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很快离去,他们这一路旨在营救,少不得要奔波。
送别的诸官与府奴一一散去,大人虽然不在,他们依旧要在自己的位置继续做事。
就在真儿和善儿以为姑娘心中伤怀准备安慰时,郑芸菡肃着一张小脸,直奔怀章王住过的东院。
卫元洲不在,樊刃带着一队人留在这里;他们是王爷亲手带出来的人,那祁族山部自诩都是以一敌十的精锐,可他们未必就不能以一敌二十。
樊刃猜想过,若是王爷在此,定会在入山营救一事中竭力相助,调派他们同行。
可王爷离开时,还没有郡王出事和曹芳瑞横进来这档事,又是粽山之事刚过之际,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镇守并州郡城,以防流民生乱。
这是军令。
他已在第一时间向王爷传了消息,但只要王爷新令不到,哪怕是郑大人亲口调派他们,他们身为王府亲兵,也不能随意进山。
心里苦。
正愁着,一抹娇影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樊将军,可否向你借一些兵将?”
樊刃心里更苦了。
“郑姑娘,王爷离开时只让我们镇守郡城,入山一事需要军令调派,您放心,我们已经向王爷送了消息,只要王爷军令一到允了此事,我们必定竭尽全力入山相助。”
郑芸菡愣住,略显愁苦,这可怎么办,人手不够呀……
她忽然很想抽自己,王爷走之前分明给过她机会,可她那时被他的态度吓到,直接推拒。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她怎么都要应下。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吗?”她小声道。
“荒谬!”一道凌厉的女声闯了进来。
文樱已经听到刚才的话:“郑姑娘,哪怕你与王爷相熟,也不该提出这样荒谬的请求!怀章王府的亲兵只听王爷一人的调令,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王爷没有命令,任谁也不能替他调兵遣将!别说是你,就算是郑大人亲自来,也不可以!”
郑芸菡定定的看她一眼,忽然跑了。
樊刃欲拦,文樱上前一步挡住他,她知道王爷对这位郑姑娘另眼相看,哪怕樊刃随了郑芸菡,王爷说不准也只是面上罚一罚,做个样子。
“樊将军,我父亲是军中长史,为王爷效力多年,从未见过任何人敢因私人请求违背王爷的军令。山中情况多变,玢郡王凶吉难定,又是皇室外戚,一旦你们入山,便是将王爷牵扯进来,万一玢郡王有什么,皇后那边趁机发难,连累了王爷该怎么办!”
樊刃心觉好笑,慕容氏那些外戚与王爷的确不对付,可王爷何时在乎过?自他们与并州搭上线,就已经掺和进来,皇后真想发难,王爷去不去救都能被诟病。
就在文樱觉得自己护住了王爷的前途时,跑掉的小姑娘又吭哧吭哧跑回来了。
郑芸菡平息喘息,伸出手掌摊开,她有些犹豫,又带着不得不做的决心:“若、若是这个呢!这个可以吗?”
樊刃看到她掌中之物,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这……这是……”
文樱只看了一眼,心中飞快否定:“你、你竟拿假的来糊弄人!王爷的玉指环,分明是……”
话没说完,樊刃忽然抱拳跪下:“末将樊刃参见王妃!”
郑芸菡差点将指环抖掉:“不、不是……”
文樱厉声道:“樊将军,你休得胡言乱语!”
樊刃面无表情道:“龙凤指环为太妃入宫时先帝钦此,先帝去后,太妃将龙凤指环留作王爷娶妻聘礼,军中无人不知王爷持龙纹指环,王妃持凤纹指环。今凤纹指环在姑娘手中,那姑娘便是王妃,王府亲兵皆认此物。”
文樱:“简直荒谬!王爷尚未成婚,你竟直呼别的女子为王妃!”
樊刃不为所动。这话,的确有加工成分,即便郑芸菡手持凤纹指环,也不能直呼王妃。
可指环的确有此意义,这里又没别人,损不了这姑娘多少名声;王爷情路艰辛,他们身为下属,伸手推一把怎么了。
大不了受罚呗。
等等,谁说会受罚?
他应该好好想想自己要什么赏。
文樱又望向郑芸菡:“郑姑娘,你是未嫁之女,即便王爷赠你此物,你也不是明媒正娶的王妃,冒认王妃是要入罪的!”
郑芸菡五指一收,将指环紧紧握住,将心中杂乱情绪抛开,沉静冷厉:“能用就行。”
……
距离玢郡王出事,到他们得到消息,已经有两日还多,早已经过了最佳营救的时间。
郑煜澄和温幼蓉一直在赶路,直到深夜才停下来,算算路程,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他们趁休整时间商议接下来的部署。
根据逃出山中的残兵说,他们按照山道图的指示找到了匪寨,玢郡王觉得山道是围绕匪寨展开的,理所应当的将那里当做中心。
山寨有不少山道入口,通向四面八方,玢郡王起先自己派人去搜,搜了一圈无果,这才开始逼问贾桓和费绕,两人被用了刑,说银子不在一处,玢郡王便将人马分成三拨,两拨分别押送人去找银子,最后一波留守在原地护着他。
结果两队人马都中了埋伏,死伤一片,贾、费二人逃了。等他们这些残余兵将赶回山寨营地时,发现营地里也是死伤一片,郡王已经不见。
他们逃出山中准备回郡城报信,就遇见了曹家的军马,然后被一路带去刺史府。
架起的火堆边坐着三个人,温幼蓉与郑煜澄挨在一起,温震独自坐在另一边。
温幼蓉捏着树枝搅和着柴堆,嘀咕道:“两个犯人在郡中大牢关了那么久都没被审出来,带到山里两鞭子就吐露实情,也只有这位郡王敢信。”
温震忽然抬眼:“郡王入山,其实并未与你们筹划,的确是出了意外吧?”
温幼蓉似笑非笑:“瞎想什么呢,当然是计划好的。”
郑煜澄面不改色:“嗯,计划好的。”
“那玢郡王人在哪里?又是被谁带走?”
温幼蓉戳着火堆,懒懒道:“州务机要,无可奉告。”
温震忽然起身,“少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温幼蓉:“有话就在这里说,没什么是郑大人不能听的。”
温震瞥了郑煜澄一眼,他对这个男人并无敬意与惧意。
郑煜澄并不在意这些,笑了笑,起身:“我去那边走一走。”
她看着他走远,也起身:“我也要走一走。”
“少主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温震的质问在身后响起,带着嘲讽。
“你身为女侯之女,祁族少主,女侯深陷舆论之扰,你不想着怎么为她解围,反倒带着族人来帮这个男人,女侯若知少主所为,必定失望至极!”
温幼蓉转身:“你说,我这样会让女侯失望至极?”
温震正色道:“当然!”
她扭头就走:“那太好了。”
温震:“你!”
……
郑煜澄走的不远,他站在背风处一角,面向暗沉夜色。
身边多了个人,探着脑袋打量他的神情。
郑煜澄黑眸轻动,斜睨她:“气完他了?”
温幼蓉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郑煜澄揶揄道:“你对着他,样子装得不错,就是眼神控制的不好。若是眼神能踹人,他浑身都是脚印子。”
佯装的壳子冷不防被人抽走,温幼蓉眼神一乱,别开脸不看他。
下巴被轻轻兜住,脸又转回来,面向男人含笑的眉眼。
“讨厌他?”他语气明明很温柔,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蓄着可怕的力量,轻易的就将她垒起的防御击溃,一如梦里的男人,让人忍不住想借他的怀抱靠一靠。
温震对她来说,根本是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大概只有半年前那一次送别以及今日。
剩下的,多半都是从旁人口中听到对方的名字。
但她确实讨厌看到温震。
看到他这个人,听到他说话,眼角眉梢、一字一句里,融着得对那人的崇拜,会让她有一种熟悉的讽刺感。
眼前这个男人,尖锐又精准的将她的小心思拆穿,又用足够的耐性和温柔等待她的坦诚。
她忽然凑上去,难得的委屈示弱:“你瞎了吗,他对我就很亲和?如果眼神能化成刀子,我已经浑身血窟窿了!他想要的,我从来没拦着,还鼓励他自己去争取呢,自己不行就敌视我,不讨厌吗?”
郑煜澄毫不犹豫:“那真是……十分讨厌。”
他扶着她的后脑:“我帮你挡一挡,少看他几眼。”
姑娘家的委屈无需追根究底,更不需要谁公平公正的站出来条理分明的摆道理,不问缘由的偏爱与信任,是最神奇的灵丹妙药,治愈一切委屈和不平。这一招,郑二公子很是娴熟。
少女忽然褪去刚才的委屈,像是在看什么宝藏一般看着面前的男人,又觉得他这一身打扮透出的冷冽只是一个错觉,分明还是暖暖的。
……
匆匆休整一夜后,队伍重新出发,这一次他们速度更快,第二日天黑之前,已至山中。
温幼蓉熟门熟路的找到了空无一人的匪寨。
那些残兵说过,回到这里发现死伤一片,玢郡王不知所踪。可现在,这里一具尸体都没有,就连血迹所染的地方,也被铲平翻土过,犹入一座寂静的鬼寨。
温震蹙眉,直接下令:“四十人先分五路,以山寨为据点四散搜寻。剩余十五人驻守在此!”
“等等。”温幼蓉叫停,瞥他一眼:“搜什么搜?”
温震:“此处有异,理应搜查。”
“连你都看得出有异,可见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是为了让我们察觉此处有异,一旦搜查势必分散,届时各个击破,你想当第二个玢郡王?”
温震笑了:“山水精锐非寻常兵卫,今日之景,比之厉山曾经的凶险,又算得了什么?进山既是为了搜寻那郡王,早晚都要四下搜寻,少主是想将人护成一团,等那郡王与藏在暗中的人自己跳出来不成?”
他直视前方,仿佛到了这山中,便是到了令他能挺直背脊说话的地方:“若少主担心偷袭,温禄所领的十五人正好留下保护少主和这位……”他瞥了郑煜澄一眼:“文弱的大人。”
温幼蓉眼神骤冷,指尖轻动。
恪姑姑看的分明,正欲开口,却见少女的手被一只大掌握住,她已抵到门口的怒气,轻易被压了回去,转头望向身边的男人。
恪姑姑心里有些难受
在刺史府的那个晚上,她曾训斥少主随意下令,不懂审时度势判断优劣之势,轻视手下的生命,也是枉顾她们的信任。
那时,少主发了怒将她们全都赶走,但其实,她心里是记住了的。
她远没有面上所表现的那样乖戾冷傲。
现在想来,恪姑姑觉得那晚的话,说的重了。
恪姑姑:“少主,夜里虽易埋伏,但也最易发现火光异常。不妨让她们就近先搜寻一番。”
温幼蓉的手被郑煜澄握着,温暖干燥的手掌仿佛能安抚人心。
她看着这些前一刻还誓死随她的精锐,像是看了个笑话,他们追随的并不是她,而是祁族,她别开眼:“你们安排吧。”
温震带的,加上之前来并州的总共五十人,温幼蓉松了口,温震立刻分派人手准备搜查。
他并非大意求成之人:“搜查不可超过鸣哨声响范围,一旦有意,即刻鸣哨。”分派完毕,他自己也入了一列,外出搜寻。
温禄等十五人留在原地,有点生气温震抢了先机:“阿呦,我们应该去搜的!”
温幼蓉看他一眼,温禄沉下气:“前一次咱们探山也在入夜探过,你在怕什么?”他刚说完,敏锐的发现阿呦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忽然有些生气。
难道她是担心这位郑大人?
他有这么多兵马保护,这里火光明亮,能出什么事?!
温禄的细微表情,一样落在郑煜澄眼中。
他忽然觉得很有趣,在刺史府中,温震面对温幼蓉时明显气弱,进了这山里,他却能挺直背脊游刃有余的安排调度;温禄平日看着憨傻,入了山里,忽然就变得精明敏锐。
依山而生的人,仿佛真的能在山中得到馈赠。
郑煜澄望向身边的少女,那她呢,她又得到了什么馈赠。
就在两方僵持之时,周边忽然响起鸣哨声。
温禄脸色大变:“阿呦,你看!”
原本漆黑的山中,忽然有火苗窜起,那火苗异常,仿佛一跳舔伸出来的长舌,顷刻间燎起一片。随后,一点,两点,三点,火源一个个窜起舔开。
“有人故意放火,抓人扑火!”温禄等人顾不上指令,已经率先冲出去。
依山而生者,最忌山火。
温幼蓉下意识冲了一步,又回头看郑煜澄,她答应过菡菡,不能让他出事。
郑煜澄定定看着她:“我不是你的拖累。”
温幼蓉声音低沉:“在此守着,我很快回来!”说完,她一并追了上去。
几乎是祁族人刚走远,郑煜澄的神色便冷下来。并州兵马大部分用于协助救灾之中,许如知能调动的兵马并不多,此行只带了八十多人。
祁族的山哨仿佛能划破天顶黑幕,穿透耳蜗,此起彼伏中,竟让留守于此的兵马开始不安,仿佛周围全是埋伏异动。
许如知握着刀站在郑煜澄身边:“大人小心,这周围不对劲。”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空荡的山寨中忽然蹿出十数人,于寨中竹楼之上向他们放箭。
“保护大人!有埋伏!”许如知一刀劈开迎面而来的箭,但已有反应慢的士兵中箭倒地。
郑煜澄指向寨外东侧的茂林:“扔火把入林!留意周围山道!”
这袭击来的突然,所有人未及多想,扔了火把躲进寨外密林,射箭手无法攻进来,瞬间转换策略,开在山寨附近的山道口忽然涌出蒙面持刀之人,直接杀入幽暗的林子。
他们对山中很是熟悉,仿佛闭着眼睛都能如履平地。许如知无比紧张,他们这里不到一百人,甚至都不熟悉这幽暗的山林,而埋伏的却不知道有多少人,万一不敌,那大人……
高大的粗木上忽然落下数十道影子,手中布袋抖落,持刀而来的蒙面人身上落满了荧光粉。
郑煜澄冷声道:“直击荧光!”
许如知心神大定,大人暗中安排了人手?
他握紧手中的刀:“杀——”
杀入林中的持刀蒙面人陡然变成亮色的,八十兵将有了明确目标,纷纷握刀,不要命的刺向那些移动的荧亮。
虽有此助攻,但这些人都是好手,并州兵将并不如他们凶悍,勉强击退这一波,已经损了三分之一的人。
“大人,是否要寻一个安全的山道暂时躲避?”
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了炸裂轰塌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山野中仿佛被扩大十倍,郑煜澄眼神一沉:“阿呦!”
……
“阿呦!”温禄飞身抱住她滚了一圈,险险避开了脚下轰塌下去的部分。
“这不是山道口吗?怎么塌陷了!”
温幼蓉伸手,摸到了一片湿润,心头一沉,“郑煜澄!”
她起身:“鸣哨找到其他人,掘土扑火,守住山中水源!抓到的人先废再审!”
这火是人为放的,还有猛火油的痕迹,油过之处火舌才舔的块,若即刻掘出湿土附上去,也能将其覆灭。温禄很快想明白,立刻随着鸣哨传声寻人。
温幼蓉飞快朝着山寨的方向跑回去,心中惴惴不安,他可千万别进山道躲藏!
她飞快跑回去,却只见到一地尸体,前方寨中阁楼似有异动,她闪身躲进一旁的林子里,屏息凝神。
“阿呦!”自暗中出现的男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熟悉的味道充斥鼻间,温幼蓉飞快跳动的心总算稳了一瞬:“你……”
“是我。”
郑煜澄的兵将一波伤亡,只剩五十多人。
他忽然侧耳:“你听——”
温幼蓉收敛心神,细细去听,不由蹙眉。
她环望四周,人为纵起的火势已经得到控制,山火并未蔓延。郑煜澄并不是要她听声音,而是让她听,刚才此起彼伏的哨声已经消失,落在最后的一道,不知是收慢一步,还是山谷回响。
许如知命人防守四周,上前来问:“大人,是否要等祁族的人汇合?”
“不,不等。”赶在郑煜澄之前,温幼蓉先回答。
暗色中,她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郑煜澄,玢郡王我替你寻,你先带人下山!”
郑煜澄蹙眉看她:“阿呦……”
“快走!”温幼蓉甚至推了他一把。
可他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温幼蓉心头一动,脱口而出:“你入山,不止是为找玢郡王?”
郑煜澄凝视着她,亦问:“那你呢?你要去哪里寻玢郡王?”
作者有话要说:樊刃:我搞了件不得了的大事!!我要成为王爷的宠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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