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学三次后不到两日,就到了开元九年的科举考试时间。
进士科最贵,考试题也是政事堂的宰相们商量着出,不过基本上都是主考官提议,宰相们同意就是,只要不出现什么大的纰漏,就没什么可复议的地方。
白贵作为主考官,假公济私,掺杂私货。
他没有明着在考题上动手脚。
这样太过明显!
但想要回答上考题的内容,就不免要涉及他这三次讲经所讲的内容,对儒经的诠释。
这是间接影响释经权!
不过唐朝儒经注释较杂,并不像明清时期只有程朱理学,所以他这“捞偏门”的做法尽管让人稍感不满,但主考官本就有喜好,这是十分正常之事,任何人也无法对其进行置喙。
进士科一日考完。
“好你个李太白……”
“这是深谙本相之心啊,辞藻也写的如此华丽。不过文章辞藻华丽,反倒缺了一份稳重。”
“先看看其他人的卷子,如果其他人不如你,这状元就是你的了。”
李白名列名士榜第一,所以白贵第一个看的就是李白的试卷。
而李白因为跟在他身边充当幕僚多年,对他的性格和文风略有了解,所以在考试的时候,揣摩主考官的心思,写的文章也多是贴合于他。
故此文章少了一份浑然天成的味道,看起来虽然赏心悦目,但等次上就比平日里的低上了一些。
“孟浩然年龄大,文风老道……”
白贵又看孟浩然的文章,点了点头,不愧是后世闻名的大诗人,至少在辞赋这一方面顶尖一流。
“王昌龄也可……”
“崔镇也可……”
白贵一一看完。
能位列在名士榜单上的应考士子,文章写的都不错。但除去辞藻之外,就开始论内容深度,这一点上,年龄大的有一定的优势。
“李白是我的幕僚,点他为状元难免遭至非议,况且他的文章还没到足以压众人一筹的地步,不过他面相不错,做一个探花郎还可行……”
白贵将试卷定下等次,将姓名一一写在素笺上。
“本相推举孟浩然为状元,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他目光看向在场的考官。
尽管在历史上开元九年的进士榜名单与此不同,但不同就对了,主考官不同,对试卷的喜好判断也不同,他来之后,已经影响到了大唐许多方面,历史也不可能再按照原先轨迹发展。
而历史上的孟浩然屡试不第……,白贵之所以点孟浩然为状元,才华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还是因为孟浩然的年龄,三十多岁,这个年龄点为状元比较合适。
如果年龄大些,老进士,名次就要往后挪,年轻的,除非才学真的横压全场,不然也要往后挪,以示科场的稳重和威仪。
在场考官听后,看了眼等次,互视一眼,就纷纷拱手道:“白相公允,此名单可行!”
……
开元九年的春闱就此告一段落。
不过即使春闱完毕,但白贵仍旧坚持每旬日前往太学讲授一次经学。
来的士子比参加春闱前的士子少上了不少,只有不到五百人,少了近六成。
不过这并不算人走茶凉。
一部分人没来,是因为科举失意,所以踏上了返乡的路程。另一部分人没来,则认为白贵不一定会担任下一次科举的主考官,生了懈怠之心。还有一些种种原因,不一而是。
而面前这些人能留下来,相当一部分是因为白贵是当朝宰执,位高权重。当然也不免有一些人,是前来听白贵讲经学。
“大浪淘沙,始见真金。”
白贵扫了一眼坐在前面蒲团上的士子,这里面相当一部分人是今科进士,还有一些各科举人。
他都一一记下。
尽管这些人有可能是因为权势而来,但对他而言,总要好过那些不来的士子。
这日讲经即将完毕。
“本相之所以在太学讲经,一为立言,《左传》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我唐初年,孔颖达注疏曰:‘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
白贵缓缓说道。
等说完后,他停顿了一会,看向正认真垂听的士子,询问道:“本相两灭外夷,可为立功否?”
有一长髯中年士子起身,深深一揖道:“白相再造天唐,除南诏、拔吐博,古来之名将,少有可拟,可为三不朽之立功。”
此人正是孟浩然。
白贵点他为状元,自有一份恩情,所以此时白贵发问,他第一个起身开口帮腔。
而且他这话也没错,论军功,现在整个大唐,无人可以于白贵比肩。
一个孟浩然起身,又有陆续十几名士子开口吹捧肯定白贵的功绩。
白贵双手下压,示意安静,“正因为本相已经立功,现在只差立德、立言,所以才在太学广施仁教、释儒经于诸位,所希冀者,莫不过立言、立德之事。”
他这份坦诚言辞,虽然稍有一些功利心思,但在场士子并不以为怪。人之常情嘛!不然他们也不会跑到长安来参加科举了,隐居于山林不是更好。
相反,白贵这般坦诚,反倒更容易赢得他们好感,认为白贵心胸坦荡、磊落光明。
同样,这也让在场的士子稍解内心疑惑。
因为一个宰相休沐日不去做别的事,一直跑来太学讲经,未免有些太过奇怪,现在有一个较为功利性的目标,就正常了许多。
“然……贵才学浅薄,讲经多日,才发觉自己所遇塞阻颇多,诚需诸位襄助,一解碍难。”
白贵图穷匕见,他说道:“我等制定太学讲会,制定会约,首列孔子、颜渊、曾参、子思、孟子等诸贤为学要旨,次列黄老之学,最后申之以‘饬四要、破二惑、崇九益、屏九损。’”
“饬四要,为申明讲学的四条原则:识性、立志、尊经、审几。”
“破二惑,即破除两种倾向,其一,讲学迂阔而不切,又高远难从;其二,只顾力行,轻蔑讲学。”
“崇九益,即阐明讲学之九大益处……”
“屏九损,即屏除讲学中常有的九种弊病……”
“另外每旬日讲小会一次,每年举行大会三次。”
他抛出定下的讲会规约。
“若要立言,以贵一人难以为继,还需诸位一同维持,究众人之智慧,合一成……立言之三不朽。”
“不知诸位可否与本相一同施为?”
白贵目光炽热,诚恳说道。
在场的近五百名士子听后,也是蠢蠢欲动,这只是普通的讲学而已,不仅能够扬名、增添自己学问的得失,而且在讲会上要是出彩,说不定能结交到宰辅,甚至更多为宦的大人物,好事一桩啊。
对于他们这些士子来说,每年参加的文会数不胜数,质量这么高的讲会,有什么不参加的理由?!
一个个纷纷同意,要求入会!
“一个一个来,不要激动!”
白贵脸上略带喜色。
确实!
这确实只是普通的讲会会约。
但这讲会会约,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东林会约。
只要是入了他这个太学会约的士子,无形之中,就会和他深刻绑定,而掺杂的讲学,也是重新塑造思想,竖立党羽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