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想摔得更厉害的话。”几秒后,男人没有感觉到姜辞卿的动作,淡然又道,仿若他置身于这场意外之外。
姜辞卿来不及擦眼泪,恐惧掩盖过声控的本能向往,慢慢挪动着收回双腿,电梯仍旧在往下坠,但相比之前的极速,现在已经能够感知到速度在减慢。
趁着这一瞬间,她眼睫紧颤心中默念着“愿世界和平”,手掌骨撑地一气呵成站起来,单手扣紧行李箱“砰”的贴上电梯里冰凉的墙面。
刚站好,电梯竟然就停止了坠落。
失重感骤灭。
姜辞卿有点懵,睫毛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滴,鼻尖泛红,好在电梯内漆黑无光并不能看清楚。
电梯因为停止角度刁钻导致站立面有些倾斜,行李箱还有点重量,她现在就像一只受惊后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下的兔子,车轱辘发出细碎的碾压声让她不小的抖动了一下身体。
男人就站在斜对面,墙面的传导让他清楚感知到那一下颤抖幅度。
他凭着电梯门缝中有规律泄出的灯光抬眸撂在对面,只捕捉到小姑娘一抖一抖的辫子。
是在哭吗?他要说点什么吗?
犹疑片刻,他想了想安慰道:“别怕,死不了。”
不说还好,他一说姜辞卿全部的害怕情绪在这一刻倾倒而出,比刚才的暴雨还要猛烈,但又怕分贝太高会让电梯发生再次摇坠的可能。
导致原本放肆的哭声被她死死咬在唇瓣之间,被压抑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如泣如诉。
男人愣住,只是想要安慰她的,怎么还安慰哭了呢。
姜辞卿一嗝一顿尽量让口齿清楚些,尚存的理智支撑她哽咽着嗫嚅:“我们……我们先想办法怎、怎么出去、吧。”
男人凝眸,电梯里刹然发出微弱的光芒,是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他扫视了一下周围,此时才真正看清楚姜辞卿的模样。
哭的眼尾都洇红,头发也繁乱不堪,虽然全身都无意识颤抖,但还是倔强的憋着不出声,角落里还有一个掉出去的包,应该也是这姑娘的。
黑暗中突然感受到光,姜辞卿条件反射闭上眼睛挡住光源,一会儿光源焦点转移,姜辞卿才放下手,发现男人正在伸手去按电梯呼叫求助。
好在虽然电梯坠落,但求救键仍旧可以使用,男人手很长,轻松一捞就拿到了电话。
依照刚才坠落的时长以及现在跌落的位置和外面的灯光,电梯大概是卡在了一楼和二楼中间了。
“喂,您好,这里是通江庭一栋五期甲单元,电梯刚才发生了坠落,现在大致卡在一楼和二楼中间,现在电梯里有两个人,暂无伤亡……”
男人异常冷静,声线丝毫没有颤抖的迹象,姜辞卿耳廓微动,聆听着他有条不紊的描述,对比自己刚才慌乱的反应,倏然有些不好意思。
在遇到意外时她的第一反应竟然只有害怕了,连那些最基础的自救都抛之脑后,有点丢脸。
她有些气馁,敛眸间注意到男人手中的光源,轻抿唇,从衣服口袋里也拿出手机,所幸电量还足够,学着男人打开了手电筒。
猝然增加的光亮度,致使男人下意识回头。
姜辞卿和他目光相触,眼泪已经在刚才被她胡乱擦掉,但瞳眸还带着湿漉漉的润感,男人那双墨瞳却如同静湖,寡淡而难掀波澜。
短暂的对视让姜辞卿倏尔脸颊升起一阵热意,她伸手挠挠眼下的皮肤,扭头逡巡着别处。
刚才的对视让她看的更清楚了,男人眉弓很立体,眉毛虽然粗却没有突兀感。
拿着电话的手大拇指外侧也有一条不小的疤痕,有点断臂维纳斯的意味,明明可以是完美的作品。
救援需要时间,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平复恐惧镇定等待,为了防止电梯二次坠落,两个人始终保持靠墙的动作,姜辞卿刚从极度恐慌中脱离,此刻还徘徊在自己的情绪里面。
电梯里安静无言,她偷着那一点光亮注意到男人湿透的衬衫,外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敞开,衬衫顶扣解开一颗,沟壑横岭的锁骨轻易可见。
只是看了一眼就别开眼去,一个男人的锁骨居然能那么精致,她抿唇试图低头看看自己的锁骨,但是衣领太高什么也没看见。
突然,视线下方出现一包纸巾。
“别哭了,死——会没事的。”大约意识到之前那种话术不适合现在的场合,悬崖勒马换掉了。
迟缓几秒,姜辞卿伸手借过那包纸巾,小声道:“谢谢。”
纸巾的包装上一只q版立耳狗,像是德国黑背,眼神漆黑而坚定。
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刚才在黑暗中男人和她对视的眼神,猛然醒悟自己在想什么,股掌抓紧手中纸巾,挪开视线。
期间男人每隔几分钟都会说几句话,虽然无关紧要,但是姜辞卿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紧张了,好在通江庭的物业还算迅速,不到二十分钟就来了维修队和救援组。
从密闭空间踏上一楼瓷砖地的时候,姜辞卿第一次觉得生命那么可贵,脚踏实地是那样动人心头的事情。
周围有人来帮忙处理伤口,因为刚摔倒的时候脚踝处擦到了行李箱的万向轮,所以有些沁血珠子。
她坐在旁边任由救援队帮忙处理,视线却始终凝注在电梯口。
那个男人。
他似乎是把在电梯里时的冷静也随身带出来了,条理清晰地和维修组说明情况。
“好啦,小姑娘你看看可以走吗?”
姜辞卿依照小护士的嘱咐,站起来走了两步,此时才有了迟来的刺痛感,肿胀从骨头中分发出来。
她扶着行李箱,向小护士抿唇笑:“我可以啦,之后我会好好用药的,谢谢医生。”
也没顾得上脚疼,她转眸看向维修组,正巧撞上男人。
他脱掉了黑色外套,帽子也已经褪去,打湿的衬衫隐约可见精壮的肌肉纹理。
姜辞卿抬头强迫自己冷静,却发觉男人还在走近,似乎……是在朝她这个方向来的!
她要说些什么呢?要不要和他说谢谢?
姜辞卿感觉自己体内有一团火,火舌舔心就要迸发。
“傅队咱们也算巧的,上午刚见,现在又见了。”小护士调侃着说。
姜辞卿缓缓抬头,原来不是跟她说话的啊。
莫名的,心里有些悻悻然。
她想着,道过谢就离开吧,不要打扰别人说话。
“刚才电梯里谢谢你。”
“你没事吧?”
第二句话是这个被人叫“傅队”的男人说的,和姜辞卿异口同声重合上了。
小护士见状,识趣的又叮嘱了一下姜辞卿,便组织着救援组的人往外走了。
姜辞卿想说还有人没处理伤啊。
“脚没事吧。”男人移目落在姜辞卿的脚踝处,低沉而语。
她背着手,还捏着刚才电梯里面给她的那包纸巾,手心早已微微泛潮,纸巾包装外也沾湿些许。
“我没事的,之后用点药就会好的。”
“刚才,谢谢你啊,”姜辞卿终于有机会直视他的眼睛,努力憋着才没有躲闪,“我一时慌了,还好你提醒我。”
男人抬手慢条斯理将衬衫袖口挽起,“正常,没事。”
维修组的人似乎和男人很熟识,片刻便有人过来找他,姜辞卿看着系在行李箱上的黑色外套,脑内天人交战。
“等一等。”
她伸手想拉他衣袖,感到不合适,又迅速缩回,只是将那件外套递出去。
“你衣服都湿了,晚上容易感冒,这个给你穿吧,擦一擦也好。”
似乎是害怕男人拒绝,姜辞卿自顾自一口气说完就踮着受伤的左脚拖着行李箱往反方向走。
虽然受伤,速度倒是挺快的。
维修队的人调侃:“傅队魅力不减当年啊。”
男人薄唇轻掀,“做事去。”
他看着姜辞卿离开的方向片刻,垂眸拿住了手中的外套,牛仔面料稍显粗糙。
大概是电梯的意外事件,让姜辞卿迅速洗漱完就锁在了被窝里,房间是去年拿到手的时候就已经布置好的内饰,还停留在以前的喜好,比如摆满一墙壁的盲盒陈设。
空调是最佳夏季室温26c,姜辞卿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放映电影般将晚上那惊险一幕在脑海中滚动播放,如同默片。
不知不觉就陷入了睡梦中。
梦里黑乎乎一片,遍野寸草无根,周围是饿殍遍野的疯狂喑哑声,有群魔乱爪要把她脱下泥泞吃了去,倏然间从远处跑过来一只黑背犬,冲那泥沼中就是狂吠。
姜辞卿翻了个身,眉头总算舒展一点,却瞬然又如小山般蹙起。
梦里那黑背叫完后黑瞳凝视着她,声音冷淡,道:“怕什么,死不了。”
向来是要被被子封印到大中午的人,此刻顶着鸡窝头靠在床头轻喘气。
太荒唐了,她居然梦到昨天晚上电梯里那个男人,而且还变成了纸巾上那只狗,这真是太不礼貌了。
转头看到床头柜上安然放置的纸巾,和那只黑背小狗对视几秒后,姜辞卿深吸一口气毅然将它塞进抽屉里。
不能再想了,再这样下去,她就要魔怔了。
当务之急要去拿新换的身份证,看昨天男人跟她进一个电梯,肯定也住在这一栋,以后有机会再遇见她会好好感谢的。
可是好可惜哦,昨天都忘记问他叫什么名字了,下次见面她一定要和他互换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