼,于至高处俯视众人,压得他们噤若寒蝉、鸦雀无声。他等到堂下安静了,方才压着声线沉沉开口,“陈文君,你有何冤情,尽数道来!”

“大人……”

这场审判从始至终,用去将近两个时辰,请来好几个证人,旁边记录笔墨的分官奋笔疾书,墨条都用去一截儿。

最终拍板定论,那刘郎君疑似凶手,被关押入狱,再派人另去追查地痞。又经得陈文君答允,开棺验尸。

天理昭昭,天网恢恢。不论谁人行事,是好是坏,总要留下痕迹,只在于他藏得住,还是被人找到了破绽而已。燕承南并不着急,更由于是皇帝亲自授命,更是无所顾忌。

跟来的孟秋看了一整场好戏,等到与他回到东宫,还是良久都难以回神。

“作甚这般看我?”燕承南觉得有些好笑,便的确笑了。他眉梢眼角都漾着促狭笑意,抬手屈指,在孟秋额头上轻敲一下,见她吃痛吸气,哀怨看来,愈发地忍俊不禁,问她,“怎的与你出去一日,教你成了个呆子?”

孟秋望着少年郎和自个儿嬉闹的模样,再想起白日里他形色冷厉的作态,不由得的,有些对不上号。她捂着脑袋,有点手痒,但碍于他如今已长大了,只得讪讪放弃这个想法。挡开少年郎又来推搡她的手,孟秋回答他此前所问的,“是看到您霸气侧漏,被震住了啊。”

她说得没个正经,教燕承南后知后觉的有些羞赧。

“……胡言乱语。”他面上泛着薄红,对着孟秋轻哼一声,挪开脸,摆明是觉得不好意思了,还非要嘴硬,“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言语戏弄我……”

“哪里有!”孟秋故作浮夸,颇有些怪模怪样的朝他挤眉弄眼,“我家殿下雷厉风行,不知有多——威风!”

“你……”他羞恼得不住面红,“真是愈发没规矩!放肆!看我不罚你!”

“您要罚我什么?”孟秋还去逗他,扮着可怜,“可请殿下饶了我吧,下回再不敢了……”略作停顿,又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不成,下回大概还是敢的。”

“……”

“殿下,您要罚什么~”

“……”

“那您可得罚重点,不然我下次还敢!”

燕承南恼羞成怒,“罚你……”他语塞,顿住,凝噎好半晌,才指着小几上那碟点心,“去,都吃了,好让你把嘴堵上。”

“遵命~”孟秋一边答应着,一边笑个不住。她如约领罚,觉得味道不错,还递过去教燕承南也尝尝。

玩闹过后,她方才正正经经的去问燕承南这些事。

“殿下,今日和顾大人那番争锋,是您刻意为之的吗?”她又笑一下,“起初还没发现,等到您开始判案,我才明白过来。”

他谈起这些有些意兴阑珊,却还是认真答了,“嗯。我空有职位,却并无威信,若贸然要去管事必然会受钳制。不如将他激走,权由我立个威,再趁机将此事拢过来为好。”

“哦……”孟秋闻言,觉得不愧是他,而后不禁迟疑着,继续问,“您和顾大人,是,有什么过节吗?看他对您似乎不太、咳咳。”

“若说是过节,倒也合适。”燕承南不太愿意提及这个似的,只简略一句话,肯定了孟秋的想法,便不再对此多加解释。

却耐不住她连叠追问。

他抬眼,看着孟秋满怀疑惑,沉默少顷,低低出声,“在康平二十九年,我六岁时,曾遇险……”他说罢旧事,“顾大人对我不喜,亦是情理之中。”

“……您那时候才多大。”旁边的孟秋万万没想到,竟然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她心情复杂,脸上表情也有些微妙,“他怪您干嘛呀,应该去怪那个做坏事的才对。”

燕承南惯来喜欢孟秋对他明目张胆的维护与偏爱,如今听着这话,哪怕曾经心里也觉得有些似有似无的酸涩,也都消散了。

“世情如此。”他还反过来安慰为他委屈的孟秋,“除却是非、对错、好坏、善恶,谁都有私心的。”

闻言,孟秋一边对于他的透彻很是惊愕,一边对这话无从反驳,“……倒也是。”

“那你呢?你也有私心么?”燕承南一时兴起似的问她。话音刚落,他便一愣,随即低首哑然。正在孟秋思索的工夫,他却又摇着头和孟秋讲,“不必回答,这也并没什么好答的,你且当我问错了罢。”

孟秋答了,“有呀。”

她短短两个字儿,教燕承南顿时耿耿于怀,想听她到底有何私心,但她再不往下讲,竟是住口不说了。燕承南巴巴等着她解释,等待好一会儿,被她持续的沉默引得暗气暗恼,当即闷得一阵难受。他面上不显,更将语气都放缓些许,问她,“是甚?”

“说出来怕您不信。”她讲。

“信不信在我,”燕承南慢吞吞回应她,“愿不愿意说却在你。”

而孟秋果真说了,“私心是您。”

“……什么?”

“我的私心就是您啊。”

“是我?”

“大概是您过得开心,我就也开心了。”

孟秋笑眯眯的,眉眼弯弯,眼底漾着笑纹,说得再诚恳真挚不过。她想,在完成任务的主要目的之余,唯一所谓的“私心”,应该就是想让燕承南好过些。他这一生,是足可预见的苦与痛。

她说罢,也不知燕承南信了还是没信,但他显而易见的满意了。

看着他好看的眉眼间沉郁渐散,只余下疏朗明媚的少年气,孟秋也朝着他展开灿烂笑颜,绚烂着极尽干净的开怀愉悦。

讲过这茬,她再问起陈文君一案。

“他着实是有些可怜,妻儿都死于非命,凶手还想逃脱抵赖。”她感慨,“要不是正好遇到您,他别说讨回公道,恐怕还得被找麻烦啊。”

燕承南无可无不可的应着她,“嗯。”

“对了,殿下。”孟秋忽然严肃起来,“于尚书是谁?东床客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在燕承南的面前,她换了个较为委婉的说法,“另有关系?”

“……?”他眉梢轻抬,“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孟秋悚然一惊,“真是断袖?!”

“咳、咳咳!”听到她所言,燕承南被呛得不轻,连忙瞪她,“乱说什么!”

她委委屈屈,“您讲的啊……”

“东床客一词出自《晋书》……”燕承南这典故才刚道出个开头,便当即掐断,简单明了的和她解释,“用来代指女婿。”

说罢,他再和孟秋谈及于尚书。这是当朝的户部尚书,为官几十载,又因他长袖善舞、进退有度的为人,而颇受皇帝看重。但说到底,燕承南仍是不惧他的。

甚于因着他首次判案,于尚书这等知情识趣的老臣,还会反过来大义灭亲,好去迎合他。

而于尚书私底下是否心存怨怼,则是后事,暂且不提。

他漫不经心的计较着得失与利弊,心底又泛起一阵厌烦,再望向孟秋,未曾想得了她一个眉开眼笑的回应。他还没回神,就下意识的也朝她笑了。

“对啦!”孟秋极度欣慰的看着他,神色里是他看到很多次,却又每回都难以理解的慈祥宠溺,“年轻人就要多笑啊,哪有整天板着脸的。殿下,您看我,是不是比您生动得多!来,再笑一个?”

“……”他叹息,“又在胡说八道了。”

孟秋听到这话,没好气的朝他翻白眼。分明是个尤其不端,他应当严苛罚她的举止,但他看在眼中,却不曾真正记进心里。

反倒被她惹笑了。

“真是愈发的没规矩。”燕承南忍不住的,再度抬手敲她脑壳。白玉似的指节微屈着,在她额头敲出清脆声响,“咚”地一下。

他轻微莞尔,乌眸里含着笑,细碎烛光映进去,愈发蒙上一层暖色。他唇角随意漾着浅浅弧度,若非孟秋心细,怕是还注意不着。是少有的顽劣鲜活,浸润着他眉梢眼角,意气风发,教人看到也跟着心情明朗。

“没规矩是您纵容的,”孟秋笑眯眯打趣他,“我可不就恃宠而骄了嘛。”

“唔……”少年郎闻言后,沉思片刻。他有些为难似的蹙起眉,少顷,又做下决定,忽而对这玩笑话认真起来,“莫要背主。旁的,不过分的,我大都不多管。”

孟秋愕然。

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就算真的这么想,您也不该说出来呀……”

“……你还需我说么?”燕承南佯怒看她。

“不会的。”孟秋给予他保证,清晰又笃定的看着他,“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片刻,他有些无措的侧首挪开眼,鸦睫低垂,颤呀颤的没个安稳。却连抿着唇,都并未压的住唇角的笑。

他终究还是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渣作者有错,渣作者实在低估了姨妈……对不住客官们,渣作者现在好多啦,试试能不能把请假的那些补回来~爱你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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