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痛啊!”在争斗的过程中苏九不慎撞到了石台,忙捂住肚子惨兮兮地蹲在地上。东方爻有些担心蹲下身子去询问她的情况。苏九狡猾的一笑往前一扑朝他袖中探去。岂知道他早有准备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顺势一带她噗咚掉进他的怀里。
“还没到晚上呢娘子如此迫不及待了?”他扶住她的肩膀调笑道。
“去死!”苏九气急一把推开他。东方倒坐在地上,皱眉委屈,“娘子不是要谋杀亲夫吧?”苏九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匆匆跑了,东方爻坐在一旁直笑。
下午,东方爻在后院里开垦菜田,烈日下他手持锄头弯腰开垦,地里的坑挖的整齐有度。此时,他穿了一身樵夫的短衣,裤管拢到膝盖下方。晶莹的汗珠洒在额头上,他挽起袖子擦了擦汗。苏九拿着水壶食盒来探望他,夏风阵阵带着些许清凉,吹起她的发丝,她的腰间还系着花布围裙。
东方爻望着她,明亮的眼睛里闪过满足的笑意,放下锄头朝她走去。苏九便递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给他,他拿起毛巾擦拭满头的汗渍。苏九定定的看着他,他的皮肤在日光下有些黝黑,忽觉得这样的他似乎格外生动。
所谓夫妻和睦大概就是如此吧,男耕女织,安安稳稳。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安和,东方爻日日在菜园里浇水种菜,苏九便一头钻在厨房里研究新的菜色。她已经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了,譬如水晶虾,丸子汤,豆腐羹云云的。
是时,八月初一。葡萄架上的葡萄已经紫透了,一颗颗硕大的葡萄沉甸甸的挂在枝头,色泽诱人。苏九当然不会手下留情,从厨房拿来竹篮便摘了一篮子。用清水洗涤干净,盈盈的水滴铺成在圆润的表皮,可谓鲜艳欲滴,清香诱人。
苏九在院子里边乘着凉边吃着葡萄,仰望着满天星子。却见西方忽闪过一道红色的芒光,是为赤芒,大祸之象。苏九心中纳闷,难道九州诸地又要挑起战乱了。记得从前听惠果师父说过,东朝十几年前的宦臣之乱前夕,观星台也曾观测到异象。接着,宦官之首杨芳掀起宫廷叛乱,这便是东朝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
东朝的国运自此转变,皇室衰微不足以控制华夏九州。各地诸侯纷纷领兵而起,相互兼并,导致豪强并起大有与天子争锋之概。亦是因为宦臣之乱,西凉军首董承进军洛阳挟持天子,临朝称制。
惠果师父生平不爱占卜,卜筮可占,未来尤不可主。与其让卜筮迷惑人心不如坦然对之。命理之玄无人能解。所以惠果师父从没传授给她高深的六壬之法及梅花易数,只传授了她断爻之法。断卦解卦大多都是她自己领悟的,准确度可想而知。
苏九从荷包里拿出三枚方孔古钱,透过小小的方孔可窥见满天星子,华光浅浅。苏九忍不住占了一卦,卦象是为明夷,变为上六,卦辞: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地火明夷,地阴居上,明火居下。火动地窜,乱象丛生。战火之兆。娘子,我说的对否?”不知何时,东方爻施施然在一旁坐下,匆匆刮了眼石桌上的卦象便解道。
苏九知道这厮也擅长卦理之术,他非但擅长解也擅长卜,本领绝不在惠果师父之下。苏九摊手收起桌上的铜钱塞进荷包,以手支颐,讷讷说:“其实我并不相信卜筮之说,只是觉得它能给人一个寄托罢了。难道因为卦象有言,灾祸就真的会降临?”
东方爻伸手捻了一颗葡萄,“未必,当中的变理太多。譬如此刻占卦的人是我,那么占到的未必是地火,又假设你是在今早卜筮那么卦象也是不同的。所以才讲究心诚则灵,冥冥当中自有定数。”
苏九意味深长的叹了声:“我以为你不信命理之说,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想要的就得自己去争取。”东方爻眉间一舒,抬眸看她,“那你觉得为什么人与人之间有那么大的差别?难道是因为不思进取,有的人身来锦衣玉食,有的人却穷困潦倒,难道也是不思进取的缘故。苏九,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无奈。”
他说的不无道理,人,生来便各有差。
“是啊。”苏九低眉长叹,就像她出身尊贵还不是落得穷困潦倒的地步。命是最不寻常的东西,前脚可以享荣后脚便踏已经进了棺材。
***
徐州大营,彭城之外十五里。那里驻扎着三万大军,多是陶渊手下英勇善战的将士。密林之外沃土一片,沃野千里,旌旗招展,营帐接天,远远传来士兵操练的兵械声与嚎叫声。
夜深。一道人影闪过树林之后便不知不觉的潜入了一顶顶白色帐子的军营中。
军营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火把荡漾。有人大喊道:“有细作,有细作!”全营警觉,号角作响。篝火点亮,军营霎时火光冲天。障碍物打开一对将士们打着马飞奔出去,去追击逃跑的刺客。但已是为时已晚,黑夜四伏,树林茂密,地势极其复杂,士兵们根本无从抓起。
第二日,徐州的大街小巷都炸开了锅。传言昨晚徐州牧陶渊在军营里被潜入的刺客重伤,险些丧命。这不王大婶早早的就来跟苏九八卦此事,说得那是个绘声绘色。据说刺客是青州派来的,因为刺客在现场遗漏了一封书信。
苏九觉着这刺客的书信遗漏的甚巧。
陶渊本就贪生怕死,幸得一命此时更是在城内展开地毯式的搜查。他们虽未看清刺客的真容,但刺客被铁蒺藜所伤,臂膀上有特殊的伤口形状,一瞧便知。
等抓到刺客屈打成招,刺客是不是青州派来的细作都无关紧要。陶渊恨不得借题发挥到天子那里参柳思安一本。徐州早前虽于青州表面言和,言辞谦逊,其实暗地却积极培养兵卫。孙子有言:信而安之,阴以图之;备而后动,勿使有变。刚中柔外也。
敌人言辞谦逊,无条件的媾和定是不怀好意的。花言巧语的背后往往都是阴谋诡计。
也真被那东方爻厮猜准了,青州与徐州之间说不定战火在即。
这几日百姓都窝在家中不敢出门,因为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巡逻兵。百姓最不敢惹的就是官爷同军爷。一旦惹上自己丧命于刀戟之上不说连同家人都可能会被连累。东方爻牵着苏九逛街,想来自从被关在那个小院子里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来了。
之所以能放他们出来溜达,是因为东方爻义正言辞说要去书店铺子买些重要的古书。这书店铺子拙朴明朗,一块黑色的牌匾上书写着文昌书店四个大字,所谓文昌武治。书店的老板斯斯文文,大约五十来岁,留着长长的山羊胡,看着颇为和蔼。跟着他的还有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姑娘,面色桃粉,五官秀丽。
东方爻仿佛与他们是旧识,他不急不慢的从袖中拿出一支罗钗递给书店老板。十分普通的一支罗钗,可这老板放在眼前反复察看最后才笑着还给了东方爻,然后领着他去了后院,只留着苏九同小姑娘呆在书店里。
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他究竟又在搞什么。但这小姑娘好像对她十分不友好,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敌对的眼神看她。苏九张嘴笑笑,捏捏她的脸,尽可能表现友好,“小妹妹好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白了她一眼,却质问道:“你跟爻哥哥到底什么关系!?”
苏九挠头,苦思冥想,“这个么……”她转了转眼珠,对小姑娘道:“那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啊?”小姑娘叉腰,昂首一脸傲然,颐指气使道:“我是爻哥哥的未婚妻,他说过等我长大就娶我为妻。”
天,苏九翻了翻白眼。那厮居然连小姑娘都不放过,真真是极致的不要脸。苏九不能让她误入歧途,故颇为诚挚的提醒:“小姑娘你还小千万不要想不开,姐姐跟你说这厮绝对是天下最坏的人。”
小姑娘一脸迷茫,“可是…哥哥很英俊啊。”
苏九无语:“其实…他是典型的人面兽心。”
小姑娘有些纠结,嚅嗫道:“可是…哥哥会给我买糖吃啊。”苏九摸摸她的头,语重心长,“婚姻不是糖就可以收买的,给你糖不代表他爱你也不代表你爱他啊。那姐姐给你买糖吃你也要嫁给姐姐嘛?”
小姑娘果然作沉思状,很显然小姑娘并没有省悟过来,反而下一刻苏九就被小姑娘打发去大街上买糖了。苏九走在荒凉的大街上,街上的摊铺寥寥无几也不知有没有买糖的地方。
苏九大为苦恼,身后忽传来一阵骚乱。但见几个穿着官服的士兵将一个布衣男子围在中央,布衣男子上身的衣服被长戟挑开了一半,春光乍泄。“就是他,右臂膀上有铁蒺藜特有的伤口!”听得为首的兵士喝道,接着这个刺客被一阵围剿,没过多久就被绳之于法。
街上少数几个百姓吓的纷纷四散而逃。苏九抽了抽嘴巴子,要是那晚的刺客当真如刚才那个布衣男子那样容易擒拿怎么可能成功潜入军营刺杀陶渊。苏九转身向大街尽头走去,所谓滥竽充数也不在少数。黑猫白猫一起抓就是了,人命如草芥谁会在意?
苏九继续一路找卖糖的铺子,前头的西霞楼下,两顶绯色锦轿停了下来。从绯罗轻纱内伸出一双青葱素手,莲足轻踏,一瞧便知个绝代佳人子。苏九忽呆住,突突的目光僵在一处,因为从轿子里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芙锦。她今日盛装迤逦,璎珞满身,竟比往日还要艳上几分。
一双猫眼妖瞳,勾人魂魄慑人心魂。此时在阳光下更是泛着一圈诡异的蓝光,可她眼里竟有一丝悲哀,她停留片刻便朝雕镂画栏的西霞楼内走去。
苏九清楚明白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竟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轿里的人动了动手头的玉扳指,身边的近卫便立刻将苏九拦在门口。窗纱撩开,一双玉刻似的手扶着窗镛。里头传来他珠玉般温吞徐余的声音,“苏九你不在院子里乖乖呆着,这种寻花问柳之地你也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