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到了学校杨弯也不知道该去哪。
哪怕在相对来说比较熟悉的地方,她其实也挺被动的。
还好江敬言是个比较有主见的人,也不用她给什么意见,他自己有他想走的路线。
杨弯跟在他身边,十月底的江城渐渐开始有些冷了,还好有江敬言的外套,要不然她穿得那么少,可能明天就要感冒了。
但他的外套给了她,他上身就只剩下一件白衬衫了。杨弯侧脸偷瞄他,他修长挺拔的身姿在月色下显得极为俊秀,她的视线从他的胸膛移到他的腰,他的肩很宽,但腰又很细,整个上身线条极具美感。一条皮质腰带系在腰间,又将他的双腿拉得很长,这样的他不但长得好,身材也很好,而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外在条件也就罢了,他偏偏还学识渊博,家世优越,为人嘛……接触多了,抛开她以前对他的那些偏见,发现他为人也很正派。
怎么看都是个找不出缺点的完美男人。
杨弯收回自己偷偷摸摸的视线,望着前路甩了甩头,忽然指着一栋楼说:“那栋楼我好像没见过?”
江敬言顺着望过去,微微颔首道:“那是一年前新建好的图书馆。”
又往前走了几步,杨弯停住了脚步:“图书馆墙壁上好像有江庭的名字?”
她望着图书馆的侧面墙,上面悬挂着江庭集团的logo以及江庭楼三个字,她也不需要江敬言解释,自己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是江庭集团出资建的图书馆?”
一阵微风吹过,江敬言的黑色的刘海被风吹起了一些,展露出了他修长悦目的眼睛。
他站在她身边,夸奖了她一句:“你很聪明。”
杨弯抿抿唇:“这算什么聪明?一看就能想明白的事情。”
她这也不是自谦,是这件事的确没什么,但江敬言不那么认为。
他很认真地对她说:“你的确很聪明。”
杨弯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渐渐有些脸红,她慌张地转开视线,语速很快道:“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江敬言没回答,只是再次拉住了她的手,杨弯的手被他牵着,好几次她想反握住他的手,但感觉到路过学生的视线,她又会不好意思地放弃这个行为。
走的路段偏僻了些,学校里的人也少了点,杨弯再次望向他握着她的手,鼓起勇气反握住。
当两人双手交握的那一刻,江敬言走路的速度明显放慢了一点,他应该是想转头看她的,可能又怕像上次接吻一样,让她被他的眼神吓到,所以哪怕他很想看看她的神情,看看她的脸,可他还是忍住了。
深呼吸了一下,江敬言抓紧了杨弯的手,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带她去了体育馆。
体育馆倒不是新建的,还是杨弯记忆里的体育馆,江敬言带着杨弯走进去,今天这里大概是单独对他们开放的,本来杨弯还觉得这样占用资源卖人情不好,但想到江敬言捐了一栋图书馆,走在里面享受特殊待遇的时候也稍微心安理得了点。
“你想打篮球了吗?”杨弯看着眼前的篮球馆,有点好笑地问了句。
江敬言瞥了她一眼说:“今天不打篮球。”
“那来这里做什么?”
他没回答,而是直接打开了篮球馆的门。
杨弯在门开后望了进去,里面很大,不管是比赛场地还是观赛台都透着浓浓的熟悉感,她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沿着观赛台的边缘一点点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抬手轻抚过墙壁。
江敬言站在门口帮她打开了篮球馆的灯,灯光亮起之后,杨弯忍不住闭了闭眼,也就在她闭眼的时候,脑海中快速划过了什么,像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又像只是一道黑影,她再想去了解具体内容的时候,已经连它的尾巴都抓不住了。
她突然有些慌乱,倏地转回了身,江敬言这时刚好走到她身后,见她满脸慌张,直接揽住了她的肩膀。
“怎么了?”他低声询问她,语调里满是担心与关切,杨弯看着他,少有地直视他的眼睛不肯收回,这倒是把江敬言看得稍微有点不自在了。
“累了的话可以坐下休息一会。”他拉着她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杨弯没拒绝,就坐在他身边,双手交握放在腿上,目光终于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了比赛场地上。
耳边仿佛响起了篮球鞋摩擦场地时刺耳的声音,眼前的画面好像也变得混乱起来,场景仿佛不是此刻明亮空旷的篮球馆了,而是七年前那个挤满了人的篮球馆。
杨弯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刺耳的声音不断搅扰着她的思绪,她感觉头疼极了,整个人都很不舒服,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她这反映太奇怪,一次还好,两次就有点严重了,江敬言皱起眉,伸手替她按了按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才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杨弯本来渐渐松懈的身体因为他这个问话忽然僵硬了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睁大眸子望向身边的男人,在江敬言有点惊讶的注视下一字一顿道:“你带我来这里,是不是为了让我想起以前的事?”
她的表情很痛苦,江敬言很担心,他想要安抚她,可杨弯的情绪比他所见到得更激动。
“你别碰我。”杨弯挣脱了江敬言的手臂,站起身和他拉开距离,吸了吸鼻子说,“你很想让我想起来我忘掉的那些事,对不对?”
她这话说得没错,他的确很想,也没有必要否认,所以他点了一下头。
可他没想到,他这个点头直接让杨弯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我就知道!”杨弯红着眼睛说,“我就知道是这样!你是不是很讨厌现在的我?就像我记忆里那么讨厌我?你想让我变回你喜欢的那个我,你看不下去我现在这副样子了是不是?”
……这是哪跟哪,根本没有这回事,这可真是冤枉他了,江敬言想要解释,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杨弯根本不打算听他解释。
“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江同学。”杨弯吸着气说,“我什么都没想起来,从进了学校到现在,我除了头疼欲裂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我一点都没想起来!我也不打算想起来!如果你没办法接受现在的我,那你就干脆别要我了!”
她将近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纠结抑郁都发泄了出来,大声抱怨完之后就转身跑了,江敬言立刻追上去,杨弯为了不让他追上自己,随便找了个房间钻进去,靠在门上,捂着嘴巴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掉眼泪。
江敬言在体育馆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她,以为她已经出去了,便跑出了体育馆。
当听不见门外有任何响动的时候,杨弯才稍微平复了一些情绪。
她红着眼睛望向这个房间,手摸到门边的墙壁,将房间的灯打开,赫然发现这里是更衣室。
应该是篮球比赛时队员的更衣室。
杨弯略微有些失神,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某个时间段里,眼前有好多人在走动,其中就有穿着比赛服的江敬言。
他看上去很累,出了一身汗,坐在长椅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走了进来,对坐在那的他说:“原来你在这,我找了你好久。”
杨弯愣了愣,那个女孩不管外貌还是声音都和她一模一样,是她熟悉的自己,可这却是一段她完全没有的记忆。
“你一个人躲在这儿做什么?”女孩走到了江敬言身边,尽管他看上去很不耐烦,甚至是厌恶地瞥了她一眼,但她还是仿佛没看见一般心理强大地坐在了他身旁。
杨弯听见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姑娘对江敬言说:“不就是输了一场比赛吗?有什么好难受的?虽然你很厉害没错,但你也不是神啊。篮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它的胜利不能全靠某一个人的能力,你已经把比分拉回来很多了,实在没必要再因为输了比赛而自责难受,况且如果连你都需要这么难过的话,你要让你其他的队友怎么自处?”
这长篇大论没收到什么好效果,心情极差的江敬言直接瞪着女孩说:“闭上你的嘴,然后出去,这不关你的事。”
女孩也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不关我的事?我可是篮球社的经理人,这怎么可能不关我的事?还有,我必须得说,你把对方学校的主力打得也太狠了,他门牙都掉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杨弯看见江敬言冷着一张脸,恶狠狠地对女孩说:“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女孩长叹一声:“那你大概要付给他很多医药费了。”她惋惜道,“我好说歹说人家才放弃去投诉你。”
江敬言面无表情道:“如果他能投诉成功,那这样的比赛以后也没有参加的必要了。是他们先犯规伤人,我只是按照他们的行为原封不动地返还回去——先动手的人可不是我。”
女孩似乎笑了一下,过了会才说:“你之前总是一副谁也看不起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讨厌所有人呢。真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队友受伤和他们打起来。”
江敬言冷冰冰地盯着女孩:“你还有什么话说?没话说就赶紧离开这,我不想再跟不懂篮球的人浪费口舌。”
女孩好像又笑了一下,杨弯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她身边,她看清楚了她脸上的笑,带着些揶揄和欣赏,更衣室里安静了一会之后,女孩对年少的江敬言说:“我还有最后一句话。”
江敬言不耐烦地催促:“快说,说完赶紧走。”
女孩站起身,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打得好!”
江敬言微微一怔,惊讶地望向他的班长,他的班长朝他眨了眨眼,然后就转身走了。
杨弯就站在女孩的光影身后,女孩的身体虚幻地穿过她,她浑身一震,刚才看见的画面好像光束一样涌入脑海,她跌倒在长椅边剧烈地喘息着,耳边还能响起大约是她和他的对话声。
他很反感地问她:“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为什么老是要管我的事?”
她很无奈地说:“谁让我是你的经理人?我不管你你要怎么办?我也不是只管你,我还管别人呢,这不是轮到你了吗?你就不能配合一点?”
“你这是在逼我退出篮球社吗?”男孩的声音变得有点大。
“那你这是在拿退出篮球社来威胁我吗?”女孩的声音也变大了。
紧接着男声就说:“如果我说是,你要怎么做?”
女孩愤怒地哼了一声:“那你当初干嘛非要让其他人选我当经理人不可?你当初选我就是想整我,现在发现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被我给‘整治’了所以很生气?那也得忍着,这就叫自讨苦吃,自己挖的坑,自己慢慢填吧!”
“杨弯,你怎么那么讨人厌?”
“江敬言,你也没有多讨人喜欢!”
接下来是巨大的关门声,伴随着关门声响起,好像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杨弯哭得泣不成声,她趴在长椅上流泪,身边似乎有人在靠近她,她茫然地望过去,看见了找到她的江敬言。
不是回忆中的江敬言,是活生生的江敬言。
他大概找遍了整个学校吧,重新回到体育馆,终于找到了她的时候,他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他的头发凌乱,额头布满汗珠,他眼眶很红,薄唇紧抿,垂在身材的手紧紧握着拳。
他一步步往前走,渐渐站定在她身边,杨弯无声地流泪,他缓缓蹲下来,盯着她看,也没什么动作。
杨弯心中难安,眼前的男人与方才回来的片段记忆中似乎有些分别,却又好像完全一致,她恍惚地靠过去,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靠在了他怀里。
他呼吸还没有平稳,因为急促地跑动,他胸膛还在不断起伏,身上被外面的冷风浸透,她抱着他的时候都替他觉得冷。
杨弯慢慢闭上了眼睛,自暴自弃地抱着他哭,江敬言唇线紧绷,几秒钟之后,他放弃了挣扎,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你吓坏我了知道吗。”他语调沙哑,情绪跌入低谷之后,是难捱的寂寥。
杨弯泣不成声:“我很难受,我头很疼,这都是怪你,都是因为你……我这么难受,你仅仅只是吓坏了而已,你仅仅只是吓坏了而已……”
她越说到最后越模糊,泪水吞噬了她的言语,听得他的心越发酸涩。
“好。好。”他压低声音,低哑地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不难受,不头疼,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怎么吓我都行。如果你喜欢把我甩开自己离开,那就去,反正……我总能找到你的。”
杨弯把脸埋在他颈间,泪湿了他衬衣的面料:“你一定会找到我吗?”
他回答得很快,也很坚定。
他说:“不管你在哪,我一定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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