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客人出门。
女眷们到了垂花门便也住了脚步,倒也不必跟着出去了。
今儿游了院子,又在前头说了好半日的话,太夫人也有些累了,便叫了各自回去歇着,待晚饭的时候一同道长明镜去用。
繁漪抬头望了望天色,约莫未时二刻,还早,回去尚能眯一会儿补补精神。
晴云扶着繁漪慢慢往回走:“奴婢瞧着二房的郎君倒比爷的亲兄弟们更亲近了。闵奶奶对咱们姑娘也是颇为照顾的。”
春风绵绵不尽,带着花香缓缓起伏,本是春华锦绣惹人醉,繁漪没得心情去观赏,只觉回去的路漫长的不行。
她是眼皮好重,脚也痛,头也痛,哪儿哪儿都痛。
说来姜柔还提醒过她,闵氏与那挑拨动作得心应手的闵崇英还是远房的堂兄妹呢!
不过人与人的差距还真是大,堂兄妹两人一点都没有相似之处。
徐徐一吁道:“侯爷膝下虽只有琰华嫡子,但庶子不少,二房既无心挣,又想依仗大房好将来仕途安稳,自然是对谁都和气亲近了。”
晴云弯腰替主子稍稍拎起曳地的裙摆,方便她上了台阶,点头道:“也好,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使绊子的敌人要强多了。”
冬芮抿了抿唇道:“这些个叔叔伯伯的也真是不知所谓,对着新妇如此紧逼不舍。姑娘可要给点教训他们尝尝。”
所有的温柔端庄、乖巧温顺在踏进明间的一瞬间,全都抿成了一股懒怠与冷凝。
繁漪嘴角扬起一丝薄薄的嗤笑:“这会子针尖对麦芒,若是他们有什么不妥的,人人都要往咱们这里来猜,白给自己惹了麻烦又有什么趣儿。这种人成不了什么大事,不必搭理。”
晴云挥退了门口守着的两个小丫头,扶着她在软塌坐下,倒了杯温水服侍她吃下。
心下还是担忧着,便道:“还是叫外头的人盯着,显然是没安好心的,若是他们有什么诡计,咱们也好第一时间晓得他们的动作才是。虽说不能成了大气候,少不得搅扰了心情。姑娘与爷新婚呢,合该好好培养的感情,早早怀了孩子才是。”
说起孩子,繁漪心底一软,便浅浅应了一声:“这件事,晴云,交给你来办。”
晴云似乎楞了一下,转而欢喜一笑道:“嗳,奴婢定然办好,不叫姑娘失望。”
繁漪把自己倒进软塌里,累的连跟手指头都不想动:“真是跟着无音练剑尚要累上许多。”长长一声舒叹,“晴风呢?可回来了?”
钗环伶仃,这样歪着躺怕是扭着脖子,晴云和冬芮忙半抱半扶的把繁漪弄起来,卸了钗环,宽了外袍:“晚些还要去太夫人那里用饭,衣服可皱不得。”
繁漪倒在晴云怀里,眼皮快黏上了,被折腾着便嘟囔了一声:“皱了换一件便是了,做什么还要折腾我!”
冬芮将大红色的外袍挂在木椸上,好好捋平了道:“姑娘这件绣了桂子,爷那件绣了桂枝,是一对儿的。姑娘换了,爷也得换呢!”
说着忙出去唤了晴风进来回话。
繁漪迷迷糊糊的一笑:“千锦姨姨倒是会讨人喜欢。”
冬芮笑道:“那日送吉服的时候,爷特意交代的,又不能花里胡哨,便都盘了金银线。明儿回门还有一身儿,姑娘的是柳叶合心,爷的是折枝竹节。娘子回去熬了两日才绣好的。可称意了呢!”
繁漪心里是欢喜的,闭着眼绵绵一笑。
看繁漪累的很,晴风嘴下打了拐弯,把话都精简了来说:“各处的管事倒是十分客气,但也防备着。想拉拢想是要废些功夫的。不过奴婢同他们聊天时也了解了不少,已经整理下来了。姑娘先歇一会儿,晚些给姑娘过目。盛烟嘴甜,很能讨人喜欢,如今尚且得用。”
她不是一直伺候在繁漪身边的,却也是亲眼看着她如何一步步从泥沼里爬起来,慢慢走到不败的高处。
在老夫人处伺候的半年里听到的不少,也慢慢琢磨出来一些深里的东西,原是连老爷和舅老爷的仕途也少不得她在背后出谋划策了。
起初时是有些不敢置信的。
可一旦真的靠近了她,便会发现她身上有一股神奇而沉缓的气质,莫名的会被她影响。
一切惶惶不安似乎都可以得到沉淀。
这种沉淀慢慢落在自己的身上,让她恍惚间看到了闵妈妈的影子。
若是将来有一日能成为那样稳重而体面的人,似乎也是很不错的事情。
她不知道这样厉害的主子为什么姑娘会看重她这个曾经是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她们那时候可说是死对头了。
原以为是那一回的直言解了她被算计的困顿,后来渐渐发现,她的耿直原不过是她算计里的一环而已。
她本就不是什么小意奉承的人,在这里也不必刻意讨好,主子似乎很能发觉每个人的长处。
这叫什么来着?
知人善任?用人不疑?
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或许是看到了容家的一步步打下何家的成为了慕家的大管家,却又那样敬畏着繁漪,所以,连在外院做管事儿的老子娘也莫名觉得跟着这位主子,将来少不得可以挣一个不错的出路。
待她来到繁漪身边时,更是不停的叮嘱好好伺候,忠心不二,她得了主子看重,自然家里的兄弟姐妹也能有个好差事了。
忠心么,这是自然的。
寻常人如何她不晓得,如她们这样的家生子,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最重要的便是忠心于主子,替主子解决烦难。
主子安泰,才有她们的安稳。
尚且得用。
这样的词用的和煦而直接,繁漪和婉一笑,似有满意之色漾在嘴角:“咱们晴风瞧着耿直,倒也细心伶俐。你们也别急,人家少不得还要来找你们套话,能不能问出些什么你们想知道,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窗外枝影摇曳,轻轻划过窗纱,有寂寂之声蔓延。
“这是个泥沼啊,我需要你们都能独当一面。我不与你们谈什么虚无的姐妹情谊主仆之宜,只要你们用心,将来的前程我自会为你们打算好。必不会委屈了你们。”
三个丫头晓得她是重诺之人,齐齐一颔首:“奴婢明白。”
再也架不住周公的召唤,繁漪拍了拍松松的软枕便伏了上去:“我好累,要睡会儿,爷回来又得闹得人睡不着了。”
两个“晴”对视一眼,皆是面色一红。
冬芮不明所以的看了两人一眼,给她盖上薄被:“姑娘睡,待会子爷回来奴婢请他轻点儿动静。”
大约是真的累极了,不过几息繁漪便睡着了。
丫头们正要退出去,见琰华进来忙一福身,晴风拿胳膊肘怼了怼晴云。
晴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小声道:“姑娘累极了,爷、爷叫姑娘补会儿眠吧!”
琰华耳上微微一红,面上却依旧一派清浅模样,颔首让她们出去了。
冬芮越发好奇了,盯着两人通红的耳根道:“你们神神秘秘的笑什么啊?”
晴风望了望天,晴云望了望地,憋了半晌道:“天色真好。”
冬芮:“……”
这么多年,琰华从来只见她素颜清淡柔婉,除了昨日大妆,还是第一次见她上妆的模样,虽然视觉冲击挺大,但还是挺美的。
阳光被霞影纱挡了挡,柔和了力度落在她的小脸上,有薄薄的光晕,皮肤好似六月的蜜桃,一眼便可看破底下丰盈饱满的汁水,甜蜜的叫人忍不住去吃了一口再一口。
她睡着时殷红的唇总是微微隙开一些,莫名添了几分柔弱,眼下乌青似乎重了些,带了薄薄的妆还是有几分憔悴,看来昨夜真是将她累坏了。
宽了外袍,他俯身将妻子抱起,小心放回床上,在她身畔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