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如今正值危急存亡之秋,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多多担待,一切以保密为先。」上杉***亲自来到天守阁外,将今川义元和武田晴信引入了暗室。今川家和武田家的使团各自下榻休息,田沈健太郎和山本勘助则作为随从跟随左右。
「危急存亡……」今川义元觉得上杉***的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他在走入暗室前看了眼天守阁外的景色——平井城东南的关东平原一幅歌舞升平,目光可及的范围内尽是上杉家的朱雀纹,哪里有什么「危急存亡」的窘迫?不是只有被人兵临城下、困守孤城的人才会这么说吗?
「管领殿言重了。」今川义元出言宽慰,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叫错了称呼——按照太原雪斋的意思,他应该称呼上杉***为「兵部」,然后利用自己治部大辅的身份压他一头,而不是以守护大名自居去面见关东管领。不过话都出口了,也就这样算了,今川义元便继续道:「眼下贵家虽然遇上了些许麻烦,但上野和信浓仍是欣欣向荣,关东大名们也都尊奉您的指令。」
「哎……」上杉***闻言却只是叹气,没有辩解的意思,而是顺从地答道:「治部殿下所言甚是,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只是眼下北条家咄咄逼人,武藏每日每夜都有领土沦陷、豪族背叛,实在是让人忧心忡忡啊。」
「我们此行就是为了来解决北条家的问题的。」武田晴信一边落座,一边干劲十足地开口道:「北条家侵入关东以来已历时三代,广收人心,小田原城和箱根山更是坚城天线。若是一家之力单打独斗,怕是几十年都难有成效。为今之计,若是想从关东根除此族,唯有诸武家联合,四面围剿,一举将这欺世盗名的外来人驱逐出去。」
「大膳殿下所言甚是啊。」上杉***再次颔首认同,「上杉家对此也早有所谋,只恨两上杉和关东公方之间积怨已深,一直以来没有联合的契机。若是能麻烦两位居中协调,山内上杉家感激不尽!若是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地方,我也非常乐意相助。」
今川义元和武田晴信都对这轻松简单的展开感到有些意外——本以为上杉***会仗着自己关东管领的身份狮子大开口,谋求联盟里的盟主地位,或是让今川家和武田家有所表示——谁曾想他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姿态也放得很低。
「我就是一介凡人,比不上二位人中才俊,自然不好意思指手画脚。」上杉***再次向今川义元和武田晴信承诺道:「两位有什么计划,但请直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管领殿下过谦了。」今川义元赶忙逊谢道。
「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武田晴信于是将身体微微前倾,开门见山道,「武田家和上杉家想要拉拢关东大名们,组建北条包围网。我们出兵河东,关东联军则出兵河越城。河东一丢,北条家的老巢伊豆和居城小田原城的联系将岌岌可危。河越城一丢,整个武藏和相模都会暴露在联军兵锋之下。北条家首尾不能相顾,覆灭就在旦夕之间。」
「好。」上杉***再次无比爽快地答应,「就依二位的,上杉家自当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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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谈结束后,诸人各自回去休息,田沈健太郎则来到了上泉秀纲的屋敷内拜访。上泉秀纲抬了抬手示意他自己坐下,田沈健太郎谢过后便坐在了上泉秀纲对面。
「似乎有什么话想问?」上泉秀纲看出了田沈健太郎的困扰。
「嗯……在下刚才随殿下见到了管领殿。」田沈健太郎似乎觉得妄议尊上有些不妥,吞吞吐吐地低声道。
「习武之人,何惧直言。」上泉秀纲皱了皱眉头。
「嗯……在下觉得管领殿是个非常清醒务实的人,丝毫没有那些名门望族之后的「眼高手低」之风,看起来也颇为简朴,没有铺张浪费,不失为山
内上杉家一代中兴之主,为何师父却说山内上杉家没有未来呢?」田沈健太郎疑惑地问道。
「管领殿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上泉信纲听罢后便摇头道。
「哎?难不成刚才是做出来的姿态?」
「不,他比你想象中的要更清醒务实。」上泉秀纲长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无奈地叹道:「管领殿不是一帆风顺、养尊处优,而是经历了家督争夺战,在一片尸山血海里站起来才继承了山内上杉家。他知道上杉家的处境很糟糕,也知道上杉家正面临四处的挑战。」
「所以在继位后的几年里,他没有安然待在平井城的天守阁内,而是在整个关东大地上寻访,几乎走遍了山内上杉家的每一座城、每一个重臣。对整个山内上杉家的情况,恐怕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上泉秀纲说到这里后就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田沈健太郎。
「这不是……非常合格,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家督吗?」田沈健太郎不明就里地反问道。
「是的,也正因为他太优秀了,所以他清楚地认识到,山内上杉家已经从上到下烂到根子里了,没救了。」上泉秀纲干笑了两声,「简单来说,他是一个十足的悲观者。他认为这样的山内上杉家无药可救,强行想变革只会让他解体得更快,苟延残喘反而能让山内上杉家再存续几年。所以他想着的不是怎么振兴山内上杉家,而是在想着如何为存续数百年的名门寻求一个体面的退场——比如他有在思考,是否要把家名和家纹让渡给常陆佐竹家和越后长尾家。」
「啊?」田沈健太郎被这个答案惊到了。
「是的,这样的消极情绪也影响到了山内上杉家的家臣。不少年轻的家臣满腔热血,想着复兴家族,却被管领大殿的丧气逼得忍无可忍,有不少人都转投他家。很多混日子的老臣本就是尸位素餐,自然也懒得掺和,更加堕落。举家上下恐怕也就只剩下信浓殿下(长野业正)还有动力,一面努力维系着家内的统治,一面竭尽所能地劝说管领大殿重新振作,不过多年了还是毫无改变。他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只是安然坐等山内上杉家必然的灭亡。」
「所以你们无须为管领大殿的清醒感到意外,也无须为他的言听计从感到诧异。对他而言,他每做的任何一次决定,都只是在为山内上杉家在历史上添上一笔,显得这个家族即使在穷途末路之计还在挣扎。但他无论做了什么,都不抱着获胜的指望,只是想尽力罢了。所以,他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可靠的盟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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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本外的旅宿内。今川义元刚准备收拾睡下,却被武田晴信给叫来了自己的房间。今川义元本来正准备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和银杏滚床单,追求一些刺激,却被这样粗暴地打断,不仅让他怨念万分。
还没等他开口对武田晴信抱怨,就发现武田晴信的屋子里还坐着一人——就是早上接待今川义元等人的长野业正。后者和武田晴信都是一身正装,倒是让穿着睡衣的今川义元有些不合群——可这个点在卧室里不就应该睡觉吗?
「信浓殿下?」今川义元于是也坐了下来,向长野业正点头道,「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吗?」
「治部殿下,叨扰了。」长野业正按照正规的武家礼节,恭敬地一礼,「白天有些事情没有谈清楚,只好在两位殿下有空时把话讲讲清楚。」
「白天不是都和管领殿谈完了吗?」武田晴信在一旁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
「武人但求直言不讳,没什么好避讳的,在下也就直说了。」长野业正没有了继续客套的意思,而是直接沉声道:「主公早已丧失斗志和心气,但吾等家臣仍会为了维护上杉家的利益而一生悬命。主公没做的事情,就
由在下这个家臣来办。」
「信浓殿下是什么意思?」武田晴信知道来了硬茬,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今川、武田先出兵河东,随后上杉家才会行动。」长野业正不由分说地沉下脸来,「河东哪怕丢了,北条家固守箱根、韭山,尚且有招架之力。河越城一丢,整个武藏、相模都将土崩瓦解。北条家会优先救那边,两位殿下不会不知道吧?嘴上说着同时出兵,其实是希望关东大名为你们吸引北条家的注意力,而让你们鲸吞河东吧。」
「信浓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盟友之间自当守望相助,怎能还没开战就已经祸起萧墙?」今川义元对长野业正这样直白无礼的表述感到有些困扰。
「这毕竟是攸关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怎能和和气气地说过算过?哪怕撕破脸皮,也要保住上杉家该有的利益。」长野业正对今川义元的话无动于衷,继续干脆地道:「上杉家上下早已腐烂,不比今川家和武田家,每次动员都有风险,在战阵上的指挥更是困难重重,恐怕无力和北条家主力野战。所以只有你们先出兵引走北条主力,上杉家才会举兵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