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却并不同意独孤伽罗去赴宫宴,自独孤伽罗落水后,杨坚每日早朝过后,都要过来庄上一趟的。
此时看着一脸无所谓的伽罗,皱眉道“刘贵妃野心太重,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你示好你还是莫去了”
伽罗跳下去救小公主却反被遗忘在鉴湖里的事情,让杨坚忆起便一阵心悸。
虽然眼下伽罗是楚王之女,可是,这个娘娘是怎么来的,杨坚再明白不过,不过是皇家对杨府的恩施罢了
皇上让他去西北的党项国,耶律国的残部与东党项国的势力并不容小觑,加之寒冬,西北部气候苦寒,杨家军初去,怕是不能及时适应
这一次或许比八年前与耶律国的战役更为凶险,他无后又未娶妻,伽罗是他唯一的软肋,即如当年皇上同意他娶伽罗的牌位入府一样,女子,在帝王眼中,一向是无伤大雅的
独孤伽罗捧着热乎乎的杏仁奶茶,摇头道“总不能躲一辈子”
真如鸾姨所说,她老了,爹爹和祖母的仇,还有姨姨们的养老,都是她的责任
杨坚见她皱着一张小脸,不由轻声笑道“要去的话,把薄荷带着,这回不管谁落水,跌倒,或是被责罚,你都没看见,要是有对你说话刻薄的,也不必忍着”
可是伽罗说的也对,不可能躲一辈子,等他去了西北,她作为杨国公府的当家夫人,不可能一直待在府里不出去应酬。
独孤伽罗知道他这是对她落水的事还耿耿于怀,心里撩过一点喜悦,还是瞪着他犟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杨坚气的笑了,“怎地,你是嫌自己还不够添事的”见她嘟着嘴不服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对一旁一直默默地立着的薄荷吩咐道“到时看好你家小姐”
薄荷脆声应下
屋里的碳盆子有些呛人,杨坚过了一会才想起来道“这两日国公府没有给你送来银丝碳吗”
独孤伽罗不在意地道“银丝碳比煤炭要贵五倍,我一个人用的都抵得上庄上众人的银钱了,我把它们换了煤炭来”
一旁的薄荷眉毛微挑,怕是只有静懿娘娘会想到银丝碳贵的
煤炭虽便宜,可是,呛人不说,冬天的夜里,门窗紧闭,十分容易中毒。
杨坚喝了一杯热茶,心里的郁气才稍微散了些,这么个玻璃人儿,他每天都担心着她出什么事儿,她倒不嫌事大,常常状况不断
独孤伽罗一边想着心事,却忽地捏住了鼻子,一张小脸皱巴巴地看着门口,便见外头珍珠端了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过来,道“小姐,今个你看就这么小小一碗,灌两口就没有了”
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杨国公,便见杨国公的眼睛扫了小姐一下,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淡道“今个路过集市,看到卖红枣糕的,听说十分香糯可口”
珍珠忍不住露了一双小虎牙出来,咬着下唇道“奴婢今个还听方婶子提过这红枣糕,说是近来卖的十分好,想是很好吃的样子”国公爷怕小姐落了寒症,让宫里太医过来开了去湿气的药,可是小姐嫌药太苦,常常偷偷倒掉,国公爷无意发现后,便每日都提着新鲜的小吃食来哄着小姐喝下。
庄上的婶子和姨姨们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国公爷是栽在小姐的手上了。
独孤伽罗白了一眼珍珠,这样的戏码每日都来一次,真当自己是被吊着胃口的小狼狗了,捏着鼻子一口将药咕下
这些日子杨坚常来,独孤伽罗和他之间处的融洽了许多,像是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独孤伽罗对杨坚的好意并不抵抗,只是若说更进一步,也并没有。
枣糕还带着热气,想来是一直在杨坚胸口捂着,独孤伽罗咬的小口,发上的珠钗轻轻地晃动,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杨坚淡淡瞥了一眼,接着喝茶,嘴角却不由上翘。
冬至这日,青鸾让独孤伽罗换上了一身茜红色的繁花襦衣,逶迤拖地的素锦古纹双碟云形十二幅罗裙,外面罩了一件银狐披风,三千青丝被青鸾一双灵巧的手在头顶编挽成发髻,髻底部用正红色的绸带系住,带梢垂于肩侧,又缀以镂空的珠翠、花钿,低垂发髻上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
杨坚过来的时候,便见青鸾捏着石黛浅浅地晕染伽罗的眉毛,正是时下流行的倒晕眉。
观摩着镜中的人,道“再在额前缀颗红宝石吧”
独孤伽罗从铜镜里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脸上微红,咬唇嗫嚅道“你怎么进来了”这人现在真是一点都不客套,随时来都往她闺房跑
青鸾微愣,看了独孤伽罗的妆容一眼,确实不够华贵,浅浅笑道“正当如此”
杨坚一心数着要去西北的日子,对她的质问仿若未闻,伽罗微微气恼,当着鸾姨的面,伽罗也没有再吱声。
今日是刘贵妃宴请女眷,杨坚将人送到宫门口,望着伽罗道“我晚些时候再来接你,天气严寒,你莫在外头多走动,就坐在殿里头”
独孤伽罗听他这般说,盈盈一笑“嗯,你去集市看看,今日冬至有没有小贩卖好吃的”
杨坚清隽的眉目间闪过一丝暖意,点头“当是有的”
驾着马车的边梁眸中微诧,静懿娘娘这真是将自家主子整日和街头卖吃食的小贩系在一块了
杨坚看着薄荷和潭儿伴着她进去,不见了人影,才转了马头,往楚王府去
独孤伽罗到刘贵妃殿里的时候,已经有许多贵夫人在,玉荣小公主却是一早便在等着她的,见到她过来,身后果真带着潭儿,十分喜悦地上前唤道“静懿姐姐,我可等你许多时候了”
殿里的一众女子便见着先前还偎在刘贵妃身旁困得睁不开眸子的小公主,此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新来的静懿娘娘
一时都有些诧异于独孤伽罗的手段,不过这么些日子,竟然就攀上了赵国最尊贵的女孩儿。
上位的刘贵妃原本一派端庄雍容地坐在那里,面色带笑地和下首的郭氏聊天,听见女儿这般亲昵地唤独孤伽罗,不由朝门口看了一眼,一时被晃了眼,眼前的女孩子一身珠光宝色却又明媚清丽,便是自家的小公主也不曾这般富贵华丽的打扮过。
心头一时撩过一些不悦
及独孤伽罗带着两个婢女过来见礼,刘贵妃才发现她身后的那个年幼的婢女十分眼熟,竟有些像那人。
刘贵妃柔声笑道“娘娘身边的这个小丫头看着十分伶俐,”又对着潭儿问道“小姑娘,你几岁了,叫什么家在哪儿呀”
潭儿自那一日和公主玩闹了一日后,胆子大了很多,庄上的姨姨们知道公主要见她,又教导了她一些利益,此时大方地跪伏在地上,清脆地道“回禀贵妃娘娘,奴婢唤潭儿,今年十岁了,家在徽州”
郭氏不以为意地看了那个小丫鬟一眼,笑道“听说玉荣公主十分喜爱这个丫鬟,不若留在宫中”
独孤伽罗听到这话,长长的睫毛轻颤,抿唇道“是伽罗的故人之女,并不是丫鬟,还望娘娘明辨”
这宫里素来吃人不吐骨头,便是小公主真喜欢潭儿,她也不会将潭儿留在宫中。话虽这般说,可是独孤伽罗看向郭氏端庄的脸上露着的慈和还是忍不住脊背发凉。
知道杨坚和郭氏的恩怨,独孤伽罗不觉得,郭氏会喜欢她
这边刘贵妃却是吩咐潭儿上前,细细看了眉眼,半晌才道“玉儿,带着潭儿下去玩吧静懿娘娘身边的人,可别吓坏了人家”
这后一句虽提了独孤伽罗,语气却是十分的温和。
那边任婕妤盯着独孤伽罗好一会儿,见不过数日,这乡下野蛮丫头,就成了楚王之女,边忽地绽开一个淡淡的笑来,歪头道“前些日子静懿娘娘得楚王爷垂怜,现在这么一个丫鬟也得了小公主的喜爱,静懿娘娘府上的风水怕是整个赵国里独一份儿好了”
独孤伽罗忽觉头疼,这任婕妤真是不分场合斗她,“婕妤说笑了,论风水,有紫气护着,京里头那一块地儿不是风水宝地难不成婕妤母家的风水不好”
独孤伽罗倚在椅上,淡淡地看了一眼任婕妤,你敢说,在天子脚下,你家没被庇佑
任婕妤当着这般多贵夫人的面,比往日要收敛许多,毕竟还是御史台呢,在宫里头,万岁爷宠着,没人敢说什么,便是刘贵妃也得忍让她几分。
心里存了气,勉力笑道“那日静懿娘娘落水,湿透了,被杨国公抱来我宫里头换的干净衣裳,静懿娘娘可还喜欢”
殿里顿时一片嘘气声。
“哦,是婕妤的衣裳怪当那般彩绣辉煌当日婕妤也在宫里吗我醒来后,并不曾见到婕妤啊”独孤伽罗掩着嘴,微微讶异道,面上露出几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