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未初被抱上床的时候，才迷迷糊糊间发现，墙后的隔间原来是间设施齐全的卧室。
王未初有那么瞬间，甚至怀疑，岑尧是不是故意让他送件到岑氏来的。而不单单只是为了治他的父亲？
不过很快王未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怎么能这样想岑尧呢？
王未初软软地倒在被子里，看向了那面隔断墙。
岑尧出去了趟。
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袋子，问：“这是什么？”
王未初这才从被窝里探出了头，伸长脖子。那个袋子是王庆志给他的，他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但这样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大概算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吧？
王未初含糊了下说：“嗯……就算种水果吧。以前长在我老家那边。”
“要吃吗？”岑尧问。
王未初不自觉地舔了下唇，有点想吃。他已经很久没吃到过了。
但想想又太麻烦了。他现在待在被子里，点也不想动。
“嗯……”王未初正准备摇头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岑尧说的那句话。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岑尧取了个ipad递给他：“先点晚餐。”
王未初捧在了手里，屏幕上已经是菜单页面了。
而岑尧拎着袋子，走到了面墙前，他抬手按了下，墙体打开，露出了背后的小厨房。
原来那不是面墙，是扇门。
王未初忍不住惊奇道：“你办公室里还有厨房？”
“嗯。很少用。”岑尧淡淡说着，将袋子放置在了料理台上，弯腰从洗碗机里取出了只碗。
岑家特地在他办公室里修了个厨房，好方便请厨师来给他做菜。
王未初挪了挪位置，侧躺着，斜斜看向岑尧的方向。
他看着岑尧挽起衬衣袖子，露出手臂线条，再拧开水龙头，颗接颗清洗那些小果子。就这么反复洗了四五遍，才用纸巾擦去碗身的水，端了出来。
“点好了吗？”岑尧问。
王未初这才回过神，从被子里艰难地爬起来，胡乱点了两道菜：“嗯。”
岑尧取了条毯子递给他裹上，这才将碗给他：“先吃这个。”
然后拿过ipad，又多点了几道菜才放下。
王未初吃了颗姑娘果。
比记忆的还要甜点。
“好吃吗？”岑尧突然问。
“唔。”
“我尝尝。”岑尧说着，却没有动。
王未初怔了下，试探性地捏了颗送到了岑尧的唇边。岑尧低头含在了嘴里：“……嗯，甜的。”
王未初忍不住盯着他的脸多看了两眼。
男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多少喜欢的意思，却也没有点嫌弃的意思。
王未初不自觉地开了口：“这是我父亲给我的。”
“嗯？”岑尧摆出了倾听的姿态。
“应该是他太太给他出的主意吧。哦，你大概不知道，他太太，是我的继母。其实我早就明白，我父亲当初抛下我母亲，回到城里娶了有钱人家的小姐。他对待我这个前任留下来的拖油瓶，又怎么会有慈爱之心呢？”王未初说着，又低头咬了颗姑娘果在嘴里。
这颗又酸又甜。
“可是人怎么会轻易承认，自己根本没有人爱的事实呢？”王未初喃喃道。
他并不沉溺在低落的情绪里，转瞬就又语气平淡地说：“我刚被接到王家的时候，就因为不太适应王家的生活，想要回老家。那时候也是那位王太太给我父亲出了主意，让他拍了些老家的照片给我解思念。那时候我还真当我父亲疼我呢……”
“其实我也不讨厌王太太。但是她的存在让我觉得很难受。明明我母亲更早和他办了酒席，但我却好像私生子。我在王家做出不符合礼仪的事，她也不会责骂我，只是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我……也许是我太敏感，我会觉得很难受，很难受。”
岑尧抬手擦过他的脸颊，又轻轻摩挲了下他的眼下。
这小傻子。
还当王太太只是冷淡高傲地对待他。
王未初怔忪地抬头望向岑尧。
岑尧的手指因为刚碰过水，是微凉的。
王未初下就冷静了许多。
王未初张了张嘴，想说，所以你别骗我啦。
我已经做过回蠢货了。
像我母亲样，匆匆办了次酒席，就以为是结了婚了，给程家当了连结婚证都是伪造的男妻啦。
如果将来再让我认识到次，没有人爱我的事实。
那多难受啊。
这时候，门却蓦地被敲响了。
王未初只好把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那就再晚点点说破吧。
可以再多快乐会儿也是好的。
岑尧抬手轻拍了下他的头：“你先吃。”
然后起身过去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窗帘自动挪过来，挡住了隔间里的王未初。
王未初隐约能听见那头传来的声音……句也听不懂。王未初低下头，继续吃起了姑娘果。
没会儿就见底了。
他盯着里面剩下的六颗，犹豫下，还是留给了岑尧。
岑尧站在门口。
女秘书低声说：“程总已经等了您半个小时了。”
“那就让他继续等着吧。”
“啊？”女秘书愣了下：“他是来找您说c城那个城建项目的……”
“他打电话预约了吗？”岑尧垂眸问。
女秘书迎上岑尧的目光，竟然觉得有些冷锐。
她愣愣道：“没有。”但是谁都知道，岑总和那位程总，曾经是竹马之交。人家父母都是认识的。底下人又哪里敢怠慢呢？
“那就让他等着。”岑尧冷淡道。
女秘书连连点头：“是。”她将手里的报表递给岑尧，低声说：“打搅您了。”
岑尧倒没有苛责她，只淡淡说了声：“去吧。”
女秘书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等走得远了，她才忍不住嘀咕：“是不是坑我呀？怎么个个都叮嘱我要好好接待程总，说什么和岑总关系很好……哪里好了？幸好岑总没和我计较。”
女秘书推门走进会客厅。
程叔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不是前天刚刚发泄了，这会儿他已经坐不住了。
“岑总还在忙吗？”程叔问。
女秘书点了下头：“是的，程总今天要不然先回去吧？”
程叔得了这句话，也知道今天多半是见不到岑尧了。
他皱了皱眉，心底有点微妙的不适。
他早早就接了公司的事务，岑尧就晚多了，但这会儿，程叔却隐隐约约有种，岑尧高高在上俯视他的错觉……女秘书的话，岑氏的环境，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岑尧已经和过去不样了。
“我明天再来。”程叔匆匆撂下句话。
女秘书连忙扬起笑容说：“好的，程总明天来的时候，提前打电话来预约就好了。”
预约？
程叔步子顿，面色沉了沉。
他转头看向女秘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女秘书神色懵懂地看着他。
算了。
程叔自诩绅士，当然也不会和她过分计较，于是快步走了出去。
只是直到他回了家，心头都还是梗着根刺。
女秘书却是在后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心说这程总可真够没逼数的。
这头岑尧转身回到隔间内。
王未初指了指碗说：“还剩了几颗。”
岑尧：“嗯？”
王未初这才说完了后半句：“给你的。”
岑尧重新洗了手走过去，吃掉了剩下的姑娘果，然后按住王未初的肩，俯身低头吻了下他的唇，淡淡道：“谢谢你留给我。”
王未初反而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就低低地含糊地应了声：“嗯……”
“先看会儿书吧，晚餐还要会儿。”岑尧将那本数学书拿了进来。
王未初忍不住看了眼手机。
没有个未接电话。
时间显示是18：43。
竟然过去这么久了？
“我得回去了。”王未初掀开了被子。
岑尧却单手摁住了，淡淡道：“你给王庆志打个电话，说你件送到了。”
王未初也不作他想，点点头就打给了王庆志。
王庆志听到回复，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王太太抬头看了眼挂钟，脸色有点难看地道：“你问问王未初，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岑氏？”
王庆志照话问了。
王未初应了声“嗯”。
王太太神色怪异了瞬。
她有点接受不了岑尧真会看上王未初的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
王太太咬咬牙说：“行了，你给程家打个电话吧，就说王未初今晚睡在王家了。”
王庆志愣了愣，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他立马就打了个电话到程家。
“王未初今晚不回程家？”程叔问。
“对，对，……”王庆志顿了顿，笑着说：“就那件事嘛，咱们不得抽空和未初沟通下吗？”
程叔知道，他指的是让王未初和他离婚的事。
这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岑尧回国，岑家态度放松，王未初就没必要再留在程家了……到时候哄哄王未初，这桩婚姻就当没存在过。连公安局的记录里，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好，那你们慢慢说。”程叔挂了电话，心底还浮动起了点不舍。
倒也不是别的。
王未初脾气很好。
这让程叔总能从感受到居高临下的快.感。
不过和岑家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程叔压下了那点不舍。
没会儿，程父程母也回来了。
程叔将今天岑家的事，讲给了程母听。
“岑尧如今毕竟接管岑氏了，在公司职员面前，肯定不能徇私的嘛。说要预约，那就预约好了。咱们表面流程走走有什么关系？”程母满不在乎地道。
程叔却冥冥之觉得没那么简单，但要说出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
“算了。”程叔站起身，正巧这时候手机响了。
于是他径直上楼接电话去了。
电话是金耀打来的。
程叔本来也不屑接这人的电话。
在他看来，金耀比王未初还要没有格调。说白了，就是low。但程叔也不得不承认，他很享受金耀这人作为王未初的朋友，却还死皮赖脸地讨好着他，追着他的感觉。
程叔顿了下，还是接了起来。
金耀急急地开口：“程总，你知道吗？王未初给您戴绿帽了！”
另头。
岑尧二人在办公室里慢条斯理地用了晚餐，岑尧又加班处理了会儿工作，王未初则坐在旁边看了会儿书。
王庆志刚刚已经打电话回来，让他不用回程家了。
月上梢头，天色越来越晚。
王未初看得有点累了。
他休学太久了，有些东西都记不太清楚了，看得有点吃力。
王未初放下书，忍不住问：“晚上我们要睡在这里吗？”
“不睡这里。”岑尧合上了笔记本：“回家。”
回家？
王未初会儿就知道是回谁的家了。
岑尧直接将他带回了岑家。
王未初站在岑家门外，却有点不敢进门。
他有点迷惘了。
如果仅仅只是时好感的情人，岑尧需要将他带回家吗？可如果不是时新鲜的情人，那又是……什么呢？
“怎么不进去？”岑尧站在他的身后问。
“这样好吗？”王未初反问。他顿了下，问出了自己心的疑惑：“你爸妈不会怀疑吗？”
“会怀疑。但我会处理。”岑尧抬手托了下他的腰。
有点痒。
王未初耳根红了红，连忙步踏上了台阶。
门内的女佣注意到动静，高声说：“少爷回来了。”
岑父岑母立刻就迎了下来：“尧尧回来了？”
“咦？这不是王未初吗？怎么也来了？”
“我请的。”岑尧说。
“哦哦。”岑母把人迎了进去，盯着王未初说：“穿尧尧的衣服还蛮好看的……”
王未初更尴尬得四肢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岑母这样夸他，是不知道他跟岑尧干了什么吧。
“吃过晚饭了吗？”岑母又关心地问。
“吃了。”岑尧答。
“那再吃点水果？”岑母又问。她打扮优雅贵气，面容姣好，点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但关心起人来，却又丝毫不像是个豪门贵妇。
岑尧看向王未初：“你吃吗？”
于是岑母也跟着看了过去。
王未初都快紧张死了。
岑尧怎么点也不避着呢？
“吃芒果吗？”岑尧多问了句。
“……吃。”王未初最后还是应了声。
岑母笑了下：“那好，让你岑叔叔去削。”
岑父应了声，还真去了。
王未初不由惊奇地多看了眼。
程叔的父母压根不会沾手这些东西。
没会儿岑父就拿了芒果块过来，王未初坐在那里乖乖吃掉了。
岑母在旁吩咐女佣：“给王先生收拾个房间出来。”
岑尧出声打断道：“不用了。”
“啊？”岑母愣了下。
“他睡我房间。”
岑母瞪大了眼。
王未初吓得差点把碗摔了。
岑尧看向王未初，问：“吃完了吗？”
王未初木然地点了下头，大脑乱成了团浆糊，几乎说不出话。
“你先上楼等我，……记得哪个房间吗？”
王未初僵硬地点了下头。
他感受着岑父岑母投来的视线，脑子里更乱了，浑身都仿佛被烧透了，不用看，他也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像是只煮熟的螃蟹。
“去吧。”岑尧接过了他手里的碗。
王未初也的确不敢再待下去，连忙匆匆上了楼。
岑尧的卧室没有上锁，他压门把手就打开了。
王未初走进去坐下，浑身血液奔腾，心跳加快，无数糟糕的结果从他脑飞驰而过……他下午准备说破的那些话，被秘书打断了。但结果应该也不会变了。
岑尧刚才的话太过明显，岑父岑母肯定会明白其的意思，明白之后呢？会怎么样？
会儿会不会上来赶他？
应该不会动手打人吧。他们看上去不像是那样的人……
王未初攥紧了手指。
还好。
也才几天而已。
也不会有多难过的。
……
楼下，岑尧淡淡道：“先坐下说。”
岑父岑母哪里坐得下去？
于是岑尧就自己先坐下了，他绝口不提王未初在程家过什么样的生活，只淡淡道：“你们以后要变变对程家的态度了。”
岑父岑母大脑还没转过弯儿呢，本能地道：“怎么？”
岑尧这才又道：“那天去程家做客，我第眼就看见了王未初。”
岑母喃喃道：“然后你就看上人家了？”
“嗯。我以前不是gay，我就只喜欢他。”岑尧说，“我现在把人强行弄上手了，等程叔知道之后，心里肯定不痛快。”
岑父岑母皱了下眉，倒是很快就转变了心态。
他们对待程叔是视若子侄没错，但那也是岑尧拿他当朋友才有的后来的两家相交。
程叔又哪有亲儿子重要呢？
岑尧把人都骗过来了。
那就不能给程叔不痛快的余地了。
反正谁也不能恨他们儿子。
岑母理直气壮地道：“他有什么好不痛快的？岑家这些年没少帮他们，我和你爸爸给他们家买的东西少了吗？你喜欢，他当然得让着。”
岑父也道：“对啊！反正你喜欢是吧？那你把人留着。程叔那里，他敢说什么？”
这幕，早已经在岑尧脑海演练过了，因而并不觉得他们态度怪异。
本来的岑尧和岑家人关系淡薄，岑父岑母算不得是什么三观正的人，岑家有钱有势，他们依仗着这点，格外护儿子。说是“熊家长”也不为过。
岑尧喜欢的，他们就会跟着喜欢。
岑尧不喜欢的，他们也就转手丢了。
现在听程叔会有所不满，他们反倒先不满了。
“大概就这几天了吧，程叔就会发现了。”
“那就让他发现呗，他还能上岑家来闹吗？”岑父不快地道。
“他和王未初的结婚证是假的。”
“什么？假的？”岑父惊讶了瞬，不过随即就道：“那这事更简单了。程叔跟你抢不了人。”
岑尧应了声“嗯”，随后说：“我得先上楼了，不然会儿，王未初就得跑了。”
岑母连忙说：“那你去。”
看着岑尧上了楼。
岑父问：“岑尧是不是把人强了？”
岑母皱眉道：“我看那个小孩儿性格挺敏感内敛的，不会气不过做傻事吧？尧尧要是没了他，那不得难过死？”
岑父生气道：“尧尧那么好，他怎么能不喜欢？”
岑母说：“你懂什么？”
然后转头去琢磨了下，我是不是得出点力气想想办法，好哄住尧尧的宝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