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说完就乘小轿走了,杨坚粗略地收拾了一下包裹,其实他家已经几乎到了家徒四壁的程度,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是管事的拿捏着时辰,必定等到杨忠回府之后才带杨坚启程,这才磨蹭了许久。
准备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杨家的人来传话说,明天再去,今天好好教教杨坚礼节和府里的布置,不要一回府就闹了大笑话。还带来了精致的饭食,有七八个菜,粥、汤、馒头、米饭,一应俱全。杨坚吃地热泪盈眶。
管事的在纸上画出杨府的平面图,一边画,一边介绍:”九便过,七进深,大大小小十来个院子。这一进右边三开间是花园、餐厅、祖厅、赐福楼。中间两开间是永福堂,是老太太住。左边两开间是老爷和夫人住,叫嘉仁堂。这边是花园,这边是紫衣巷,后边是厨房,佣人房“
天已经黑透了,杨坚吃饱了饭就想睡觉,管事的一个劲地地说,杨坚虽然云里雾里的,却也只能一个劲地点头。管事的瞪着两眼,怒气冲冲,使劲敲了一下杨坚的后脑:”明天就回府了,连家里的路都不认得,在家里迷路、丢人再被赶出来,看你怎么办“
“被赶出来“听到这句话,杨坚醒透了,为了不再出来受苦挨饿,被胡同里的其他孩子欺负,杨坚突然振奋了精神。管事的又开始讲礼节,这杨府不愧是大家族,亲戚就是多,管事的一讲就讲到了三更天。
杨坚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管事的就将他叫起来了,婆子们给他梳洗打扮,将他的行李包裹都安置到马车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马车上,管事的眼睛直勾勾得盯着杨坚。
杨坚像念经的小和尚一样“祖母是侯莫杨氏,祖父是杨祯,曾祖是杨烈。爹杨忠,嫡母宇文氏,生母吕苦桃”
伽罗自小就过于敏感、卑微,在家有忍受窦大人时而电闪雷鸣时而狂风骤雨的暴脾气。又怕被杨家的人笑话,丢了窦氏的脸面。
人家的一句话都要琢磨半天,自己的一个行动都要思前想后好几遍,正应了那句“吾日三醒吾身”。
一个十二岁的孩童整天就要琢磨着这些事,可想而知伽罗的生活过得何其不自在。坐在轿子上,伽罗瞪大眼睛仔细观察。
、进了城走了半天,就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头狮子,门前坐着十来个穿戴华丽的人,正门上有一块匾上面写着“杨府”,几个金灿灿的大字。
伽罗的轿子没有走大门,而是进了西边角门。轿夫抬着走了几百米,就放下轿子退了下去。接着有几个穿戴整齐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上来抬起轿子。
走到雕有低垂大花的内院门前,小伙子们也退了下去。迎面走来了一群丫鬟婆子。
这才刚进门伽罗就被这繁琐冗杂的进门过程给震撼到了。呵这排场。院子里的雕梁画柱、复杂的文案装饰就,在大宅门的胡同里转来转去。
终于到了五间上房。台阶上,坐着穿得花花绿绿的丫环们,有的忙迎上来,有的忙去通报“伽罗姑娘到了。”
伽罗一进门,就见两个人搀过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不用介绍,一猜就是家里的老太太钮钴禄氏。
这老妇人就是杨爽和杨忠的继母。见了老太太,伽罗刚想下拜,老太太一把将她拦住,扶了起来。
老太太说“来,快叫阿奶看看。孩子,你小小年纪就有背井离乡,苦了你了。”伽罗听到这几句柔情话,小心肠里积攒了多年的委屈一下子被带出来,哭哭啼啼,无休无止。
看到如此小的孩子这般苦楚,满屋子的人都擦起了眼睛。虽然这些人里面有真被感动的,有联想起自己的苦难的,也有一些是做样子的。
老太太看到这样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娃娃痛哭,自己也不禁伤感起来。一老一小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大家伙一个劲地劝和,两个人才勉强止住哭声,伽罗才好好的行了礼。大夫人给她介绍在座的亲戚,比如大伯妈、二伯妈等等。
大夫人又吩咐“叫几位小姐过来吧,有客人来就不用去上书房了。”过了一会儿,几个奶妈和丫环陪着三个姑娘走了进来。
第一位,长得不高不矮,温柔沉静。正是麝雪第二位,聪明伶俐,神采飞扬。就是回雪第三位,还没有长足个儿,当然就是霁雪了。女孩儿们没有小姐架子,年纪又差地不多,叽叽喳喳,很快就相熟认识了。
大家坐下来聊起天儿,说来说去,就又说到伽罗身上,大夫人又感慨伽罗自小就没有了继母,小小年纪在外吃苦。
大家又一顿劝和。看伽罗的身子潺弱,瘦骨嶙峋,大家就问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吃什么药。
伽罗说她从不会吃饭就开始吃药,请了多少名医都没办法。琼州有个乞骸骨的老御医说,她的病一辈子不能好。
现在,只能吃着人参丸慢慢养着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很大细嗓音的说笑声“我来晚了,没有迎接远来的媳妇儿,真是罪过啊”
伽罗心里想别人都规规矩矩的,连哭不哭都得看老太太的脸色,这是谁这样大胆正想着,一群妇女、丫环簇拥着一个人就进来了――这派头这个女子打扮得雍伽罗贵、花枝招展。
苗条的身材,粉红的脸蛋儿。虽然笑着,脸上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伽罗就知道这个女人在杨家的地位肯定很高。伽罗一看这阵势,赶快站起来,准备行个礼,却又苦于不知道怎么称呼。
大夫人笑了“你不认识她,她可是有名。她是我们这里的女无赖,你叫她小市井就行了”其他小姐妹们赶快给伽罗介绍“这就是杨嵩哥哥家的嫂子,棠嫂子。”伽罗马上就想起来,继母曾说过,大舅舅的儿子杨坚娶了卫国公独孤大人家的小女儿,大名叫伽罗。
伽罗赶快叫嫂子。伽罗拉住伽罗的手,激动地说“天下居然有这样漂亮女孩,今天算让我开了眼了这全身上下的模样、气质,一看就是我们老太太的孙媳妇。”
伽罗看到伽罗十分瘦弱就问伽罗“几岁了上学了吗吃什么药啊需要什么找我要,谁对你不好我办他。”这连珠炮,伽罗真要让她问晕了。虽然知道这心是三分真七分假,听着就觉得心里热乎、让人受用。
伽罗接着吩咐“伽罗姑娘的行李搬进来了吗带的几个丫环安排住下了吗”很快,茶和点心送了上来。
伽罗亲自为伽罗端茶拿点心。老太太和几个伯妈聊天,宇文氏说“该找出几样缎子料给伽罗做几件衣服。”伽罗立即回答“我也早想到了,已经预备好了,就等着拿来让您看看再做。”
宇文氏笑了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她一直对伽罗的工作很满意。宇文氏既是伽罗的姑妈,又算是她的婆婆,她对伽罗最是了解的。
伽罗未必真准备好缎子,她的一番话表达对伽罗的关心,同时也表达了对自己的尊重,宇文氏能不赞许吗
杨忠独自坐在书房中,回想起杨坚刚刚出生时的情境。马思翰刚刚从老太太那里得了命令,要把杨坚也就是现在的杨坚带去,让母子两个永远分离。
杨忠已经这样在台阶上呆坐了一个时辰了。杨坚的生母是一个歌姬,姓吕,名叫苦桃。
想起杨坚才刚刚出生的时候,也是在这个院子里,杨忠扒在门缝看着苦桃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睡着了。杨忠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嘴角的口水,觉得既心疼又想笑。
已经是当了娘的人了,睡觉还流口水。却更是心疼,刚刚拼死拼活生下了孩子,却要马上骨肉分离。
她是那么美的一个女人,得到了无数男人的爱慕,多少达官显贵的争风吃醋的爱,无数豪门商贾觊觎她的美难以启齿的爱。可是她又那么可怜,虽然被那么多人爱着,杨忠最清楚,她只想要一个对她真心实意的人。
苦桃醒了,她已经听说了老太太要把她的孩子夺走。看到杨忠又想发脾气,可是体力透支,快昏倒了,杨忠一把扶住她。
她泪水夺眶而出“我们一起走吧我知道自己身份低贱,可是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我知道你对我的心也真,我们一起走,我这些年也攒了些积蓄。离开这大宅门,离开这些是非,你,我,孩子,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
樊蒙突然来找杨忠,说是老爷叫。杨烈突然决定要向皇上乞骸骨,按照旧例,皇上应该会把隋国公的爵位让杨忠来担着。“爹,怎么突然,我还没有准备好。”
“杨忠,我知道你对宇文氏一直不满意,宇文氏表面温婉,骨子里却是蛇蝎心肠,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当初是我和你继母想的不周全,一心想攀上宇文护这个国舅爷的高枝。你奶奶去世时还一直觉得愧对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