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样齐全(1 / 1)

赤岩族跟景平安去年来时,还是有些不同,在快到赤岩族的时候,便能零星看到些土房草屋。

它们的式样一看就是从山崖族学去的,只不过,极少数建在树上,且建得比较小,像是给赤岩族里放哨的女性临时住的。有了树屋,安全性也可靠很多,因此可以看到放哨的赤岩族人几乎都带着孩子。

在不远处的草泽里,原本的草垛也都变成了土房草屋。

草泽里有水,因此,那些土房草屋全都搭在石头上的。以前散在草泽里的岩石,全让男野人盖了房,因为石头小,他们甚至还学山崖族搭露台那样,在底部用树枝搭上架子,把上面的平台撑起来。另外有些房子则是用褐红色的铁矿石堆成的,一看就是这些勤快的男野人去到矿山背来的碎石堆成的地基。

这样的房子不大,只有几个平方的样子,但看他们搭建的地基就知道费了不少精力和功夫。

景平安盯着那些房子看了很久,差点因为不看路摔下树,幸好亲妈护在身边,及时拉了她一把。

她们抵达赤岩族居住的岩壁上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只剩下一抹夕阳的余光挂在天边。

岩壁上的草垛几乎全都变成了土房草屋,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有一个小灶台,上面架着陶锅,大人的吆喝声伴随着孩童的喧闹声,颇有些偏远村落的烟火气息。

如今的赤岩族,几乎看不到曾经那些光屁股野人的身影。

人们见到景平安和步她们,想要露出礼貌的笑容欢迎她们,但那强颜欢笑的模样,反倒显得更加悲伤。

景平安向她们颔首见礼,沿着狭窄的山路来到老阿嫫的住处。

老阿嫫的住处是一间比其它屋子更要宽敞的土屋,约有二十多个平房,屋子里堆不少兽皮、骨器、打磨好的铁矛头、陶罐、果子等物品,角落里用稻草铺了个窝。老阿嫫睡在窝里,旁边跪坐着一圈人,有十几岁的少女,也有四五十岁的妇人。

舒进屋,便喊道:“阿嬷,安来了。”

老阿嫫睁开眼,挣扎着想要起身。

她身旁的一个中年女人赶紧扶住老阿嫫。

景平安凑过去,喊:“老阿嫫,我来了。”她露出一个笑容,凑到老阿嫫跟前。

老阿嫫见到景平安,脸上也有了笑容。她抬起手,轻轻地摸着景平安的脸。

粗砾的手像沙纸磨擦在景平安的脸上,透着些沉重。

这么小脸蛋,还没她的巴掌大。再聪明的孩子,也是个孩子,她却想要将族群托付给她。不管是舒、步、徽,还是吱,都不是老阿嫫心仪的人选,也不可能选她们,甚至连辅助都不能。

一个族群,只能有一个首领,只能有一个声音,不然就像山崖族那样,首领有分岐,闹意见,族群就该内讧了。

老阿嫫对安比划:这次的干旱比上次更严重。你知道我让舒和徽,你请来的意思吧?

景平安扭头看向舒和徽。

老阿嫫摇头,又比划:如果把族□□给她们,等到干旱过去,族人会死去大半,就像当年那样。

周围的赤岩族人尽皆默然。有些人心情沉重地低下头,有些人则抬起头看向景平安,有些人则看向她们仨的武器,以及吱抱在怀里的呱:长得这么胖的娃娃,还是第一次见。腮帮子和脸颊都鼓圆了。

呱看到有人在看她,咧着嘴笑,还从安给她缝的斜挎包里摸出颗早上路过河边时,在灌木丛中摘的小红果递过去,说:“吃。”笑得嘴巴都咧开了。

赤岩族人看到呱,眼里都有了几分笑意。这孩子真招人喜欢。

景平安面对老阿嫫的请求,默然。

她来的时候,有注意到水位,确实已经出现断流,那些较浅的小河、溪流都已经干了,蓄水较多的湖、水塘还能撑一撑。可是照旱灾时节的日照和高温,水分蒸发得很快,再加上河流到这一段时,两岸高,河水低,这一段的水位应该也很低,会形成一定的渗水效果。这点从附近的山包树叶都长得稀稀拉拉的就能看出来。

景平安犹豫后,比划:我的脑子里想的,很可能……并不适合族群发展。

老阿嫫听舒跟徽讲过山崖族内讧,以及景平安离开山崖族的事。她指向房子,指向陶罐,比划:这些都是你带来的。

她又看了眼吱和步,对景平安比划:山崖族的事,我听说了,不是你的问题。你说的,她们听了,照你的做了,出了事,才是你的问题。你说的话,她们不听,不照做,出了事,是她们的问题。

老阿嫫伸手,指向旁边的一个强壮的中年女人,向景平安介绍:“猛。”又比划了一个强壮,再做了一个守护和杀死的动作。

中年女人来到老阿嫫跟前,跪坐着,向景平安低下头。

老阿嫫比划着说:谁不听你的话,你让猛去杀死谁。

她指向舒、徽,以及身边的其她人:包括她们。

她指向舒和徽:她们带领族人打猎,养活族群。猛,族时最勇武的,对付不听话的。猛的年纪大了,守护不了你几年,你要从族里挑可靠的守护者,保护你。猛可以教她们作战。

景平安抬起头,震惊地看向老阿嫫,又看向猛,又再看向老阿嫫,是真让赤岩族惊到了。

她是真没想到,一个在几年前还是光屁股的野人族群,首领竟然有护卫。难怪老阿嫫的岁数这么大了,首领到了她的跟前,还都这么乖。不仅是出于尊重,还有武力震慑。老阿嫫不能打,人家有护卫能打。

她又再想起游鱼族,还有游鱼族女王。除了生产力落后外,貌似也是有社会组组架构体系存在的。

景平安不由得朝自己的亲妈和大姨看去:所以,锉的只是山崖族?哦,还有树巢族和绿颜族,那两个已经灭族了。山崖族也进入到濒危行列。

景平安在走神。

老阿嫫也在观察景平安。

她从安的表情和反应就能看出,安对于猛的作用没有丝毫奇怪和困惑,更像是明白了什么,还像是对山崖族没有,感到不可思议。这让老阿嫫的心里更加踏实,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景平安的手。安很小,但她似乎天生就懂这些。

老阿嫫通过之前对景平安的观察,以及听到的各种消息,她更明白,安不仅天生就懂很多东西,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很多事,所以,才这么点大,就到处展示自己的本事,教大家做很多东西。安的眼睛看到的不是哪一个族群,山崖族也好,鲁鲁族也好,赤岩族也好,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安在意的是,听不听她的。

老阿嫫目不转睛地盯着景平安,眼带乞求地比划:带着赤岩族,去做你想做的。我相信,你能给赤岩族,一个比现在好,更好,更更好的将来。

景平安看完老阿嫫的比划,抬起头望向老阿嫫。那双眼睛,明明已经浑浊不堪,此刻却似泛着光,就好像瞳孔里的那个小小的倒影,就是她的希望,眼中光芒的来源。

她比划道:你听说过山崖族的内乱吧?我不能保证带着所有人活下去,只能保证带着听我话的人尽可能地活下去。

天灾之下,处处都是猛禽野兽,还有毒蛇虫子,活着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危险。

老阿嫫笑了。安没说大话,没觉得自己的本事大了不起,便不把一切都放在眼里。她笑着摸着景平安的头,心里彻实踏实下来。

舒见状,上前,扶着景平安跪下。

景平安有点懵,扭头,看向舒,心说:什么意思?干嘛?两辈子没下过跪,跪什么?

一旁的赤岩族人也赶紧示意,比划:跪下。

步惊得发出“呃”地一声,上前一步,便要阻止。安还小。

吱一把拉住步,轻轻摇头。

步瞪向吱:你什么意思?

吱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自家蠢妹妹。这时候你反对得了吗?

景平安盛情难推,加上力气比不舒,老老实实地跪好。她心说:“难不成是赤岩族的加冕仪式?”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身板,心想:好歹立个储让我缓冲下呗。

或许是立储呢?

老阿嫫的手在景平安的手上来回摸了好几圈,又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挂在景平安的脖子上,伸手,去握向一旁的装点有满羽毛、骨饰,打扮得花团锦簇的铁矿石长矛。她的手颤巍巍的,似乎连矛都拿不起来。

舒和徽一起上前,帮老阿嫫把长矛交到景平安的手里,再把景平安扶起来,面对大家。

景平安托着手里三米长的矛,转身看向大家。

赤岩族人纷纷俯身行礼。他们跪坐在地上,将双手交叠按在胸前,弯腰,低下头,态度格外恭敬。

景平安扭头,看向老阿嫫。

老阿嫫抬起双手做了个托起的动作,示意景平安去把她们托起来。

景平安低头看看手里的矛:我还托着矛的呢。

老阿嫫喊:“猛。”

猛抬起头看了眼安,伸手双手接住景平安手里的长矛。

景平安又赶紧挨个把屋子里跪下的人,都托起来。她数了下,除开舒和徽,另外还有十一个人,年轻少女有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有五个,中年女性有三个。她估计,这应该就是赤岩族的管理层了。带领团队,人事必须先弄清楚,什么人是干嘛的,擅长什么,管哪一块,有什么优缺点。

优缺点什么的,得等到相处起来才知道,现在至少得知道这些人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吧。

不懂,赶紧问。景平安在老阿嫫身边坐下,向她请教。

老阿嫫又向景平安介绍了遍:舒负责带领族群狩猎,寻找食族,与其他族群打交道、征战的,保护族人不受外敌欺负。徽跟在舒身边学着,将来接替舒的。猛是负责保护我的安全,惩治族中不听话的族人。敏、瓦是猛的孩子,也是她的左膀右臂。西是负责教导族里的娃生存技能的。吉跟着西学习,将来由她教导族中的娃。哈是负责给大家处理伤口的。包是负责管理族里财产的,包括铁矿石、矛头、陶罐、囤积的兽皮、骨头等。翠负责带着族人制作矛头。厉负责制作陶器、盖房子等,跟土有关的活计。

景平安震惊地看着老阿嫫,心说:“您这是军事、医疗、教育、生产、加工、财务样样齐全啊。”她想起吃饱就想躺在窝里抓虱子的山崖族人,不由得看向亲妈和大姨。这可真是,族群能壮大起来,自有它的道理。

她向老阿嫫比划:您的族群配置都这么全了……

后面的话,收手,不比了。

全?老阿嫫的眼里又添了几分笑意。这些都是她年龄大了后,琢磨出来的,山崖族人可是见都没见过的。翠、厉更是去年才安排上的。她活了一辈子,带领族群好几十年一点点琢磨出来的管理族群的方法,安天生就懂,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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