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1 / 1)

墙角,林然呆滞脸蹲着,背着个比她还大的包袱,怀里是一条嘤嘤哭泣的尾巴。

天一感叹:“真是奇特的初o体验呢。”

林然:“…”打你啊!

林然黑着脸把扭巴扭巴的尾巴拎起来,看着自己胸前的泥点子,再看红尾巴的眼神就多了些杀气。

红尾巴:“…”

红尾巴浑身的毛重新软下去,低眉顺眼被她拎在手里,尾巴尖柔情似水卷上来蹭了蹭她手腕。

林然一巴掌给它糊下去,冷酷无情:“撒娇没用!你是什么鬼?来这里干嘛?都给我从实招来!”

红尾巴:!!

红尾巴一下就激动了,在她手里疯狂扭动,林然拧眉把它放在地上,它嗖地扭成个箭头,正指着一个方向,发出尖锐的嘤嘤声。

林然顺着望向那个方向。

那是西苑。

——妖主出事了!

“…”林然看了看急急叫唤的红尾巴,仰头看了看半黑不黑的天色。

今天出来时特意背着人没告诉,也已经点卯过了,晚点回去小心点也不会被发现…

林然一咬牙,把红尾巴拽起来卷巴卷巴塞进胸口,背起包袱沿着小路撒丫子就往西苑跑。

这条路林然晚上走过很多次,但从没有跑得这么快过,有两次差点被巡视的禁卫发现,好在躲了过去,等跑过深密的草丛,红尾巴从她胸前探出来,嘤嘤叫着给她指方向。

它指得不是成纣那小院子,而是更后面整座宫廷连通的远山。

林然听宫女们说过,皇宫后面连着万里群山,连绵环绕过整座王都,山中四季无常、妖兽无数,是妖族大能偶尔降世时围猎嬉戏的地方,而对于人族来说,就是十死无生的禁地,即使是巡视宫廷的禁卫也不会往那边走。

所以林然站在这望不尽的山原门口的时候,真的很想把妖主打死。

天一:“那你就别管他了。”

林然摇了摇头,把包袱丢到地上,慢慢从怀里拔|出风竹剑:“不,他还不能死。”

妖主不能死在现在,更不能死在这里。

清冽的剑光一闪,折射出阴影中某些贪婪而嗜血的窥视兽瞳。

林然冲了进去。

奔跑在绿意盎然的平原,眨眼扑来漫天的黄沙,太阳突然变得很大很大,炙热的阳光瞬间将满地青绿晒得焦黑,而仅仅跑过一个山丘,瓢泼大雨就将人淋成个落汤鸡。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只从阴影处扑来的妖兽,林然已经被磨得没有脾气了。

她感觉手臂很沉,握着风竹剑的手开始不自觉的筋|挛,使出来的剑招力道不稳,上一剑在洞穿那头石岩巨蟒的七寸时差点就震破自己的虎口。

“你得停下了。”天一皱眉对她说:“希望你还记着自己身上刻着什么东西,你总不想现在就死在这儿,让一切功亏一篑。”

林然甩了下手腕,正要说话,眼神突然凝住。

一头庞大的不知是狮还是虎的妖兽重重砸在她面前,溅起瓢泼的雨水,砸在她脸上。

林记然手摸到脸上,摸到粘稠的冰凉的液体,她摊开手指,在昏暗的天色中,看见刺目的鲜红。

是血。

林然往脚下看,看见深浓的血水漫过鞋底,汇聚成大大小小的溪流,沿着高坡泊泊往下涌去。

雨越发大了。

林然缓缓往前走,越过小丘,视线豁然开朗。

她站在小丘上,俯瞰万丈开阔平原,数不尽的尸体。

坍塌的巨兽,撕扯开的血肉、迸溅的白骨,浓到发黑的血仿佛无穷无尽,漫过她的鞋、漫过她脚踝。

林然恍惚看见滔天的血海,巨浪翻涌,魑魅咆哮,那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鼻息间,几乎要将人溺死在这片血海里。

“嘤嘤——”

“嘤嘤嘤!”

尖细的着急的叫声在前面响起,林然抬眼望去,望见前面一片小坡,红尾巴正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身影蹦蹦跳跳。

幼童安静躺在那里,闭着眼,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破碎黑袍遮不住瘦弱嶙峋的躯体,幕天席地,大雨倾盆,伏地千里的尸山,流淌的血河,昏暗的天幕下,他无声无息躺在那里,像一场盛大而凄尖的落幕。

林然顿了顿,慢慢走过去,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望着他。

妖主淌在血水里,满身血污,在冲天的腥气中,气息几不可闻,仿佛一个死人。

红尾巴在她身边乱窜,一会儿指着他乱叫,一会儿勾勾她衣摆。

林然看了他好一会儿,还是弯下腰,把他背起来。

红尾巴开心地蹦了两下,尾巴尖一卷,可自觉地卷到她手腕,因为太长了,卷了一圈又一圈,像一个非主流毛绒臂环。

林然:…

妖主浑身已经被雨水打透了,湿粘的不知道是水还是血的液体淌下来,很快阴湿了她后背,林然把他胳膊环住自己脖子,手从后面扶住他的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天色太昏暗,地上全是血,林然看不清路,也并不想一路圆润地滚下山,所以走得很谨慎,慢慢地往前走。

脖颈环着的手臂动了一下,缓缓收紧。

林然仿佛听见一声很低很低的叹息,因为太低了,周围雨声太大,她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醒了。”

冰冷的脸贴过来,贴着她的脖颈,像柔软的蛇,细密冰凉的鳞片一寸寸刮过。

他浑身都是冰的,唯有那一点点热气,从他轻轻贴着她颈侧的嘴唇里吐出来。

“如果你敢咬我的血。”林然说:“我就把你脑袋按进泥里,说到做到。”

妖主的语气很平静:“你来救我。”

林然冷漠脸:“是啊,所以你会对我感激涕淋、知恩图报的对吧。”

对才有鬼!他俩心知肚明,他成纣是什么样的人,六亲不认杀人屠城的真暴君,踩着累累白骨的妖域之主,别说知恩图报,他重伤后不反咬她一口,不把她吸干来恢复伤势,她都要感激涕淋了。

妖主慢慢睁开眼,血红的、仿佛水洗似剔透冰冷的眼珠盯着她,半响,忽然笑了一下。

她总有种天真的愚蠢,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从当年金都费尽心机保住那个桀骜的少年,到今天趟着一地血气喘吁吁跑来这里把他背起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

这天底下,多的是冷酷、决断和残忍,但尸山血海里,也该容得下一点赤诚柔软的心肠。

妖主说:“我要喝你的血。”

林然想把他摔地上。

她大声:“你喝屁去吧!”

“我的力量失衡了。”他冷漠说:“我需要你的血。”

林然不知道他怎么能说得这么坦荡这么理直气壮,简直不要脸他妈给不要脸开门,不要脸到家啦!

她当作没听见,气哼哼往前走,妖主也不再说话,脸颊贴着她的颈窝,像只吸猫薄荷的大猫,仿佛这样就能隔着皮肤闻到里面新鲜涌动的血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吸得太沉迷了,真是一点声不吭,林然就这么背了他一路,要不是还隐约感觉到他的鼻息,她都以为他已经狗带了。

说实话,林然也没什么动手的力气了,幸好路上的妖兽被他搞死了太多,其他剩下的也都被吓得跑远,林然出来这一路倒没怎么遇上麻烦,走出后山,她看到自己之前扔在这里的包袱,才松一口气。

可算是出来了。

林然两只手都要托着妖主,没有手了,正琢磨着能不能一路把包袱踢回去,就看见自己手臂搭车的红尾巴。

啊哈。

林然在尖叫的嘤嘤声中把装死的红尾巴拆了两圈出来,勾住包袱的系带,低头对红尾巴说:“反正你主人尾巴将来那么多,少一条也没什么,这个包袱今天要是不能完好回去,你也不需要回去了,所以该做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红尾巴:“ovo”

红尾巴:“!!!”

你这个恶毒的坏女人!居然虐待童尾!你不是人!!

——

林然平心静气往前走,背着一个人肉包袱,拖着一个真包袱,顺利回到小院子。

一推门,就看见灰扑扑的水井,漏风的窗户和歪了一半的门板,再一扭头,院子里是她绿油油的菜地,

林然感动到落泪。

她的菜,好绿。

她,好饿

——她一晚上没吃饭了!

林然很想薅起一根小黄瓜就啃,但不行,她得先解决背后这个快没气的人肉包袱。

林然快步进了屋,直奔内室那张石床,把妖主放在床上。

身后,红尾巴艰难拖着包袱回来,愤愤把包袱踹到角落,像条大型毛毛虫一扭一扭爬上床,委委屈屈蜷在床角。

林然暂时没空管它,她探了一下妖主的鼻息,轻轻推他。

“醒醒醒醒,到家啦!”

妖主闭着眼,面白如雪,看着是个快不行的样子。

“你别是要不行了吧…你要是不行了…”

林然很忧心,试探说:“…要不我打你一巴掌试试?”

天一:“…”

天一:“你不如倒杯水,泼他脸记上。”

林然:“哇,有道理!”

天一:“…”妈的,心肌梗塞。

妖主恹恹睁开眼,瞥了她一眼,倦极了似的侧卧下去,头枕着手臂,散落的头发遮住尖尖下巴。

林然坐在床边看着他一系列动作,很茫然:“不是,你就打算这么睡了?”

妖主眼皮半开半阖,上半身微微蜷着,侧过半张脸来,眼睑狭长,嘴唇薄得没血色,像林然曾见过的在烟馆里吞云吐雾了几十年的的大|烟鬼,有种颓倦又糜烂的漠然。

林然忍不住:“你不会真要死了吧。”

妖主半眯着眼看她,好半响,懒懒侧过一点脸,不咸不淡:“不会死。”

“什么?”

林然睁大眼睛,忍不住抠一下耳朵,惊奇道:“天啊,这是我第一次和你对话时候,你居然正常回答我的问题!”

太不可思议了,往常每次她和他说话,他都跟个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蛇精病,要么一声不吭,要么杀气腾腾一个东西甩过来要她物理闭嘴,要么就直接自说自话,完全把她当空气。

“你居然也会说人话?!”

林然发出大为震撼的声音,然后眼神大亮,期待说:“所以救命之恩真的有用是吗?妖主陛下,那您考虑好怎么报答我了吗?”

比如发现她这么真善美大为感动,对她一见钟情,或者被她身上的母性光环感动,被伟大的爱情或者亲情改造成五好青年,以后都听她的话她指东他不搞西她向南他不撕北…

妖主看着她明亮的眼睛。

“如果你想死在我的手上。”

妖主说:“我可以让你死得很美。”

“哈哈我就说同甘共苦果然有用那可真是太棒——”

“……”

林然盯着他:“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妖主意味不明看了看她,闭上眼,慢条斯理翻了个身,半蜷着身子,只对她露出个黑黢黢的后脑勺。

林然:“…”

林然把包袱拽过来,一把糊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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