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臭美啦你。”
瞧见她不可一世的样子,齐绮琪又是一拳过去。这次也没有用力。
“麒麟,你说以后张碧落还会不会找谢公子的麻烦呢?”
“会吧,我想。”
雪麒麟盯著自己的脚尖,活动了一下脚趾。
“不过,接下来就不是我们应该管的事了。我们总不可能一直守在他身边吧?他又不是我们的谁。要不然我去杀了张碧落?”
“不要了吧。”
齐绮琪沉默半晌后说,“他也只是可怜人。”
“我们都是可怜人啊……”
雪麒麟垂著眼应声。
齐绮琪撑著自己的膝盖,前倾身体扭头望向雪麒麟侧脸。那里满是惆怅。她不知道那种感情是从何而来──或者说,是怎样积累起来的。
自己得说些什么才行。
这个念头驱使齐绮琪撑起身躯。
“正因为世界是如此残酷,所以人才会爱上另一个人。在一起,大概不仅是为了幸福,也是为了能够共同承受痛苦吧。”
一边细声温言地说著,齐绮琪赤裸著脚掌往前走了几步。
她以月轮为背景负著双手转过身来。柔和的月色勾勒著少女柔美而不纤弱的轮廓,晕在她那一袭随风飘扬的黑发上。
雪麒麟怔怔地凝视著她,心里像是开满了花一样。那是只在夜里盛放的花朵,满是柔和和轻灵,既飘渺但又清晰实在。
“不是吗?麒麟。”
少女浅浅地笑著。
女孩垂下双目,也轻柔地笑了起来。
“是呢。”
只有风声在摇曳。
挂在门前的灯笼火光轻轻晃动,看起来就像是一层浮光般不真实。
“不过呀,没想过我们嘴笨的小七也会说出这样子的话来呢。”
在几秒的沉默后,雪麒麟不合时宜地发出挖苦之语。她尽量不想让自己透露出太多悲伤和感触,因为在晚夜那总会叫人情不自禁地想喝酒,而现在她没酒可喝。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嘛……”齐绮琪有些闹别扭地捏起腰来,“虽然这句话是太爷爷说的,不过说我嘴笨就太可恶了啦!”
原来是齐归元说的?
齐归元为老不尊的样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雪麒麟实在难以想像他能够说出如此具有哲理的话。
不过,有道理。
雪麒麟不能否定这一番话相当有道理。
幸福和痛苦永远是共存的,也正是因为互相映衬彼此,它们才得以存在,就有如光明与黑暗一样,只要缺了其中一面,另一面也会失去意义。
真庆幸自己不是孤单一人。
想著想著,雪麒麟就笑了起来。和她对视的齐绮琪也彷佛被感染了一般微笑。
这一瞬间大概是拥有她们珍惜的价值。
不过,大部分这种渗著淡淡幸福的时光都会戛然而止。
就像现在──
“麒麟?”
冢若幽打开门走了出来。
一度哭红的眼睛红肿仍未完全消退,她先朝齐绮琪点了点头,然后便走了过来。
“你们在这呢。”她苦笑著说。
“噢,小幽来了咩。”
雪麒麟朝她咧嘴一笑。
不知怎的,齐绮琪似乎很不满她的举动,朝她瞪了一眼。雪麒麟有点委屈地缩起身子,嘀咕著“女人心海底针”这样子的话。
冢若幽没有看漏两人之间的互动,半是诧异半是理所当然地说:
“两位的关系真好呢。”
雪麒麟和齐绮琪闻言,只是对视一眼也不回答。只是那个举动已经饱含了千言万语。
冢若幽又再笑了笑。
“我是来向两位道谢的。”她接著开门见山。
十有八九是刚才的事。
“麒麟,谢谢你推了我一把。”
冢若幽先诚恳地向雪麒麟一个鞠躬叫她一阵不知所措,接著又转向齐绮琪。
“也谢谢麒麟的姐姐了。”
有外人在的时候,齐绮琪都会挂上“宫主”的面具。
“没关系。”
她得体地回应,相当无懈可击。
“看见谢公子的情况平稳下来,我真的松了口气。我不知道药有没有用,他最终会不会获救,但是那一瞬间我真的很开心。我想,我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忘记了这种充实感了。”
冢若幽再次朝两人鞠躬,但这比之前的都要更深更真切。
“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真的会对他见死不救……如此一来,我往后一定再也想不起这种感觉了。”
“没关系啦,我们不是朋友吗?”
雪麒麟摆著手回应,齐绮琪也点头附和。
冢若幽先是一愣,继而才说著“是呢……”展露释然和自责的笑容。她恐怕是在这件事获得了某种救赎。
“另外,还有一件事。”
她好像不仅仅是为了道谢而来。
而另外一件事好像是针对雪麒麟的,因为冢若幽定睛在她的身上。她用上了混杂著几分怪责、几分祈求的眼神。
“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你真正的身份。”
刚才雪麒麟单枪匹马驱赶了大量武者的事情足够引起冢若幽的怀疑。
她不是傻子,多多少少都知道谢南风的情况。
在他们一行人刚到来的时候都浑身带伤的情况看来,他们显然是和某些人起了冲突,而且后来有人大量人马突袭医馆最后被雪麒麟驱赶一事,她也隐隐察觉到了。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那就证明了雪麒麟比起那些保镖以及她姐姐都要强,所以会对雪麒麟真正的身份感到怀疑也是无可厚非的。
还有一点就是,她总觉得自己在那听说过“雪麒麟”这个名字。
“好吧,是该告诉你啦。”
意识到再隐瞒下去就有违友情之道,雪麒麟无奈地摊了摊手,决定据实以告了。
“小幽,你说过你挺想见天璇宫宫主齐绮琪一面,是吧?”
“啊……”
大概是这个问题太跳跃了,冢若幽反应有点迟钝。
雪麒麟也不管她是否还需要时间去转动思绪,随手就往齐绮琪一指。冢若幽的目光就像追逐著逗猫棒的猫咪一样,移到齐绮琪身上。
“她就是了。”
雪麒麟的口吻太过平淡了。
像是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般,冢若幽整整花了多十秒在眨巴眼睛上。接著,一切才渐渐在她脑海组成明确的意思。
“什、什么?!”
预料中地,她吓得都捂住了嘴巴。
冢若幽惊疑不定的视线不断在雪麒麟和齐绮琪脸上来回,而齐绮琪只是苦笑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雪麒麟的话。
“冢大夫,真是对不起。一直暪住你了,我的确就是齐绮琪。”
“骗、骗人的吧……”
冢若幽目瞪口呆地后退了几步。
齐绮琪名声在外,又和自己同年。尽管对武林中事不感兴趣,但是冢若幽多多少少都对这位年纪轻轻就肩负起一个偌大门派的少女感到敬佩,想要见她一面。
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竟然会活生生地来到自己眼前──她真的一如传言般漂亮。
思绪几乎烧成一团浆糊,冢若幽像是还没睡醒般揉揉眼睛,只是眼前的所有都并非是幻像,并不会轻易消散。
然后,她想到了。
想到了在那里听过“雪麒麟”的名字。她在一次带著冢若茗到酒楼吃饭,隔壁桌的几位武者在谈论某位宗师时听他们提到过。
“……麒麟,你是宗师吗?”她好不容易才问出口。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雪麒麟嘿地跳起身来,咧嘴笑著回答。
真相已经浮现。
冢若幽眼前一黑,只觉脑袋一阵晕眩,差点就要吓晕过去。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堂堂宗师会隐瞒身份来到自己店里打工,还和自己朋友相称,那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那个……麒麟,你脑袋是不是有毛病?”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待意识到的时,这一句评价便已脱口而出。
噗哧──!
齐绮琪忍不住笑出声来。
尽管她及时掩住嘴巴撇开了脸,但那笑得发抖的肩膀还是将她出卖。而望著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冢若幽,雪麒麟一阵欲哭无泪,垮下了肩膀。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咩……”
于是,不尽相同但同样悦耳的银铃笑声就回响在医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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