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一直都在提防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之所以亲征,就是因为他已经感觉压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文官们了。
自洪熙年以后,文官们在朝中的势力和话语权逐渐增加,就连宣宗皇帝都被他们给诸多限制。
而当时的以瓦剌为首的蒙古部落,又大规模的入侵着边疆,大同边军近乎全军覆没。
于是这个在深宫之中,由太监伴读成长的年轻皇帝,萌生了御驾亲征,通过军功来提升自己威望的想法。
只是土木堡一战,他败的实在太惨了,在这一场与文官的博弈当中,他输光了自己最后的筹码。
那些拥护支持自己的文官和勋贵武将们,无一生还,如果用后世的话语来说就是,保皇派全军覆没了。
而此时的文官派系,势力正处于猛增的状态,他杀了于谦后,将于谦所改革的京兵团营新制全部废除,重新组建三大营。
这就是在以另类的方式剥夺文官的兵权,消除对自己的威胁。
而对于漕运,他也是有过一次大动作的,天顺元年时,他将漕运的事权再次变更。
他将漕运总兵官和参将的职权再次加强,与漕运总督一起,管理整条河道的治理,兼领河道管理之职。
又将勋贵的兵权统筹增加,设专管运河的把总一十二人,整个运河都被这十二名把总牢牢掌控在手中。
其中南京两个,江南直隶两个,江北直隶两个,中都凤阳一个,浙江两个,山东两个,湖广一个,江西一个。
由漕运总兵官、漕运参将直接统领十二把总指挥运河诸事,分统各卫所漕运。
在天顺元年刚刚设立的时候,这十二名把总手下的军队总计有十二万人,运船一万多艘。
另有遮洋把总,有七千人的编制,海船三百五十艘,,专门维持河道的秩序以及防卫工作,以及漕粮海道运输,这十三名把总统称为运军。
这些把总由周围省份和地区的卫指所挥使和千户担任。
而因为漕运总兵官和参将都是因为勋贵担任,又手握大权,于是武尊文卑的局面就开始了。
漕运总兵官一职,在大明朝是超品的存在,因为都是侯爵伯爵担任此职,因此它远远高于九品十八级。
漕运总督见了漕运总兵官,需要行上礼问候,总督想要干一些比较重要的事,必须先请示总兵官,否则就越权,要被责罚问罪的。
朱祁镇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这些改变和政策,再次的稳固了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文官的权力不能够在无限制的膨胀。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了万历年间,李三才的上任,彻底打破了这个维持了一百多年的文武平衡。
李三才这个人,他对东林党的贡献,以及整个官绅大族的贡献,都是巨大的。
他上位以后,先是把万历皇帝派下来的矿税太监给赶了回去,而后便将手伸到了漕运总兵官职权之上,想要夺权。
当时的总兵官,正是王守仁的孙子王承勋,祖父虽然是威名赫赫,但这个人却根本没什么本事,也毫无胆气可言,面对强势的李三才,根本不敢与之相抗。
李三才看出了王承勋的无能和懦弱,于是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王承勋被压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从此维持了上百年之久的武尊文卑彻底翻转了过来。
因为明朝海运极不发达,甚至已经处于自暴自弃的状态,而河运诸事文臣都可独立完成,武臣的存在就变的多余了起来。
万历四十年,王承勋不知因何原因,莫名其妙的上了一道奏本给皇帝,请求辞官回京师,万历皇帝批准了。
文臣们借机上疏,请求裁撤漕运总兵官和参将,万历皇帝又批准了,从此以后,关键命脉的运河,完全落入了文官的掌控。
十三位主管漕运的把总,被划归了总督府管辖统领,兵权也自然落入他们的手中。
而自李三才被罢官贬职为民以后,漕运总督之职已经空闲了十余年了。
但总督府的文官体系却依然存在,一切都在照常运转。
朱由校要是不想被掐着脖子生存,漕运就不能不管,必须把自己的人派过去,夺回大权。
于是他便顺着这本关于疏通运河的奏疏,立刻让官员们举荐漕运总督的人选。
这事完全是临时决定的,以致朱由校自己心中都没有想出合适的人选,但也不能拖下去了。
因此他也只得将这个问题给抛出来,先让这些朝臣们推出几个人选,看看有没有合适之人,他也刚好有时间能够思考。
而官员们对皇帝的这个问题好似也很受用一般,没过多久,一名官员就上前大声道:
“启禀陛下,臣举荐原漕运总督、户部尚书李三才重新起复,担此重任!”
接着御史房可壮也迅速上前接过话题,同样支持起复李三才为漕运总督。
言语也是非常激动,将李三才任职期间,干了些什么好事,受了些什么嘉奖,在民间士林当中的声望有多大,全部一股脑的说了出来,生怕皇帝不了解。
他的一番激语,瞬间就将气氛给抬上一个层次,许多官员都上前表示支持起复李三才。
朱由校不动声色,并不发声,倚在靠枕上继续微闭着眼,摸着手中玉佩静静的等待着。
他在等着朝中的另外一种声音,那个对他有利的声音响起。
他对李三才这个人是非常了解的,毕竟是带领一个利益集团走上顶峰的领袖魁首,影响力在这个时代确实惊人。
可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李三才毕竟不是圣人,他还做不到让全天下的官员读书人都来敬佩拥护他。
在万历年间,他任职的晚期,遭到的弹劾次数不计其数。
不止是朝堂上官员,就连南京的众多官员,也有不少嫉妒眼红他的,纷纷上疏举报李三才的各项罪名。
到了现在,嫉恨他的人,自然也是不会少的,那些真正的清流官员,敢言敢奏的,也还没有死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