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询终于咬出了独孤信,大冢宰让人连夜包围独孤府,同时让独孤信的家人给骊山温泉的两姐妹传消息,赶回京城。
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两姐妹到了京城。伽罗不适应京城的气候,寒疾复发,明敬将她带进宫里。
但是明敬和伽罗刚刚进宫就被软禁了起来。大冢宰对两姐妹还算优待,屋子里银丝碳烧地暖烘烘的。
饭食水果也一应地全都备好了。一个宫女端进来照着大冢宰给的药方煮好的汤药,一勺勺喂下汤药,伽罗的脸色渐渐变地红润了。
第二天傍晚,伽罗终于醒了,明敬娘娘呆呆地坐着流泪,桌上的饭食没有一丝热情,仿佛是午饭。
伽罗缓缓坐起身子“大姐”明敬忙擦干眼泪“小七,你醒了”伽罗有种不祥的预感。
伽罗问“大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明敬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却不知道该如何跟伽罗说。
明敬沉默了许久“伽罗,我们败了”伽罗泪如泉涌“大姐”
宇文毓大行后十二日,为明帝发丧。然后,宇文邕居建章宫宫,尊生母叱奴氏为皇太后,正妻李姿娥为皇后。
宇文邕封拜宇文护为大冢宰,总知中外兵马事。封宇文护世子宇文训为上柱国。拜宇文护二子宇文深为柱国大将军、相府长史,治内史上大夫事,拜宇文护三字宇文会为上大将军、相府司马。
宇文护又以原来的正阳宫为丞相府。然后,大赦天下,停东京洛阳宫的修建。
散朝之后,群臣出了建章宫宫,却见庭中庄严地列着左丞相的仪卫,那分明是要送宇文护去丞相府的。
百官懵在当场,有一件天大的事大家还不明白;从今以后大家是在建章宫宫上朝,还是去丞相府应差走错了一步,非但误了自己的前程,只恐连身家性命也丢了
场上成群,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议,有如群鼠搬家。
这时,宇文护的卫队长、司武上士卢贲出列,朝公卿走去,挥手将大家聚拢之后,朗声说“走欲求富贵的人,都跟我去东宫”
东宫便是丞相府。那是文帝为太子宇文觉修建的太子宫,不料宫殿还没有落成,文帝便撒手西归。
宇文毓接上帝位,自然不住东宫,而直接住上了建章宫,将东宫让给他的儿子宇文赟居住。
不到一年,闵帝宇文觉被逼退位,皇位传给宇文毓,宇文毓便把东宫改名为正阳宫,让大皇子宇文赟起居。
宇文毓当政又不到一年,也撒手西归,新皇宇文邕便匆匆入主建章宫官,将正阳宫空了出来,恰好成为宇文护的丞相府。
世事就是这般难测,便极权如帝皇,连一座宫殿的用场都把握不住,何言掌管一个泱泱大国
卢贲的话便如无形的鞭子,百官如群鸭般乖乖地上路,跟随卫队出了内宫城的东门崇阳门,朝东宫丞相府进发。
李德林正惊讶卢贲出语何以这般粗俗,但见百官乖乖上路的模样,便暗叹原来粗言野语对乱世的公卿似乎更管用;倘若文绉绉地表达,引经据典地论证,说不定这群鸭子反而迟疑不进了。
独孤明敬身边还是有几个可信赖的人,虽然人被软禁,却也听说了宇文护入主正阳宫的事。独孤伽罗问“正阳宫的卫士将来人拦住,臣子怎可进驻帝宫,这不是反了吗”
来报的太监说“卢贲说之前早有无数先例在;卢贲将宫卫臭骂了一顿威胁了几下,很快,宫卫作鸟兽散。”
宇文护终于坐在正殿的座床上。于是,百官的贺语、颂声、谀辞有如潮涌。
但宇文护神情虽然平静,心中却非常明白这座床一旦坐下去要么灭族,要么就当皇帝,此外别无选择;而灭族与做皇帝的筹算各占其半。
宇文护瞥了一眼站在群臣里的杨忠,刚才太监宣布七日后赐死独孤信的时候他就是那般深沉,如今依然如此。
宇文护说“独孤信虽然已经定了七日之后被赐死,可是他的次女独孤华裳已经被选中陪千金公主一同嫁到突厥,不应被连坐。和亲的大事不能被耽搁”
这时笙歌骤起,细乐高扬,旱船跑得更欢了。原来公主的仪卫已经来到灞桥,公主的华丽宫车也宛然在望。护亲正副使甲胄在身,骑着高头骏马,紧随其后。
公主的宫车终于在灞桥上缓缓停了下来。独孤华裳下了车,人群微微骚动起来,虽然相去甚远,但看得出是个绝色丽人。
独孤华裳没有向赵王宇文招走去,却转身撩开了绣帘,又扶下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子来,人们一时看呆了。果然是天人下凡
先下车的独孤华裳不过是使女,后下车的才是千金公主。公主缓缓地向赵王宇文招走去,跪落。而独孤华裳则走向了人群里身穿布衣的独孤信。
独孤信手中的酒杯微微颤动,洒落了几滴滴,不觉又环顾周围。独孤信扶起了女儿,递给酒杯,深知这是生离死别,但也许女儿远嫁漠北倒是一件好事了既是好事,却为何泪下双腮挂在黑油油的长须上
独孤信双唇不住地动着,却终是不发一言,而他的心中真是有千言万语直到公主重新上车,离去,他只是木然地站着,茫然地望着。
不一会,两禁卫推押一青年到宇文护面前,跟在后面的宇文会说“刺客,请丞相发落”
宇文护微微一震,斜睨不远处的宇文招,审视眼前头戴范阳笠的青年,肃然问道“谁指使你来的”
那青年急辩“我不是刺客,不是刺客”宇文会冷笑“不是刺客怎手持凶器,冲向公主的宫车”
青年又辩“我哪有凶器也不是冲向公主”“这不是凶器”杨雄摇幌手中一根白羽箭,“你明明冲向公主的宫车”
站在一旁的宇文深走过去,摘下那青年的范阳笠,大家都咦了一声,很惊异
原来是个很漂亮的女子
宇文护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伽罗”伽罗跪在宇文护脚下“伽罗是来送姐姐的,求大冢宰成全”
宇文护问“既然是来送人的,为什么私藏这白羽箭”华裳走到宇文护跟前“这是华裳之物,当年天下未定,华裳随父亲流亡的时候,曾经被一位披甲胄的青年将军所救,华裳一直想凭此箭找到那个人,当面和他道谢”
宇文护接过羽箭一看,箭杆上刻有“李”字,便递给杨坚看。杨坚看罢,绽开了笑容,将立在远处的李穆招了过来。然后对华裳说“他是恩人的叔父,你有话尽管对他说好了”
宇文护带文武百官回城,路上观瞻公主出国的人群瞬间作流云散。回到正阳宫,宇文护问京兆尹薛善“杨忠的独子杨坚现在在做什么”
薛善说“杨坚入太学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宇文护点点头“任杨坚为右小宫伯,掌管皇宫宿卫,进封大兴郡公。”
宇文会说“独孤明敬现在都囚禁宫中,爹,铲草除根,您还在犹豫什么我真是搞不懂,现在又把一个杨坚弄进来”
宇文护低声道“今日灞桥送别,倘若独孤信振臂一呼,数千雍州兵就会跟随他揭竿而起,冷不防堵住桥的两端,我们怎么办我看只有跳河自杀一途”
宇文深、宇文训交换一下神色,沉默着。宇文护又道“此事大有可能发生。独孤信没有死之前,独孤明敬必须留着。我已经派人带了毒酒到了独孤家,只有独孤信死了,才消除了一场大祸”
宇文深迟疑说“宇文毓才二十多岁,向来老实听话都是独孤明敬挑唆的,独孤明敬必须死”
宇文深觉得天忽然黑了说“独孤信一死,杨忠等八柱国必定不安,只怕又有新的事故发生”
宇文护冷峻地说“假如他们轻举妄动,也只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向于谨和元欣这样没有实权的老头子倒也不足为惧,关键是杨坚这样手握兵权的将独孤伽罗和杨坚都留在宫里牵制杨家和独孤家。”
宇文训道“杀了独孤信,便与八柱国和十二将军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八柱国我们已经难以应付,倘若十二将军在闹事,那实在是危着累卵了”
宇文护说不再吭声,心里暗忖自己这个胆小如鼠的儿子未免言过其实,伽罗一个小女子有多大能耐还能指挥军队挥师南下
武帝保定元年夏天,一队人马与灞桥送别的人群,难分难舍地分手,然后晓行夜宿,穿过并州,跨越云州,出了长城。
到了定襄郡边境,队前的青龙旃忽然不动了,队伍缓缓地停了下来。驿道到此为止,再往北走,没有行车的路,只能骑马了。
李昺牵着一匹胭脂马,来到一驾绣幌前面,低声对车中人禀告一阵,肃立一旁。随即,车帘揭开,走出楚楚动人的千金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