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哲心头一颤!瞬间滞了思考,直愣愣盯着怀中的人!
呆住半晌,咧着嘴笑了两声,抬手轻抚上顾七脸颊,指腹轻扫过眉眼,鼻梁,终落在苍白的唇上。
“可惜...”
元哲顿住,处变不惊的脸上,此时尽是慌乱!他屏住呼吸,生怕听不清这后半句,偏又怕听到后半句,眼神忽闪,纠结不停。
“送人了。”
还好,还好...
元哲轻吐口气,似是肋骨处岔了气,刺得生疼。轻托起顾七的身子,将她缓缓放在床上,失落的眼底,映出些许庆幸。他怔然哑笑,稍探过身子,隔着拇指,在额间落下轻吻,一滴热泪滚出,恰落在顾七眼角,划过脸颊...
“殿下?”
徐硕端着药碗,在廊下跨步疾走,见元哲失魂落魄从房中出来,心下犯疑。
元哲微微侧头,只觉内里生疼,头脑滞空,他张了张口,吐出一句:“徐太医...救救我...”
“殿下!”
“哗啦”声响,将顾七惊醒!
她骤然睁眼,快速下床踏步出去!
元哲躺在门口,双眼紧闭,嘴边噙着血,前胸血迹呈喷洒状,染在素色衣衫上,格外扎眼!
徐硕紧揽住元哲身子,急急搭脉:“殿下!”
“徐...徐太医,”顾七一慌,颤手指着元哲:“这是...是怎么回事啊?”
徐硕抬头瞪着顾七,眼中尽是怒火,咬咬牙将元哲背了起来:“裴大人,且管好自己吧!”
“我...”顾七双眼迷茫,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直望着徐硕拐去后院,稍稍回神,药碗摔在墙角,地上汤药冒着热气。
直到灯火通明,后院还在热闹吵嚷。
端着痰盅的小厮跑进跑出,丫鬟端着铜盆,频频换着热水。
赵德勋站在院外来回踱步,急得满头大汗。
薛沛林拄着杖,站得腰酸腿疼,干脆半倚着柱子,朝房内望。
顾七正对门口站定,细眉蛮拧,眼中透着无尽担忧。许连自己都未察觉,这担忧焦急,皆发自肺腑,带着身子不自主微颤,手脚冰凉。
不知为何,脑中映起太监李冒描述的那个夜。
同样的灯火通明。
那个夜里,元哲正被自己的皇兄,死死按住,灌送毒药...
泪决堤涌出,只觉胸腔闷得难受!
“裴兄弟,”赵德勋急得转圈,见顾七哭了,不知如何劝慰,只好拍了拍顾七的肩膀:“殿下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木门拉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顾七收住眼泪,心高高悬住,凝目朝门口探去!
徐硕站在门口,看着顾七,轻叹口气:“没事了,诸位请回吧,待过两日殿下精神好些,再来探望。”
“徐太医,切切留心照看!”薛沛林凑上前,握着徐硕的手,郑重叮嘱。
徐硕点了点头。
“徐太医,殿下便托您照顾了!”赵德勋朝徐硕深鞠一躬。
“不必担心。”徐硕抬了抬手:“少将军,带薛大人回去吧。”
周遭人悉数散尽,后院灯火撤去大半,院子暗了下来。
“裴大人,请回吧。”
顾七似未听见,直盯着屋中之景,看不见床榻,更望不见元哲。
她颤走两步,一个身影挡在眼前!
“裴大人。”徐硕心底涌出无名火,展开双臂将顾七拦下:“殿下这病,皆因你而起。眼下,最不该见他的,就是你。”
顾七错愕抬起头来,欲张口解释,却不知从何开口。
自己并未作何,但见徐硕斩钉截铁说这番话,竟心虚起来...
许久,深吸口气,朝徐硕作揖:“那便,有劳徐太医多多照顾了。”
是夜,元哲半倚床头,烛火照在惨白的侧脸上,狭长的瑞凤眼透着疲累。端起温热汤药一饮而尽,满腔涩苦,逼得眼泛泪花。
徐硕接过药碗,探手把脉,见气息平稳,放下心来。
“殿下,臣...”徐硕哽咽两番,叹道:“臣知罪!知殿下情根错种,臣只想着如何纠正,万没想到,殿下这病,已沁入骨髓,药石无医了。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元哲苦笑一声:“亦是万劫不复。纵知是错,也甘之如饴。只可惜...”
徐硕沉着脸,郑重其事道:“殿下若真心喜欢,不畏世俗,便去寻他,莫要再折磨自己。”
“罢了。”元哲轻吐口气,扬了扬手:“本王累了,你且下去吧。”
这是第一次,见元哲如此失魂。徐硕不由得懊恼,后悔说那些话,加重了元哲的心病。可细细想来,裴启桓亦未接触过女子,难不成也是断袖之癖?
徐硕紧紧摩挲着药碗,转头望着元哲后背,登时涌出些心思来...
余下几天,徐硕以元哲养病为由,不让任何人探望。
每每熬汤药之时,总特意准备一份端给顾七。
顾七只当徐硕对自己关切,连连道谢,皱着眉喝下汤药。持续几日,只喝药便得了半饱,食欲欠佳,好似有些上火,喉咙偶有灼烧痛感。
“不舒服?”
顾七捏了捏脖子,灌下几口水,笑道:“只觉嗓子不舒服,没事的。”
“哦。”赵德勋脸上少有笑意,始终担心着元哲:“也不知殿下如何了。”
顾七身形一晃,垂头摩挲着水囊:“想来徐硕照顾得很好。”
“说来奇怪,殿下一直身强力壮,怎突然病了,还如此厉害?”
“我也不知道。”顾七摇了摇头。
自己是真不知道。
可徐硕却说这病同自己有关。
顾七蹙着眉,细细回想着与元哲相处之景,并未有不妥之处。
算了,且待元哲伤好,再细细询问吧。
马车吱呀呀将二人拉到郢山郡,百姓正用河底清出的淤泥填进岸边泥塘,为种植芦苇做准备。顾七沿着郢江,一路边走边看,无处不散着忙碌身影。每每走近,总有百姓热情招呼,顾七笑着回应,只觉口更干了。
她站在原地,拿起水囊灌了几口凉水,却越发觉得不舒服。
“呀!大人!”
循声望去,一个妇人指着自己,惊呼:“您流鼻血了!”
“啊?”话音刚落,便觉鼻腔涌出一股温热。顾七抬手轻触,指尖沾上暗红血迹。
赵德勋似在旁边说了什么,却全然听不到,耳边充斥着嗡嗡声,脑袋发懵...
“噗!”鼻血急促窜出!
顾七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徐太医!徐太医!徐硕——”
赵德勋背着顾七,从踏入刺史府大门开始便呼喊不停,跑进厢房,将顾七稳稳放到床上,径直朝后院奔去!
不一会儿,便拉着徐硕急急奔来!
元哲在后面匆匆跟着,快走几步,便觉胸腔扎得厉害,不得不将步子放缓。
方到走廊拐角处,便见徐硕夺门而出,兴冲冲朝自己走来!
元哲见他眉梢带喜,不由得怒火中烧,叱骂道:“跑出来作甚!怎不去诊治!”
徐硕并不在意,激动凑到元哲耳边:“殿下!您没病!裴大人他,他是个女子!”
“殿下?”
“殿下!”
元哲呆站原地,脸上除了惊愕,再无旁的表情。
徐硕的话在耳边循环反复,一颗心好似漏了几拍,再跳动时,速度极快。周身犹如回了热血,头脑昏昏,手脚发麻!
“殿下?”
元哲抓住徐硕胳膊,站在原地痴笑起来!
“徐硕,快!快!”
拽着徐硕急剌剌奔入厢房,赵德勋欲跟上前,被无情推在门外。
元哲坐在床边,见顾七面色惨白,上唇泛着猩红。他抬手轻拭,不解望向徐硕。
“殿下不必担心,是补药喝太多,上火了。”
“哦。”元哲放下心来,弓着身子凑近看了又看。直起身来,犹豫再三:“徐硕,你确定没诊错?”
徐硕压着嗓子,凑近道:“不会错,男女脉象有别,臣用性命担保,裴大人是个女子!”
元哲沉了口气,抬手掀开脖颈上的衣领:“本王曾见她光滑脖颈,便疑心她是个女子。可晏大夫曾说,裴启桓的脉象没有问题。”
徐硕不解,皱着眉喃道:“不该如此啊,晏大夫医术高明,又常为裴大人诊治,怎会不知?”
元哲手一顿,登时明白过来!
若二人早已身心相许,自己该如何自处?
元哲眼中兴奋的光瞬时黯淡下来,手却不自主攀上顾七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下巴。
徐硕看穿了元哲的心思,亦深知元哲已相思入骨。
“殿下...”
“徐硕,你给她吃的什么药?”
“咳...”似是没想到,元哲将话题引到这上头来。徐硕干咳一声,结巴道:“就是些...滋补身体的药。”
元哲侧着头,才勉强听到徐硕的答话。反应一阵,皱着眉低声咒骂:“徐硕!你居然...”
“殿下!”徐硕忙跪地:“臣也实在没法子了!若裴大人喝了药,身子好些,仍不近女色,便说明他同您一般,皆...皆喜欢男子。”
元哲又恼又怕,又惊又喜。
末了,终是惊喜盖过一切心绪。
他抬了抬手,眸子半沉:“徐硕,若本王横刀夺爱,何如?”
徐硕顿惊,抬眼望向元哲,见他面容骤冷,眼中尽是贪婪算计。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炙热情感,不由得担心起晏楚荣来:“殿下,万望仁心,莫要为了一个女子...”
“本王不会伤他。”元哲决心已定,嘴角微微翘起:“各凭本事吧。徐硕,裴启桓的事,仅你我二人知晓,莫要让旁人知道。”
“好。”
不知昏沉睡了多久,嗓子干得难受。
顾七抬手掐了掐额头,哑一声:“好渴。”
一只大手托起后腰,架着自己缓缓坐起。
还未来得及彻底睁眼,一盏淡茶送到嘴边。顾七微微启唇,将盏中茶喝得干干净净。
“还要么?”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酥得头皮发麻。
顾七嘴干得厉害,勉强扯出微笑:“有劳殿下,再倒一盏吧。”
“嗯。”待顾七坐稳,元哲抽身走到桌前,添上茶,端了回来。
待喉咙不再发干,顾七心满意足地咂了咂嘴:“嘿嘿,多谢殿下!”
“怎么谢?”
“嗯?”顾七眨眨眼,顿时噎住。
“呵,”元哲坐在对面,抬手轻擦着顾七嘴角:“果然不是真心谢的。”
顾七望着元哲,不过几日不见,似更消瘦了些。可见他容光焕发的模样,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顾七浅笑:“殿下看来大好了,竟能同臣玩笑。”
“嗯,”元哲弯着眉眼,凝望顾七:“大好了。”
“殿下,臣斗胆一问,”顾七攥着茶盏,鼓了鼓勇气:“您害了什么病?怎如此严重啊?”
元哲拉过顾七,凑近元宝小耳,轻吐出温热气息:“相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