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理寺的舒世文亲自整理案件,在大理寺堂审了全城关注,京城第一大案:红台案。
因为有沈翼的话在先,参与的人过问,不知情的就不牵连。
审办以后,定了刘家父子两人,以及刘姚氏为斩立决,刘红台虽有疯病,未曾参与,但事因他而起一并判了斩立决。
除此几位主犯,苏管事等三位管事,莲花庄的村长邱振涛等人判为帮凶,前者三位绞监候,邱振涛等人判为坐监十年。
大理寺的人还重新挖永子家的院子,也重新打捞了池塘。
在池塘底部还有尸骨,数量难统计,但通过人头来粗略判断,本案死亡人数大约有六十人。
据邱振涛说,有部分村民可能发现了这些,真的离开了这里,一部分确实死于非命。
至于永子,他手里有三条人命,确实是为了辫子而抢劫杀人。永子认罪的原因,是因为他病得太痛苦,而衙门答应会帮他治病。
他杀多少人并不在乎,反正都是死。
等秋审下来,他还能多活三个月。
案子审完上奏,圣上在早朝上将卷宗给大家传阅。
“这么大的案子,如果不是叶医判来了,恐怕是永无查明的日子。”圣上对众人道,“各位爱卿认为呢?”
一时没有人说话。
沈翼出列道:“微臣觉得叶医判功不可没,应当嘉赏,以告天下官衙,查案谨慎,也鼓励各位怀才者,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功成名就与身份名位甚至男女都无关。”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没了反驳的论点。
“妙极!”圣上对沈翼道,“朕今日就赏叶医判,作为本朝唯一女子封官位者,她这次做得极好,是个表率。”
“朕赏……赏什么呢?!”
袁为民咳嗽一声,上前道:“回圣上,她想求您的墨宝,写上医判二字,她好做成匾额挂上。”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袁为民,就连沈翼都不知道,袁为民会开口。
前几天还在朝堂上互相嘲讽来着。
“袁阁老如何知道叶医判想要朕的墨宝?”圣上好奇问道,袁为民咳嗽一声,有点尴尬,“微臣每日正午都去顺安康施针,已听她念叨了十几次了。”
叶文初无事端茶和他闲聊,三五句就说一次。
就是直白的暗示接近明示了,他今天要不开口说这句话,估计今天中午药行针灸,她很可能亲自上手。
袁为民就不喜欢叶文初,有本事就有本事吧,一点女子的矜持都没有,招摇嚣张的很。
“微臣、微臣随口一提,圣上您、您定。”他道。
众人一阵无语,圣上哈哈大笑:“看出来了,她留袁大人在顺安康治病,是有目的的,这不,今儿的目的就达成了。”
袁为民汗颜。
“稍后朕写好了,你中午去的时候,给她带去。”圣上对袁为民道。
袁为民硬着头皮应了。
“那叶医判的官位,这就过明路了?”户部的刘大人惊讶地问身边的同僚。
他的同僚也迟疑了一下:“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
圣上题字的牌匾一挂,那医判就真的是官了。
一开始,太后娘娘真的是讽刺,比着马兴玉取笑叶文初。
但是,这么想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去提出来反对,毕竟叶文初不是真的在朝,也没有衙门更没有权限。
非要提出来和圣上对着来,不但膈应圣上,也显得小家子气,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这事儿,就顺利定了,影响不大。
散朝后,圣上让袁为民跟着他去御书房,题写了医判二字,让他给叶文初带去,顺道叮嘱他:“告诉叶医判,朕就不大张旗鼓地赏赐了,反正盖着朕的印,谁看到都懂。”
袁为民心道您也不敢啊。
汤庆玉带着舒世文走了几步,低声道:“舒大人,通过这个案子,叶四小姐在京城一鸣惊人,也证明了她确实有些本事。”
“嗯!汤阁老您有什么吩咐?”
“我的意思,往后就不要再给她机会查案了。若她下一个案子又扬名立万了呢?”
舒世文不以为然,汤阁老太久没做堂官审讯案子,就忘记了案子哪有这么好查的,他认为,叶文初在这个案子里,运气占了一大半。
“您说的是。不过案子这种事,确实不容易查,这次也是她运气好。”
汤庆玉不这样觉得:“有的人就是运气好。”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要是让她出头了,往后你的面子往哪里搁?就算是再成一个案子,也落你的面子!”
舒世文一想也对:“袁阁老怕死,被她拿捏了……”
“丢人。”汤庆玉看不起袁为民,怕死那样,立刻就信了那小丫头的话,天天去看病。
还帮助她讨赏,那天在太极殿打脸的尴尬,是一点不记得了。
两人往外走,后面有人大步跟着上来。
两人忙打招呼:“国公爷!”
汤庆玉问道:“听说姚三爷受伤了,可还好?”
姚文山剑眉星目气质很好,他比临江王小两岁,比圣上大一岁。他出生那天正是先帝要出行察秋收前夕,先帝本没有带太后,但因为姚文山出生她去给圣上报喜,于是成功留宿在太极殿,第二天她留下临江王,跟着先帝出宫了。
因为淑妃要照顾陈王不去,先帝也不打算带妃嫔,于是,在出宫后太后一人独宠,十一天内帝后感情急剧升温,也顺利怀了现在的圣上。
太后喜欢姚文山,在他小时候,常常将他接到宫中养着,仿若养着四个儿子,年岁差别都不大,但四个孩子性格都不同,遗憾感情一直不深。
“实在太顽劣,和人打赌。他也不懂这些门道,打一顿吃个亏急长记性了,也是好事。”姚文山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汤庆玉道,“现在乖巧了,在家躺着呢,不然他娘几日都见不着他。”
汤庆玉笑道:“国公爷您别这么说,姚三爷聪明机灵,并不顽劣。这次就是着了那丫头的道了。”
姚文山摆着手:“不会,都是一群孩子。那姑娘我也问了,虽是聪明,可也才十六,都是半大的孩子,争强好胜什么都不懂!”
汤庆玉不认同,但也没有强调继续说。
姚文山说他先回去一趟:“二位先去议政殿,我这回去送个药,半个时辰就回来。”
“我们等国公来!”
姚文山回到国公府,让人将太医院开的药给姚先阳送去,他去书房取东西,出来的时候就碰到上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上来行礼:“给伯父请安!”
“承仕,两天没见你爹了,他在家吗?”
史承仕跟着姚文山说话,笑着道:“他前儿去避暑了,明天就能回来。”
“他回来以后,让他来找我,我这还有事找他做。”他顿了顿又问道,“你也别胡闹,给你的差事也老老实实做,我听老三说,你妻子要生了?”
史承仕应是:“是,稳婆说六月十二,不晓得准不准。”
姚文山叮嘱他好好过日子,就走了。
史承仕应着是。
“国公爷,那叶医判的事您真不问吗?”姚文山的幕僚问道,姚文山摆了摆手,“这件事一来敏感,老三被打一顿反而将重点转移,是好事。”
“二则,朝堂死水很多年了,忽然来了个小丫头,还不按牌理出牌,也挺好。”
他负手而行步履很快:“我和太后聊过,觉着未免不是转机。”
小丫头,说不定就是破局人。
至于她引起的乱,翻不过姚家的手掌心。
幕僚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还是太后娘娘和国公您想得长远。”
小姑娘对朝堂局势,甚至对太后和圣上的模式,都是一种异类的“破”。
而现在,正需要“破”。
……
叶文初拿到了圣上赏她的字:医判
“袁阁老,多谢您了。”叶文初给袁为民泡药茶,“您多喝点,疏肝理气。”
袁为民心道你还算有良心,知道给我泡茶。
“您给我介绍个店子,我去加急做匾额。”叶文初道,“顺道您也给我题字吧,顺安康药行五个字,您帮我写了。”
袁为民是次辅,文学造诣也很高,叶文初对这个人不大认可,但对他的官阶是认可的。
又有事找他办,天下没有白喝的茶。等叶文初出去办事,袁为民忍不住和闻玉道:“你们师兄妹的性格还真是天差地别!”
闻玉失笑。
“师妹能和您说这么多话,是对您的认可。”闻玉浅笑着,袁为民气得坐起来,“所以本官还得谢谢她?!”
闻玉挑眉,不言而喻。
袁为民这个中午没睡着,肝气不顺,茶白喝了。
叶文初带着圣上题的字,和八角还有马玲去逛街找袁为民说的匾额店铺,八角指着路边的一个舶来品的店铺:“小姐,这个韩记外国货好像很大,我们去看看?”
“北面这种铺子真少。”马玲感叹道,“到现在也没见过几家。”
三个人进门去溜达了一圈,东西不多也不如从化的新颖,八角喊道:“没有人吗?怎么一个伙计都没有?”
喊了几声,才有个伙计打着哈欠从后面出来:“对不住了,三位小姐要什么?”
伙计一边掀了帘子朝内室看了看,里面没有人,他咕哝了几句又去偷懒了这样的话,就来找叶文初。
八角买了一瓶香露:“放茅房里吊着,来的时候忘记买了。”
“明儿买些香点也行,驱蚊虫除臭。”
三个人付钱走了,伙计啧了一声:“外地人真有钱,买香露挂茅房,别人家小姐都舍不得每天用。”
“刘自立,你又死哪里去了,客人来了也不招呼。”伙计骂着去找人。
叫刘自立的伙计从茅房出来,很不好意思地回道:“冬子哥,刚才实在肚子疼没憋住,来客人了吗?”
“当值就认真点,别怠慢了客人。”伙计看着刘自立秀气的脸,唾弃道,“东家就是看你长得漂亮,才要你来做事的,什么本事都没有。”
刘自立整理了头发,去前堂当差。
刚坐下来,门外进来了一位客人,穿着顶好的锦缎袍子,容貌也不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史二爷。”刘自立迎上去,笑起来得体大方,这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您来买东西?您坐大堂还是雅间?”
史二爷拍了拍刘自立的肩膀,他个子很高,少不得有六尺,刘自立却很矮小,也就五尺三寸多,并肩而立相差很多。
“我正得闲过来看看你。今儿咱们认识第六天了吧,让你喊我承仕呢!”
“这才亲昵。”
刘自立避嫌地让了让,笑着:“史二爷您坐,小的给您倒茶去。”
史承仕坐了,刘自立端茶来,史承仕盯着刘自立的手,扬眉道:“你这双手,真是漂亮啊。”
“像女儿家的手。”
“脸也像个女子,身段也极像的。”史承仕笑着,摸了一下李自立的腰,刘自立没让但面露紧张,“您要看什么货,我给您取来?”
史承仕什么人,忍不住又摸了一把,刘自立脸通红,娇滴滴多了几分明艳。
史承仕心都荡起来。
刘自立出去取东西,门口有个小乞丐正坐着发呆,忽然站起来,冲着又进来的一位客人道:“汤公子,赏点钱吧。”
“滚!”汤凯踢了一脚小乞丐,刘自立上前去迎着,汤凯拂开了刘自立,去找史承仕。
……
姚子邑给宋道凉施礼,恭恭敬敬地道:“学生从广州来京,学业才起步,听闻先生大名,斗胆来拜访先生……”
宋道凉打量着姚子邑,问了他几个问题。
姚子邑答得都不错。
宋道凉忽然问他为什么从广州来京,是为了明年考学?
“也不是,这其中的事说来有些话长,也、也比较敏感。”姚子邑回道,“学生、学生是跟着瑾王以及叶医判到京城来的。”
宋道凉对姚子邑的身份就有了大概的猜测。
不是犯人,否则活不成,也不是功臣,否则应该和叶家的人一起进宫恩赏。
又不是叶家的客人、不是亲人……
“是老夫多嘴了。”宋道凉不问了,“明日我要出门,你要是想进来,就先来找苏先生,如果等我,那你后天早上再来。”
姚子邑说他后日等宋道凉外出归来再来书院。
拜别了宋道凉,姚子邑出来已经是中午,天气太热了,启蒙班只上半天课,他正要将叶满意接了带回家去。
叶满意想自己走,姚子邑觉得路上车太多了:“进城后自己走。”
两人京城,姚子邑买了零嘴,两人蹦蹦跳跳回家,路过韩记外国货的店时,外面围了很多人,姚子邑怕叶满意走丢了,将他抱在手里,两人也站着看热闹。
“发生了什么事?”姚子邑问路上的街坊。
街坊回道:“那个店里伙计杀人了,杀的还是汤庆玉汤阁老的儿子。”
“也不知道为的什么事,现在人怎么那么浮躁,动不动就杀人。”京中百姓有点受不住,这才查办的莲花庄的大案,这又出了一个案子。
“伙计杀客人吗?唉!”姚子邑不想叶满意看到血腥的场景,抱着他赶紧走,刚走了两步,叶满意手里抓着的豌豆黄掉了,“姚叔叔。”
“嗯,掉了就掉了,没事。”姚子邑给他擦嘴,叶满意抬着手,指着门内,“那、那个人……”
姚子邑顺着叶满意个手朝里面看过去,就看到屋里有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被董峰推搡着进了一边的小屋子。
姚子邑只看到一个侧颜,但他的脸色脸色立刻变了。
姚子邑道:“我、我去看看。”
但府衙的人出来赶人走。
姚子邑和叶满意蹲在一侧的巷子里,等了很久,来来去去很多人进去,就是没有再看到屋里的伙计出来。
“可能看错了。”叶满意看着姚子邑,姚子邑点了点头,“应该是看错了,咱们回家去吧。”
两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坐下来吃饭,叶颂利道:“你们听说了吗?汤阁老的公子汤凯被人杀了。”
“听说调戏一个店里的伙计,伙计不堪受辱,捅了七八刀。”
叶老太爷唾弃道:“阁老家也养废物。”
叶颂利撇了一眼叶老太爷:“您在这里用也,怎么听着像含沙射影?”
“你多想了,好好吃饭。”叶老太爷反过来安慰他,叶颂利没感受道善意。
叶老太爷对大家道,“我明天和老二出差去通州。”
叶月画问她能不能去,叶老太爷拒绝了她。
“哪个铺子杀人?”叶文初问叶颂利,叶颂利报了名字,叶文初和马玲三个人都是一脸惊讶,“我们下午刚去过,还买了香露。”
“幸好走了,不然就叫你们撞着了,到时候不定又被人诬陷了什么。”
叶文初也觉得是,死的人是汤阁老的儿子,这位汤阁老她是没有见过,但目前她对所有文官印象都不好。
因为读书人迂腐,见不得她女子出头行事,会觉得她张狂。
“叶医判在家吗?”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婆子去开门,放人进来,叶文初到门口来,看到了董峰,“这么晚,有事?”
董峰有点忌惮还有点期待和兴奋。
“出了个案子,伏捕头请您去一趟府衙。”
姚子邑和叶满意从门内走出来,一脸的紧张,叶文初奇怪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