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玫瑰重逢》礼也|
晚上七点,夜幕之下的几颗星子与庄园上方的灯火交相辉映。
大堂内,罗马柱上凹凸有致的雕塑线条流畅柔美,铜鎏金的一对比翼鸟恢弘不失格调,冰绸布所绕之处皆有绢花作为点缀。浮华声色,一场耗值七位数的婚宴距开幕仅剩几分钟。
戴着白手套、穿着马甲燕尾服的百十位侍应生依次站列在过道两边。
简皎月踩着7cm的小高跟从这片鬓影衣香中间匆匆走过,耳边附着手机,漂亮的眉心蹙起,正听着对面发小的道歉。
发小是骆天哲,江城这家最高星级酒庄的少当家。
简皎月回国也才半个月不到,下机场连这片土地的温度都没感受全,就被喊来他的酒庄接下这个浩大工程。
婚宴原本是为一七旬意大利富翁和他的忘年恋女友准备的,但骆天哲刚接到电话,说那位新女友临场逃婚了。
这对他来说倒也没什么损失,毕竟包下酒庄的这一个月尾款已经结清。挂断电话前,他还虚伪地安慰一句“年轻女孩心性不定,指不定过两天又想结了”。
不用办婚礼又能提前照常营业,骆天哲还没开心地翘起尾巴,就被从邻市视察回来的经理泼了一桶冷水。
也许是这些天看见酒庄都在认认真真布置会场,没人会以为他们不是在为慈善晚会做准备。
结果经理看见最终效果,急得要命:“我早就提醒过您今晚有场市级慈善会要在咱们庄园办,您怎么就给租出去了!”
市级慈善晚会,不仅有记者拍摄,据说还有帝都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要过来。涉及本市形象,更涉及酒庄名誉。
骆天哲心想都怪那位意大利的老baby太过大方,让他见钱忘正事。
他第一次接这么大的单,骆父还在海外旅游呢,要知道自己儿子把酒庄名声毁了,非得气成氢气球飘回来揍他一顿。
简皎月瘫进一张黄梨木椅里:“骆天哲,这婚礼布置我可是全程跟着的。你现在取消也就算了,还想让我给你收拾乱子?”
“小姑奶奶,我是真没辙了。反正都是晚宴,估计这种场合也没多少人来,你改改就行了啊!”
改改?说得轻松。
术业也有专攻,她就一搞私人婚宴策划的,现在居然得临场发挥变成慈善拍卖晚会。
但架不住骆天哲在那边把她吹得无所不能,就差哭天喊地求她救命。
简皎月揉揉眉心:“别嚎了,贵宾们的车什么时候到?”
骆天哲立马接话:“一个半小时左右,拍卖品已经送到院子里了。酒庄里所有人都原地待命,供你调遣。”
见她收了线,边上的大东小心翼翼问:“老板,怎么办啊?”
刚刚经理来这已经说了一通,都知道这婚宴办不成了。
简皎月拿过大东手上的话筒,清了清嗓:“别愣着,待会儿大人物要来,都动起来。”
“全部当心点别踩乱红毯,连理枝和并蒂红的装饰品都拆掉。阿鹤,赶紧把门口这几座琉璃灯柱的投影关了。换什么?换成灰白调、翡翠暖玉色。”
“桌上的雪山白玫瑰弄下来,替成早上从巴黎空运过来的洋槐花瓣。宾客名单板弄好了就赶紧换上……”
宴会厅里的百来号人在简皎月的领导下瞬时忙碌起来,兹事体大的缘故,每个人都用了心思去做。
柴可夫斯基d大调的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优美和缓,在此刻却让简皎月感到万般不适合。把乐队撤下去,她走到前台打印机那,迅速弄了份肖邦的《幻想即兴曲》曲谱给t台边上的钢琴演奏者。
意大利那位客户喜爱华而不实,慈善晚会则要简约大气。
花了一个多小时处理这一系列变动后,宴会厅少了分喜庆热闹,多了分恬静舒展。
这场公办的慈善拍卖晚会云集了不少商业巨头,上面旨在鼓励各位企业家为公益募捐事业献出一份力。
片刻后,庄园里车灯如瀑。
各位举足轻重的成功人士衣着正装,在侍从带领下纷纷入席,随行记者也紧跟其后。
主持人在台上说着开场词,大东慌慌张张迈着碎步过来,凑到简皎月耳边:“老板,拍卖师他、他拉肚子,这会儿还在厕所蹲着!”
“……”
屋漏偏逢连夜雨,莫过于此。
简皎月起身往全身玻璃镜那照了照自己,镜中人明眸皓齿,乌发红唇。
高定丝绒抹胸裙衬出盈盈一握的腰肢,杏色印花低调,不喧宾夺主,却又流露出一朵富贵花的美感。
富贵花,想到这又是一哂。她也是难得在客户的婚礼上打扮一次,没想到用到这上面了。
“把拍卖品的介绍稿给我。”简皎月没磨蹭,默念几遍,提着裙边就往台上走。
台下人头济济,主持人下台后,简皎月替上,露出一个标准笑脸:“今晚的首件拍卖品是钻戒一枚,由设计师surol女士捐赠,起拍价为30万。”
身后的大屏幕上正放映着那枚小众戒指,精美的罗马图案镶嵌在钻石中,扇形弧线优美,扇面的衔接点灵活生动。
走流程的竞价一声比一声高,最后由她一锤敲定。
拍品渐渐变少,将近半小时后,厕所那位拍卖师终于回来接上工作岗位。
靠门近的一张圆桌那,一群中年男人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刚才那小姑娘不是简家的吗?”
“简家的小女儿今年回国了?”
有人接得意味深长:“家里都那个样子,也该回了。”
“在谈论什么?”
那人闻声下意识抬眼,差点磕巴:“徐部,我们在说刚刚那个女拍卖师……不是很专业,应该是临时上来救场的。”
徐维政退休四五年,站在桌边笑得儒雅,话语间依旧是在位时的滴水不漏,像是对晚辈的关照话:“这不是表现得挺好?纡余为妍,赏心悦目。”
从老爷子嘴里能得这么一句夸赞实属不亏,座位上的人都连连点头说是,止住了再说是非的嘴。
骆天哲赶来得恰到好处,瞧见收拾东西要走的简皎月:“要回去了?你工作室的人今晚都在这睡呢。都这个点了,你也明天再走呗。”
“瞧见那位领头走出去的大佬没?”
她神秘兮兮一指,骆天哲往大厅门外望过去。老人信步从容,风度翩翩地正和身边几个一把手说着话。
他俩都是年轻后辈,对今晚来的商客权要没几个眼熟的,自然也不认识这位。
骆天哲:“看见了,咋啦?”
简皎月手指勾着小香包的链条,边往门口走:“我观察了一下,场内咖位最大的就是他。人都打算走了,记者也不在,你自己收收尾,我也该回家。”
看了眼厅内宾客,骆天哲没强留:“行,等我忙完这阵子就请你吃顿饭,叫上安纯一起。”
在国内也就剩下这两个好友,她懒声应:“再说吧,看我时间。”
拍卖会接近尾声,来捧个场的徐维政一走,记者和闪光灯也跟着离开。剩余一部分宾客被骆天哲安排好,移步偏厅,继续用晚餐。
简皎月本想直接出去的,但碍于大门口那位被簇拥的老爷子还站在那讲话,她就乖乖倚在石柱边等了会儿。
须臾,一辆普通低调的黑色轿车开了进来。
路灯下,依稀可辨那是帝都的车牌号。后边数字连着嚣张的几个4,罕见的有人敢这么不忌讳。
那人是自己开车,下车后也没步入人群,只是在亭阁处安静站着。
他站在灯光暗处,叫人看不清长相。只知道身量修长,宽肩窄腰,应该也是个年轻后生。西服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平白多了分禁欲清贵感。
门口阶梯正中间簇拥着一小撮人,简皎月站在最边一角,一身礼服裙仍显得有些突兀。察觉到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毫不意外地朝那回视过去。
男人鼻骨高挺优越,侧首时露出深隽流畅的下颔线条,只是逆着光始终模糊了脸。
这种你暗我明的感受让简皎月不太畅快,也许是习惯了成为陌生人眼中惊艳的焦点,被盯着看也没什么所谓。
她索性移开视线,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板得更严肃冷淡。
她不在意的那一边,男人气定神闲的眼神并未收回。偏了偏头,目光越过稍显喧闹的记者人群,仿佛沾染了夜色下的泠冽凉风。
时隔五年,再在这座城市相遇。站在阶梯上的灯下美人依旧肤如凝脂,明艳清透。
庄园外的院子中央有一方水潭,亭阁建在中间。檐角的檀木花灯随风晃动,连带着男人的影子也在水中起了波澜。
聚在一起的人群慢慢散去,老人家往亭阁这看了一眼,做了个招手的动作,把人喊过去一同坐上了另一辆车。
来时的车辆缓缓驶出,简皎月跟在最后面,拿出手机准备喊车来接。
走了没几步路,那辆车牌号全是4的轿车停在自己边上。
驾驶位上的人显然不是之前那位,司机下了车,恭恭敬敬:“简小姐,回观江园吗?我送送您。”
受邀到晚宴里的人,又能准确说出自己的姓氏和家里地址,已经让简皎月放松警惕。她大学时未曾回国,毕业后又多待了一年,对这个圈里的长辈都不熟络。
但想着可能是简父在生意上的朋友,她还是问了句:“这车是谁家的?”
“帝都裴家。”
果然不认识,也不好拂了面子。她上了车:“那代我谢谢裴叔叔。”
酒庄偏厅内的饭桌上酒香正酣,又都剩些生意人,说话也随意了点。聊起了最近几年的金融外贸,又提到刚刚那位徐部的接班人。
说是接班人其实不算准确,都知道徐老只有一个女儿。女婿也没乘他荫凉跟着从业,反而靠自己在商界闯出一片裴润地产的天地。
这里说的是徐老家里那位在外交学院国际经济系读研二的外孙,听说本科时期就成绩斐然,遴选时又考进了外事部。现在在国研院的单位实习,又归副部级手下带着。
年纪轻轻,后生可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有人提到同行:“说到老简,他这次可算是栽了个大跟头!倔驴不听好人言,我早就劝过他不要竞港城那块地标。”
简氏是老牌物流企业,电器、珠宝、物联网也都有涉足。但上半年领导层做了个失误决策,掉进了港城那圈人做的一个局里。把股市做空,绿得股民人心惶惶。
平日里都是会喝茶的茶友,但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是在商言商,免得把自己也拖下水。
“不是说席家那位公子爷和老简的小女儿早有姻亲?席关柏这个准儿媳妇怕是有点烫手啊。”
“我看席关柏没这么蠢,这半个月听见风声没?闹着在退婚了。”
“搞得这么难看,真退了?”
有人笑笑,摇着头:“等消息吧,也就这两天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