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言清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得很艺术,已经超越了鸟巢的范畴,浑身脏黑,脸上也污迹斑斑,她欣喜若狂地瞪大眼望着,那个白衣飘飘有着清雅微笑的男人。
他黑亮的头发,被一枚黑白流转的玉冠整齐地固定,黑眸灿比星辰,嘴角微挑,单手撕开禁锢了言清一年多的禁制,从容不迫地飞近她。不过霎时,他便立在半跪在地的她面前,颇为错愕地打量着乞丐一般的她,“清儿,几年未见,你何时变得这般……落魄?可是遇着什么危险了?”
言清终于在绝境中遇着自己的主心骨、救命宝,她倏地扑向他,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小腿,“师父!师父您怎么才来啊?徒儿被困在这个地方一年多,怎么也出不去,还遇着居心叵测的坏人,险些要了我的命!您再晚点过来,只能见着徒儿的尸体啦。我……呃……咳咳……”
“好了,打住!”白衣男人递了瓶丹药给喋喋不休的言清,“这是固元丹,立刻服两颗。嗯,这会儿看你的气色,总算像个活人了。方才你说被困在此地一年多,还差点被人害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言清吞下两颗顶级固元丹,身上断裂破损的灵脉开始自动修复,枯竭的丹田里涌起源源不断的温和的灵力,不过喝口水的时间,她便恢复了一半的修为。
“师父,这固元丹真神奇!我那么重的伤,服了两颗,伤势几乎恢复了五成。六年前我得了张藏宝图,出门寻求结婴机缘,约莫一年前终于找到这里。此处乃上古扶川仙人的一处洞府,徒儿进来后宝物没找到,无奈想撤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出不去。便留在此处钻研阵法,想提升自己的阵法修为,然后破阵出去。”
“不料,半年前,这里来了一个结丹后期的散修,他自称擎峰。此人擅长阵法,不知从何处得来控制此地阵法的阵牌,调动阵法欲绞杀徒儿,结果徒儿被他困在阵中九死一生时,居然成功结婴了!然后强力突破阵法出来,拼尽全力将那个奸人绞杀了!嘿嘿,我结婴了喔!师父,我总算没辜负您的期望,没给您丢脸!呵呵,我厉害吧?”
言清眨巴着星星眼,蹲坐在地面仰望那个俊雅出尘的男人,一脸得意地求表扬、求抚摸,她全心沉浸在得遇师父,摆脱困境,成功结婴的喜悦中,并未发觉面前这个男人望着她的表情渐渐复杂,眼底神色莫辨。
“清儿你总算成功结婴了,”白衣男人抬起双手,轻轻抚摸言清脏污的小脸,只见他手指滑过之处,污垢消失,露出了言清白皙如玉的肌肤。
言清仰脸,摆出一副骄傲享受的小猫一般依赖又慵懒的表情,他轻叹一声,“为师悉心养了你近两百年,你也没让师父失望,终于,凝结了元婴。师父等这一天,等得够久了。”
“嗯嗯,师父如今您可放心了,我结婴了,白谭界再不会有人说您没长眼睛,错把死鱼眼当珍珠。徒儿就是货真价实的极品珍珠!”言清一朝结婴,只觉压在她身上的晦气一去而空,整个人尾巴都要翘上天。却不见那个被她称作师父,倾心依赖的、亦师亦父的男人,脸上的笑变得意味深长,他看向言清的目光,俨然是望着自己栽培多年的果子终于成熟,可以采摘的满意。
“你确实是颗价值连城的珍珠。”白衣男人按在言清脸上的手顿时用力,“虽然养你费神了些,不过,好歹成效甚佳。”
迟钝如言清,也发现了白衣男人的不对劲,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她在心底唾弃被关疯了的自己,师父他怎么可能危险!对她而言,他是全天下最安全的所在。
“师父,您怎么说话怪怪的?”言清不解地望向白衣男人,“您能否松松手,不然,徒儿的脸都要被您按扁啦。要是我变成扁脸丑八怪,您要负责的。”
“怎么可能松手呢?”白衣男人笑得慈善,宛如普度众生的佛陀,“清儿身体可还好?有无异样?”
他话音刚落,言清的丹田开始绞痛,一股暴烈的灵力瞬时游走于她全身的经脉灵窍,丹田上亦升起言清从未见过的奇怪灵力,这灵力分作两股:一股包裹了她将将凝成的元婴,另一股往上,不受她控制地倾入她脑部的识海,在识海内疯狂涌动,她痛苦地抱头呻、吟不止。
言清惊恐不已,“师父……我这是……怎么了?您快救救……徒儿……”
白衣男人松开压在言清脸颊的双手,施施然席地而坐,表情淡淡地看着痛苦地蜷缩在地的言清,眼底冰霜弥漫,声音不急不缓,却比海底千丈的玄冰还要严寒,“只不是药效发作罢了。乖徒儿,且等为师片刻,为师很快便让你解脱,不再受苦。”
言清半眯着眼,望着那个总是待她亲切和蔼、暖如春风的男人,这是他头次用看待宰羔羊的眼神看她。她再笨,也知道刚才吞食的固元丹被他做了手脚,可此刻她全身灵力疯涌乱蹿,根本不听指挥,元神又被禁锢,元婴也被困,丹田还隐隐有崩溃爆裂之状。
“为……什么?”言清知道自己就是那屠夫刀下待宰的猪羊,可就算死,她也不要做糊涂鬼。
白衣男人双手飞旋,结打着陌生、古老而奇特的手诀,口中发出言清听不懂的声音。言清的双眼,死死钉在他身上,清楚地看到他头顶飞出一个暗灰色的、长相与男人几乎别无二致的元婴,唯一不同之处在于,那元婴头上长了一对金色的犄角,言清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你……魔族……不……不可能!”言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曾被她仰望爱戴,视作亲父,白谭界九成修士佩服的、公认的慈善仁义真人,仙羽门首座长老——善仁真君,居然是魔族!不!这不是真的!
可那对金色犄角和暗灰色元婴不是她的幻觉,她的师父,人修中的领袖,确确实实是魔族,还是魔族中的王族!天,她居然认魔人为师!
善仁真君念完语调奇怪的口诀,调出自己的元婴后,右手向前,往僵硬着无法动弹的言清眉间一点,言清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元神被割裂,识海被封,丹田上方的元婴被强力拉扯出来。
言清咬紧牙关,愤恨地怒视善仁真君,到此,她知晓他意欲何为了。不过是要吞噬自己的元婴,提升修为。魔族便是如此,为了得到力量不择手段,这一百多年的悉心呵护栽培,只不过为这一刻将她毁掉。
仙羽门内书海阁中的玉简,有关于魔族的介绍,她无意中看过,魔族有一门秘术,需寻找天资甚佳的幼婴,将自己本命精元输入一丝到婴儿的识海,缔结隐秘禁制,待其修炼至元婴,再用药物和秘术催发禁制,令被施术之人动弹不得,再吞食其元婴,吸尽其修为。被吸食的人自然成为废人,很快死去。而施术之人吸收修为后,可突破一个境界。
她的“师父”停留在元婴后期多年,吸收了她的修为后,再加服丹药,说不定能化神。呵!他真是煞费苦心,把她这个药鼎当做女儿养,总是温情脉脉,凡事以她为重,将她放在心尖上。原来所有的温情都是谎言,都是陷阱,她只不过是他圈养的药鼎而已。
言清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慈眉善目的善仁真君,驱动金角元婴开始啃食她虚弱凝滞的元婴。她苦笑着想:她的一生就是一个笑话!一刻钟前,她还是仙羽门第一天才,首座长老的爱徒,一百多岁的元婴天骄;一刻钟后,她的元婴被人吸食,生命开始流失,满腔仇恨却无处可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向绝境。
善仁真君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那个一脸绝望和不甘的女孩儿,他把她从妖兽口中救出,收她为徒,总是为她提供最丰富的修炼资源,为她解决修炼中的所有问题,让她修炼一帆风顺,一心信赖他。哪怕是宠物,哪怕是药鼎,用心养了一百多年,也有点感情。如此,便让她死得瞑目好了。
“言清,”善仁真君不介意在“爱徒”魂归黄泉之前,发发自己“泛滥”的善心,“本座养你一百多年,只为今天。六十年前,你在书海阁无意中找到的那个关于我魔族禁术的玉简,是本座不慎掉落,阴差阳错被你看到。没错,你就是我养来突破境界的药鼎。你恨我?你的一切都是本座给你的,连这处所谓扶川仙人的秘境,都是本座为你找来助你修炼的。”
善仁真君饶有兴致地欣赏言清瞠目结舌的表情,这孩子,从小就会逗乐他,就这么被杀了,他就少了乐子可寻啦。
哎,白谭界是人修的地盘,他隐藏身份潜伏在此千年,为了不暴露身份,生活少了许多乐趣。一百多年前,他去黑森林屠杀妖兽排遣郁闷,意外捡到言清,发觉她天资极佳,便产生将其培养成药鼎的念头。
于是,一百多年的细心培养,他将她当成宠物养。言清也没让他失望,这是个可乐的孩子,常常有意无意逗他开心,给他解闷。他们魔族修炼,一向爱走捷径,他才无法忍受人族中道修那样日日打坐,时不时出门九死一生地寻找机缘进阶。
白谭界魔气稀缺,他修炼艰辛,虽他随身携带的魔族空间宝物内有足够的魔气供他修炼,可他早年杀戮过多,停留在元后数百年,始终无进益,剩下的寿元有限,他要做的事还很多,时间根本不够用。
还好,遇上了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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